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霖矽

48、往事

　　他的话停了下来，沉寂瞬间笼罩住了牢房，死气沉沉的感觉油然而生。
　　灯火无声无息的燃著，隐隐在空气中散出灯油的刺鼻气味，在凝固著流动的空气，呼吸有些不顺畅。
　　夏青璇注视著他，他坐在阴影里，身後一片黑暗，暴露在火光中的脸，刻满了鄙夷不屑，还有一种深藏起来的愤怒。
　　他说道：“若是被灭族一切的努力都是空谈，另一部分族人坚持他们的正道原则……驱逐了提出这个想法的族人，燕家那一群怯弱的凡人，到最後竟然会去投靠朝廷寻求庇护，当真可笑至极。”
　　他阴冷的说，嘴角扯起的弧度渐渐加大，以至於面孔都轻微的扭曲起来，配上他枯瘦的面容，当真万分的恐怖。
　　夏青璇审视的目光在奇骨身上打转，他说的话，并不完整应该是省略了一段内容。
　　他猜，当初提出这个想法之後，两者并未决裂，只是出现了隔阂，之後，他们瞒著族人而偷偷进行这些想法的实验，被其他族人发现，才会因此决裂。
　　从此燕氏一族，一分为二，带著不同的想法和信念背道而驰，一直走到今天。
　　他有一些奇怪，奇骨的言语间有明显的偏向宴家的意思，那麽两者存在一定的联系吗？
　　这时一个念头升了上来，夏青璇默不作声的将这个想法压制在心底。
　　奇骨又开口叙述了，依然是讥讽燕家的言语，由此可见，燕家在他心中的印象多糟糕，能让他变著法的痛骂上半刻钟不止。
　　他说话的声音，尖锐又刻薄，听的时间久了，脑仁都开始突突作痛。
　　夏青璇耐著性子去听，之後他没听到有价值的线索，他只得打断奇骨的话语。
　　“这和宴锦溪被杀又有何关系。”
　　奇骨的声音一止，周遭沉著幽寂，他脸上所有丰富的表情都在瞬间消失，他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按压著手套上的折痕，耐心的抚平伸直。
　　他阴冷的声音，缓慢说道：“擅自打断别人的语言，这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夏青璇“……”
　　如果这都算失礼的话，方才你的那一番话，已经罪大恶极到足以拖出去斩首了。
　　很快，奇骨面色一变，隐去了愠色，又含笑说道：“马上就有关系了。”
　　他用手指点著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而桌面上则出现一个个浅浅的坑洞，毫无疑问是这双手套戳出来的。
　　这手套里面不仅是蚕丝，还应该是加了特殊的铁质，或者银丝。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往事，我想想应该从什麽地方说起……”
　　奇骨的声音逐渐消逝，他的目光侧过燃烧的灯火，落到死灰色的墙壁上，黑暗在他眼睛里积於，他的目光沉的如同暗夜中的水面。
　　几息之後，他的眸光闪动一下，带来细碎的光芒，他望著夏青璇说道：“大概在二十年前，当然具体时间可能会更久，至於是二十几年我也忘记了，毕竟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夏青璇提醒的说道：“是二十三年前。”
　　如果从头叙述，造成宴锦溪死亡的原因，究其源头就是燕家发生一场动乱，而那场动乱就是在二十三年前。
　　奇骨点著头，恍然明了的说道：“对对，就是二十三年，你应当听闻是精通毒术的楚氏一族对燕家动手的。”
　　“其实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宴家。”
　　他轻忽飘荡的话，让夏青璇精神一震，他猛的聚集目光过看奇骨。
　　他面上挂著淡淡的微笑，眼神是熟悉的讥诮，并且还有一丝奇怪的得意。
　　夏青璇的眉心往里紧缩，他继续沉默著，他知道奇骨很快就会往下说。
　　接下来，奇骨道出了二十三年前的那件事的始末，夏青璇在心里将这些话加上他自己的理解串联在一起。
　　宴家和燕家决裂之後，再也没了顾忌，通过几十年的研究制造出了一种惊世骇俗的杀人法门，那就是傀儡术。
　　宴家的傀儡术分为死傀和活傀，低等级的傀儡师所使用的便是容易操控的死傀，而这些死傀大多是木头，或者死人的尸体制成的。
　　高等级的傀儡师，喜好用活傀战斗，所谓活傀便是将人活生生的连成傀儡，血腥残忍的炼制过程不亚于南疆的蛊人，也正是用活人炼成，才保证了他最大的战力。
　　这之後过了两百年，宴家的势力日渐壮大，有了能立足江湖的势力，他们的野心愈来愈大，想要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这时，他们想起来分裂的另外一族，便生了想要吞并燕家的念头。
　　经过一场商议，宴家的众位长老都同意这个决定，然而，他们并不认为这是残忍的手足相残，美曰其名将决裂的家族重新融合在一起。
　　他们聚集了族人所有强大的傀儡师，等了数日，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下，对燕家实施了进攻。
　　宴家人曾是燕家一脉，极其熟悉燕家的机关术运作原理，而燕家对於傀儡术所知甚少，这场战局对他们大有利处。
　　僵持不下的战斗很快呈现压倒性的局面，燕家人谁也没有预料他们的傀儡术这般强悍，用机关也难以杀死，尤其是用活人炼成的活傀儡，生而不死，死而不生，极是难缠，必须要废掉他们身体上的大部分骨骼，他们才不会重新站起来。
　　经过一番死斗，结果是两败俱伤，宴家未能成功，而燕家最终守住了家族，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接近六成的族人在这场战斗中殒命。
　　元气大伤的燕家，很快就变成众矢之的，江湖上本就有无数的势力对机关术觊觎以久，只是畏惧於其的强横实力，不敢造次，此次见燕家颓败，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燕家家主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投靠朝廷，来挽回将要灭族的後果。
　　也正是这时，宴家和燕家从互不相干，变成誓不两立的仇敌。
　　时间慢慢流逝，燕家也从重创中挺了过来，家族内部逐渐恢复往日的繁荣。
　　而宴家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生养息，也比之前更加强大，他们吞并燕家的野心不仅为消失，反而还在疯狂的滋长。
　　为了能够万无一失的消灭燕家，他们便找了一个同盟，是湘西的楚氏一族。
　　楚家最是精通毒术，他们在毒术上的造诣并不比唐门要差，不过世人提起毒，第一想到的便是唐门，是因唐门暗器天下无双，连带毒也出名了起来。
　　楚家早就对机关术觊觎已久，两人一拍即合，一同对付燕家，想到燕家的机关术和他们改造之後的重兵，威力强悍无匹，更是不可硬攻，只能智取。
　　楚家便耗费几年功夫，制造了一种奇特的毒药，这毒无色无味，而最是神奇的一点，便是不需要饮入身体，只需将毒倒入水中，经过阳光一晒，毒气自会蒸发，而闻到此毒的人，便会在短时间内力全无，犹如废人。
　　他们找人混入燕家，在水井、池塘等地方倒入毒药，等第二日清晨，太阳升起时，燕家人都会因此而失去战力，他们就会变得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屠杀。
　　不过，在下毒的前夕，机缘巧合之下此事被宴锦溪发现，她本是宴家的嫡出七小姐，但她钟情於燕层允，如果燕家覆灭了，那麽燕层允也会死。
　　燕层允作为下一任的家主候选人，不仅会死，还会死的非常惨。
　　宴锦溪在心中挣扎一番，最後做了一个人大胆的决定，去偷解药救燕家。
　　她凭借自身的身份，很快就查到，炼制毒药的是楚家的当家主母，她杀了那个女人，从她手里夺取了解药，等她赶回燕家，见到的是一场血腥的屠杀场面，横尸遍地，所幸还不晚，她将解药倒入水中，以同样的方法让阳光蒸发。
　　燕家族人也因此恢复了内力，他们殊死一战，终於撑到了朝廷派来的精兵赶到，又一次的战胜了外敌。
　　只不过当时燕家家主受伤太重，无力回天，没过多久就死了，由他的三儿子燕层允继任家族之位，当时的燕层允并不知道，屠杀燕家族人的正是宴家从中作梗，他也不知宴锦溪就是宴家的後人。
　　燕层允感激宴锦溪救他一族的性命，他便许诺答应她一个条件，正是因为这个诺言，宴锦溪才得偿所愿嫁给她心爱的人。
　　在这期间燕层允一直没有停止对这件血案的搜查，他始终不认为，楚家能有本事破坏护山的机关大阵，虽然他们的毒术精湛绝妙，可是机关术与之相差甚远，他们不可能不借助外力就能破解机关。
　　经过一年半的搜索，他查到了端倪，当时屠杀燕家族人的不止有湘西楚家，还有宴家的人。
　　随後他就想到宴锦溪，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在两家的制约之间，拿到解药的，况且她也姓宴，随即，他命人去查宴锦溪的底细，果不其然，宴锦溪就是宴家的人。
　　燕层允生性多疑，得知这一层关系後，他便怀疑宴锦溪嫁给他，又是宴家的另外一个阴谋，可能她就是来窃取燕家的机关机密，带去给宴家。
　　从此以后，他对宴锦溪的态度一落千丈，且处处防备她，而这时她已怀有身孕，即使她怀了燕家的血脉，燕层允也未曾有丝毫怜惜，她毕竟是仇人之女。
　　她的族人害他父亲身死，还有他们一族几数百人的性命，这些恩恩怨怨不是她带来解药救了燕家，就能抵消的。
　　几年後，燕家恢复元气，第一件事便去屠杀了楚家满门，要叫江湖中人看看，燕家并不是人人可拿捏的软柿子，想要动手，就要做好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