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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雨夜 (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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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目光钉穿燕层允的身体,无数的焰火在我瞳孔里燃烧,炽烈如炎,仿佛能焚尽整个世界。
“燕层允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我悲痛欲绝的吼道,用尽我全身所有的力气,和我滔天的恨意一起。
我会一刀一刀削掉你的肉,砍断你的骨,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要用世界上所有能想到的最残忍、最狠毒的方法杀掉你,彻底的杀死你。
我脑子里充斥著最原始残暴的念头,我的思维变得疯狂而又扭曲,血红色的空间里,一直回荡著一句话。
我要杀了他!
“你没有杀我的机会。”
燕层允居高临下的睨了我一眼,语气中饱含轻蔑。
他的姿态让我恶心、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身上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令我厌恶至极。
我心底冰冷的凶暴化为愤怒,充满了一种将要爆发的毁灭欲望。
突然间拳头攥紧,指尖刺入肉里,指骨捏到发白,我又死死咬住嘴唇,我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在我味蕾上蔓延出残忍的腥涩。
我在下唇上咬出一个血洞,鲜血从我嘴角流下来,是一种绝望又凄艷的颜色。
我拿起来地上的剑,朝燕层允砍了过去,不出三招,他轻松的击落我手上的剑,将我一脚踢飞,我重重摔在地面上,骨头发出清脆的悲鸣声,钝痛侵蚀了我身体内的每一块肉。
我趴到母亲的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我恨燕重陵,我更恨我自己,我为何如此弱小,杀不了燕层允报不了仇。
腹部被踢的一脚很痛,但我感受不到,再痛也没有我的心口痛,窒息般的抽痛。
母亲这两个字仿若是千针万线,绣在我的心尖上,割舍掉就是剜去我的心。
我紧紧的抱住母亲的身体,只有这样,我才会有心安的感觉。
燕家其他人围上来,告诉我母亲已经死了,企图把我和母亲分开,把母亲运会燕家埋葬,我不信他们说的话,我一直抓著母亲的手不放。
“她只是累了,并没有死去,她很快就会醒来的,你们都在骗我。”
我低声呢喃道,我已经数不清这几话我重复几次了,可能是几十次,也可能是上百次。
我们启程回燕府,我知道了此次外出根本就没有什麽任务,这一切都只是用母亲把敌人引出来的阴谋。
而现在我也明白了,为何要带上我,燕层允唯恐母亲不同意,他在拿我要挟她。
心渐渐地冷透,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一切。
我好累,不想再思考了,只是想安静的待一会儿,我和母亲坐在马车里,我看著她沉睡。
我半揽著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空气在我无所觉的时候进入体内,夺走我身体里的温度。
我感觉好冷,那种冷是透彻骨髓的,冷却了血液里的一切热度,仿佛身体里流的不再是血,而是冰碴子,一路流过血管,带来冰冷的伤痛。
冷,又冷到发痛。
握住母亲的手,刺骨的冰冷,接触到我的皮肤,我没任何的感觉,和我的手是相同的温度。
我在等她醒来,她睡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睁开眼。
我亲眼看到她的身体不再流血了,渐渐的冷透了,她的皮肤变成死白发青的颜色,尸斑开始扩散,凝结的血液开始使皮肤变黑。
身体由僵冷变的软绵,内脏开始腐烂,并且发出刺鼻的腐臭味道,沉厚的淤积在车厢里,侵蚀掉空气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单纯的无法吸入干净的空气,而像是我的身体拒绝去呼吸,由内而外的感觉到灭顶的窒息感。
我终於意识到,死是多麽遥远的距离,一生都无法再次相遇。
临近夏季的天气很温暖,热暖的温度加速了尸体腐烂的速度,腐败渐渐地由内脏蔓延到皮肤,母亲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肉。
她就像是一颗鲜艳的苹果,在慢慢的腐烂变质,由红色变成令人伤心的冷灰色,最後融化进泥土里。
随著她的皮肉开始腐烂剥落,我深刻的知晓,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次醒过来。
我也知我很自私,母亲是一个爱美的人,她若是看到自己的身体这般难看,她会生气的,但是我不想离开她,即使最後她只剩下一堆骨头。
我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麽度过的,神智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迷蒙状态,支撑我不晕过的唯一信念就是母亲,我要看著她,一直一直看著她。
恐惧裹挟著我,我害怕一闭上眼,就再也看不到她了,而这一别将是永恒。
永恒……
这时间太长了,长到令人绝望。
也就是在这时,我意识到死亡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比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要可怕。
如此过了三天,我滴水不进,只是守著母亲,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眼睛里布满血丝,喘息出的气都轻不可闻,我感觉如果一直都这样下去,也不错,我就会和母亲一样,沉睡在地底。
然而我这个微小又卑微的梦想是不能实现了。
随著尸体大面积的腐烂,尸臭味也越发的浓烈,刺鼻之极,就像面对一整个腐化的沼池,腥臭到无法再去忍受。
燕层允终是忍无可忍,他派人将我从母亲身边拉开,我拿出刀以死相逼,他们轻易的就夺过我手里的刀,又将我打晕过去。
等我在狭窄的车厢里醒过来,我没有看到母亲,我发了疯的去寻找她的身影。
正这时,我闻到了一股冷烟的气息,那是火焰燃烧木材所发出的气味,不,要更为的独特,隐隐有一种腥浓的腐臭味,闻来有些刺鼻。
我怔在原地,脑子里涌出一个极可怕的念头,他们在烧什麽,这群该死的混蛋到底再烧什麽?!
我跌跌撞撞的从车厢里出来,刺眼的火光照了我一身的红艳色泽,现在是晚上,除了面前烈火,周围一片深沉的漆黑,我什麽都看不到。
大火在我面前燃烧而起,冷烟氤氲在我眼前,绕这火光形成一层望不见得迷域,我的目光逐渐迷失在这大火之中,永远都走不出来。
摇曳的烟火,倒映在我漆黑无质的眼瞳里,我是第一次发觉,原来火光是这麽鲜艳的颜色,好红好红,烧出了彼岸花的色泽,体内流淌的颜色。
我看著燃烧的火焰,灵魂出窍般的愣在原地,眼里一滴泪也滴不下来,我流的泪太多了,泪水干涸了,眼眶里能流出来的只有血。
我对燕层允的恨意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我从来都没有这麽恨过一个人,恨到我心里除了彻骨的恨意,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
而我更加恨的,是我身体里流著他的血液,这种冷酷又无情的血,我发了疯一样的想撕裂我的血管,抽空所有的血,剔除掉属于他的一半骨肉。
这之後,我生了一场大病,浑身病痛,高热不退,我的神识一直陷在梦魇里无法抽离。
梦里是一个房间,屋内所有的器物都淋上了红色的鲜血,所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浓重妖异的颜色看著极其的恐怖。
这个漆黑的房间里,血雾弥漫,视野里模糊的线条形成扭曲不规整的轮廓,所有的颜色都变成血色。
浓重沉郁的深红,使得屋内的场景,蒙上一层鲜烈的色调,红的诡异。
我看见地面上躺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孩子,他一身鲜血染红的衣裳,眼角流著血泪,皮肤苍白如纸。
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漆黑的空洞,死的颜色,没有一丝的生机。
我走过去低头去看,那是我的脸,冰冷僵硬,仿佛已经死去多时,毫无生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凝望著他的脸,一时不明白我站著,又怎会躺在地面上?
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处在一种超乎寻常的镇定中,仿若灵魂脱离了□□,感觉不到属於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我静静地看著自己的脸,凄白的脸色将眼角处缓缓落下的血泪衬的更加鲜红刺目,好似能发出妖异的血光。
我注视了良久,见到自己的嘴唇挣开了一天缝隙,低低的吐出一个声音。
“杀……”
发出的声音极其的细弱浮脆,我只听清一个音节,剩余的话语都被搅碎在浓腻的血雾里。
我仔细的去听,他轻轻的呢喃著什麽话,冰冷的声线中透著残忍。
“杀了他。”
我终於听清楚了。
杀了谁?我心底升起一个疑问。
“杀了他。”
他重复的说著这一句话,狠戾的声音中透著一股子浓稠的阴翳,还有一丝诅咒全世界的恶毒。
“杀了他!”
声音更高了,甚至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产生了的回音。
他平静的脸色卷起一丝波澜,精致的眼角线条隐约抽搐起来,面孔渐慢的扭曲,冰冷无质的眼底浮现血色。
“杀了燕层允!”
他凄厉的声音喊道,仿佛是一个魔鬼。
这句话化成一支箭矢,刺入我的眉心间,钉穿我整个的灵魂,我呆愣在原地。
脑海中一片空白,纯白无暇的空间内出现一扇门,门自动打开,幽暗深邃,弥漫著血色的雾气,形成一片缥缈的混沌,我看到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我的嘴唇翕动,和他异口同声的喊道:“杀了燕层允。”
对啊!我要杀掉燕层允。
我不会死,我要活下去,我必须要去复仇,我和他只有一个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从梦魇中醒来,正确来说,我的本心永远的在梦魇中沉睡。
自那以後,我的身体总是暖不化的冷,寒入骨髓深处,骨骸都是冰冰冷冷的。
什麽是爱,什麽是恨。
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杀了燕层允就可以了,这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说来还挺可悲的,我还没有明白母亲说的爱为何物,就先懂得了恨。
恨,很痛苦,比凌迟还要痛上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