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奇骨 ...
-
燕江靥猛的睁开眼,气息紊乱,心跳如鼓,入目的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和掩藏在灰暗中石壁。
只有干净和冰冷,没有血红色的雾气,凌乱到撑破瞳孔的线条,以及浓烈到要将人毒死的血腥气味。
他的呼吸有几分急促,他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再吐出肺部里的浊气,心脏在轻微的颤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感。
突然间他感觉身体有些冷,原来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擦拭著额头上的汗水,黏腻中略带湿滑,很不舒服。
四周是一片静谧,绝对的静,没有一点虫子发出嘈杂声响,静到可怕。
他仰面躺望著头顶的石壁,灰黑色的,石质粗糙,不会渗出血,也不会有鲜血一样丝滑的触感。
“又做梦了……”他低哑的声音说道。
他不经常做梦,而这个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而今天他再次想起来,他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他将这一段的记忆锁死在记忆最深处,用一层层的繁琐记忆去堆成高墙,永远都回避,不再去触碰这段回忆。
昨天遇到了夏青璇,他的那一番话,让他想起来了最初的痛苦。
燕江靥抬起手,放到眼睛上遮盖住双眼,满眼的黑暗,他却看到了一片猩红。
他的嘴角抽动一下,极不自然,唇线都在扭曲,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却有一丝喉头震动引起的低吟,是一种快要崩溃的细微声响。
他猛地咬紧牙关,肌肉抽动,血管爬在他的下巴上,凝出一条条青色的细纹,宛若整张脸正在开裂。
他又张开嘴,嘴唇颤晃,沙哑到浑浊的声音说道:“母亲,我失败了,我没能杀掉燕层允。”
屋内又陷入了一种极致的静谧,比低下的墓道还要沉寂的阴森。
许久之後,他又说道:“如果,我不能从这里逃出去,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他已经在地狱里待了太长的时间,他不想再待下去了。
“抱歉,我失约了。”
………………………………………………
一条长长的通道蜿蜒在眼前,墙壁旁悬挂著一个个的灯盏,晦暗的火光在灯芯上跳动著,火焰中心发出一点点的青绿色,宛若飘来的幽冥鬼火,点亮通往地狱的道路。
夏青璇手持著油灯,目光注视著尽头的黑暗,他缓步往前走去。
周遭是的了无生息的静谧,沉寂到极致,恍若被深埋在地下,所有的声响都被隔绝,能将人活活逼死。
在极致的寂静中,你会产生一种恐惧感,你不知,下一步是会落在平地上,还是掉入黑暗的深渊。
这种未知的恐惧感死死揪紧你的心,再捏爆它。
夏青璇面色淡然,他在千层塔待了四年,不长不短的时间,但足以让他对千层塔的恐怖习以为常。
这里终日的沉寂和浓重的黑暗,也已不能动摇他的心神,人类真的是一种适应能力可怕的生物。
通道两侧是一间间的牢房,像是一排放整齐的棺椁,正正方方,没有一扇窗户,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每一个囚犯有两盏灯,一盏在外门挂著,另外一盏在牢房里。
这是他们后半生所有的光源,千层塔里面的所有囚犯都一样,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见到太阳。
在灰暗灯光的照亮下,能看到他们以不同的姿势蜷缩在牢房一角,但都是同样的颓废气息,空洞的眼神里溢散著浓浓的死气,这里的沉郁黑暗仿若一个无底深洞,不停地吞噬生机和灵魂。
他们都还活著,会行走,会言语,但是你却感觉他们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其实,他们已经疯了,进入塔里的人,不管在外面如何进来的人,全都会变得不正常,这里的黑暗血腥真的能扭曲一个人的灵魂。
逼疯他们的不止是死亡般的沉寂,还有惨烈的酷刑,同类间的相互折磨,这里发生的每件事,都在消磨人身体里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夏青璇越过这些囚犯继续往前走,脚下的通道也一直向前延伸,没有半途折断,仿佛永远都抵达不了尽头。
走过漫长的时间,夏青璇来到第六十层,他还在继续往上走,中途遇到几队巡视的守卫,他躲在暗处避开他们。
因为顶层囚犯的特殊性,他们不仅要像低层的囚犯一样,被限制在特定的活动范围内,对於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有人严加看守,此次外出也是他算好换班的时间,才趁机通过暗道出来的。
千层塔共有一百层,他又走了一段时间,到达第八十层,此层往上关押的皆是罪大恶极的囚犯,他们每个人都曾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但同时他们又都智慧超群,都是一方赫赫有名的枭雄。
越往上走越是幽暗,也越是安静,那是一种终极的死寂,没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
眼前的黑暗是幽深的,甚至是浓稠的,比雾还浓,火光也不能将之照亮。
深长的通道里,黑色占据大半的空间,只有一盏灯孤寂的面对整个黑暗。
夏青璇来到第八十九层,这里不是他被关押的楼层,他是来此是为了找一个人。
他一直往北走,到达倒数带三间的牢房,夏青璇站在门外望去,横亘在眼前的铁栅栏上面,生了厚厚的一层铁锈,一股重重的铁腥味,混杂著腥冷的鲜血味道笼罩在身旁。
没错,就是笼罩,像幕帘一样的围绕在你身侧,而不是飘散,因为这股味道太浓了,除了铁锈味道,你再也闻不到其他气味。
牢房外挂了一盏油灯,仅够照亮沉黑色的栏杆,里面很黑,只能看到模糊的线条轮廓,狭隘的内部摆放了一张桌子,靠近墙壁处还有一张床。
桌面上放置了一盏油灯,灯芯发出微弱的光芒,落到桌面上,映照著石质桌面漆黑的斑纹,满是沉重的感觉。
这一点的光,仿佛是幽暗的海面上,矗立的一个孤独的灯塔,一个最後的希望。
一个漆黑的人影,坐在桌旁,他佝偻著背,身形消瘦干枯,宛若快要折断的树枝,他戴了一双手套,灰白的颜色。
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只有那一双手暴露在灯火下,你猛然看去,像是一只断手掉落在桌面上,说不得的骇人。
夏青璇静静地站著,手里的油灯晃动著火光,在他惨白的面孔,扫上一抹昏惑暮色。
他的表情凝固,看不出任何想要进去的念头。
半响後,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音色沙哑,还有一种布满锈迹的干涩感。
“你见到燕江靥了。”
夏青璇的目光从手套上,移到那个人模糊的轮廓上,透过黑暗去看那个人。
他低声应了一句,“嗯。”
“怎麽样?”那人又问,言辞含糊,没有表达清楚此言具体的含义。
而夏青璇清楚他所问何事,也就是这个人,让他去找燕江靥的。
夏青璇轻声又不是很确定的言语道:“他看著……”
他的话语一停,眸光滞了滞,像是在斟酌词汇,他又继续说道:“快要毁灭了。”
方才见到燕江靥时,他就发觉他浑身死气弥漫,眼神空洞无质,身上显出颓废到骨子里的疲倦,仿佛在绝境的边缘苦苦挣扎,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再去抗争了。
他身上的生机快要熄灭了。
和塔内其他囚犯不同的是,他眼底还燃著一把火,那是不顾一切的疯狂。
凡事都有一个特定的限度,而超越极限的人,往往离毁灭不远了。
人影晃了一下,传来低低的笑声,听来有些粗糙,像砂纸擦过你的耳朵,平白有种颤栗感。
“这小子还和以前一样。”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有些怀念的嗓音中延出一丝沙哑,言道:“疯狂……”
“你和他相识?”夏青璇神色微动,他问道。
他倒是有些许的好奇,他让自己去找燕江靥所为何事,只是说去见到。
人影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轻快的说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我心情正好,可以满足你一些小小的好奇心。”
夏青璇也不和他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想知道,燕层允为何要杀宴锦溪。”
当他从这个人嘴里听闻,燕江靥刺杀燕层允时被关入千层塔时,他就有了答案。
宴锦溪真正的死因是被燕层允所杀,这个谜题解开了,但又有另外一个疑问接踵而至,燕层允为何要杀她呢?
正是因为不了解,他的好奇才更加浓厚,他想知道燕层允和宴锦溪之间曾经有怎样的爱恨情仇,才会让燕层允狠下心去杀死自己的妻子。
不止是他,恐怕任何一个人得知此事,都会有无限的好奇心。
“一针见血的言辞。”那人评判道。
道出这句话,他就陷入了沉默,牢房里又静了下来,压抑在暗暗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