《残骨》霖矽

76、番外 （八）

　　这些情报也让我发现了，我对小九所不知的一面，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任何形容他的语言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在我的印象中他冷酷狠毒，但也并非全部都是如此，他有时会很温柔，像是冬日的阳光一样，冰冷中带有微微的温和。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情，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神奇的是非但不会显得矛盾，反而有种微妙的契合感，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
　　知晓他的另外一面，是在小九返回本家半年之後，在一次外出任务时。路途上车队遇到一伙劫匪，他们杀掉劫匪之後，在劫匪的马车上见到一个被绑起来的小女孩，她大概十三岁左右，她的父母陪她一起出附近的城游玩，在半路上都被强盗杀死，仅留下她一人。
　　女孩哭著缠上小九，让小九带她去投奔她的亲戚，我开始以为小九会嫌弃她烦，将她扔在路上自生自灭。
　　也正是如我所料，小九确实很厌烦她，时不时冷言恐吓她，不过直到最後小九也没有抛下她，反而带著她去找她的亲人，这是我未曾想到的。
　　也正是这件事，让我发觉小九对待女子总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宽容，可能是因为他自幼就待在母亲身边的缘故吧。
　　我打开桌面上的一叠纸张，这是近期关於小九的情报，我细致的读完便将这些纸张都放进暗格里收藏起来。
　　回身吹熄灭油灯，来到床榻边躺了上去，我闭合双目，睡了过去。
　　我在黑暗中醒来，面对的还是黑暗，周遭都是冷灰色的岩石壁，浮动的光线幽郁。
　　屋内是一片朦胧的暗色，现在已是清晨，却如同夜幕一般的黑，我自床榻上坐起身，目光游离在灰暗中。
　　桌面上染著的油灯已经灭了，是灯油耗尽了，昨夜太过繁忙忘记加上清油。
　　我照常去练武，然後处理公务，到下午去翻修损坏的机关，一天转瞬即逝，翌日也是一如往常，我在繁忙中渡过了半个月。
　　这些天里每日我都会来到窗边眺望远处，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在我无所觉时视线就投向窗外。
　　我在等待探子的回报，最开始我吩咐他们每隔月余汇报一次小九近期的情况，改为之後半月左右，再到现在的变成了七天。
　　时间已过半月，探子始终没有送来近日关於小九的情报，我的心绪沉郁至谷底，人也开始焦虑起来。
　　我的异常变化，使塔内的守卫在当值时变得更加安静，就连易川都刻意躲著我，不敢撞到我的冷脸。
　　我心底的焦虑随著时间的流逝逐渐叠加，各种不安的念头纷繁叠至，正在我思考著要不要再派一些人出去。
　　正这时晚霞渲染的天幕上，飞来一个灰影，我眸光一亮，立刻走到窗边，接住飞落的机关鸟，迫不及待的按下眼睛上的机关，机关鸟的腹部开启一个格子，里面装有一叠白纸。
　　我迅速拿出纸张返回书房，我数了一下纸的数量，足有十张之多，我心里升起一股子欣喜，这意味著我能多看一会儿小九。
　　我将纸平铺在桌面上又将油灯离近一些，辰砂色的火光洒落在白纸上，黑色的墨迹都染上浅浅的红。
　　我聚精会神的看著书写的内容，眼神极为专注，为了不看漏一个字。
　　信的前几行解释了为何这麽久都无小九的消息，原因是他和定风波的捕快要去执行一件机密的任务，没有透露行踪，故而探子没有跟随去。
　　接下来的内容零零散散的记录了小九每日在做些什麽事，和那些人有接触，都是一些基本的日常情况，几月都没有变过。
　　对任何人来说，这些日常小事都是无趣又枯燥的，但我不这麽觉得，看著关於他的事情，我才会有活著的真实感，而不是麻木的面对著空洞的黑暗。
　　我反复看了几遍，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纸，脑海中回忆著他的影子，结合我看到的事情，构造出一段虚幻的记忆，就像我和他共同经历的一样。
　　七天之後，探子又定时送来情报，我仔细的看完，短暂的满足之後，是更加强烈的空虚，我越来越不满足於这些大略的记录，我想要更加详细的记录。
　　若不是探子不敢离的太近，小九每天说的话、吃的饭菜、喝几杯水……都应该让他们细细记录下来。
　　时光荏苒，一年时间悄然流逝，到如今我和小九分别已过两年。
　　这两年间，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看关於小九的情报，由於看的次数太多，我都能背下来这些往事。
　　我也有几次利用出任务的时间去找过小九，而每次我去找他，他都躲藏起来不肯见我。
　　失落之余我都在猜测，他是不是知道，我派人跟著他，故而更加厌烦我？
　　随即我又立刻推翻这个念头，若是如此，我派出去的人早就死绝了。
　　他不想见到我，我便也没去找他，只是吩咐探子保护好他定期送来情报。而汇报的时间现在以缩短为三天，若不是机关鸟飞行的速度没有那麽快，我就改成一天一次。
　　这两年间汇报的众多事件中，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小九杀了锁楼的一位楼主，身受重伤正在被杀手追杀，我连夜赶过去救他。
　　锁楼是江湖上一个组织的统称，而这个组织掌控著元凉国暗地里最大的奴隶市场，锁楼共分为一间主楼，二十间副楼，主楼由江湖四大魔头之一的酆折棠所掌控。
　　更为人惊异的地方在於，酆折棠不仅建立了锁楼残害无辜，还是暗潮的掌权人，暗潮是元凉国最出名的杀手组织，内部的杀手都是来自九国中出众的人物，极不好应对。
　　小九杀了锁楼分楼的一名楼主，酆折棠下令让暗潮的杀手最杀小九，被缠上暗潮的杀手缠上，就如同遇到厉鬼索命，再难脱身。
　　我见到小九时，是他最狼狈的一次，我从杀手手里救走他後，治好了他的伤，这一次是我先离开了，我派人去找酆折棠，他的人伤了小九，我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寻找了一年才终於找到他，我和他打了一场，结局是两败俱伤。这次所受得伤，是我此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险些丧命，而酆折棠也和我差不离多少。
　　自哪之後，暗潮的人就不再追杀小九了，酆折棠心知肚明只要我还活著，他若敢对小九动手，我不会放过他。
　　一间光线灰暗的屋子内，桌面上放置了一盏古铜色的油灯，火苗跳跃发出淡淡的亮光，室内无声无息，沉著极致的静谧。
　　空气中缭绕著丝缕白烟，燃烧的灯油味中，还弥漫著苦涩的药味。
　　一只白瓷碗放在茶壶的旁边，里面呈放了半碗黑色的汤汁，还在缓缓飘升著飘忽的白烟。
　　等烟气散尽，我端起药碗将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我舌根上炸开，苦到发麻，这个味道我已经习惯了。
　　我连续喝了两个月的药汤了，所受的伤已好大半，身体上的皮肉伤已经基本愈合，不过严重的内伤还需要再调理月余时间。
　　我来到三层到书房去处理公务，傍晚时分，站在窗边等待著机关鸟带回的消息。
　　在太阳快要落山，晚霞凝成一线时，我想要的消息伴随著风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拿出机关鸟腹部的纸张回到我的房间，细细去看关於小九的情报，身上的疲倦、疼痛在目光接触到字的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唯有淡淡的暖意在我冰冷僵硬的血管里流淌。
　　我看完之後，心情激荡到不能自已，提笔又写了十几张关於我对他情感的记录，而这些情感变化的研究记录，也从最开始的一本书，写到现在的四箱书。
　　原先的暗格已经呈放不下，有关小九的情报和我对他感情的记录，所以我空出来一间石室，单独放置进去。
　　三天後，我看著探子送来的情报，写了近期发生的事情，小九和一个定风波新上任的捕快去执行任务，他名叫十七。
　　起初对於十七我没在意，於小九一同出任务的有很多人，事後便不再有所往来，我以为十七也只是其中一个
　　不曾想，接下来月余间的记录里，每一次都有十七的身影，小九经常和十七来往。
　　小九对他表现出的些许兴趣意味，让我有些烦躁，我便派人去查他的来历，十七的身世很简单，半张纸就全部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