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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雨夜 (番外四) ...

  •   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迷惘感袭击了我,我僵硬的抬起头,目光直直盯著母亲苍白冰冷的面庞,整个人怔住了,时间遗忘了我,我凝滞在这一瞬间,灵魂已经死去。
      她涣散的眼睛,像是隆冬时节窗子上凝结的冰纹,冰质的通透,能清晰的映入一个影子。
      我盯著她的瞳孔,人生间仿若下了一场大雪,所有嘈杂的声响被霜雪倾覆,万事万物寂静无声。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全然的白色,纯白无瑕看不到一丝的杂色。
      有一滴血在凝聚,垂成水滴的模样,跌落在大雪覆盖的地域,诡异猩红的颜色晕染了纯白,第二滴血,也相继滴落,两滴血相融在一起,形成一种惨烈妖异的黑红色,很快无数的血滴往下坠落,越来越多,带著无法阻止的疯狂。
      血色蔓延的速度也越发的快,几个瞬息间,纯白的空间被血色染红了。
      我的瞳孔一瞬扩大,眼前的画面被蒙上一层血红色的朦胧雾气,冷硬直刻的线条,漂浮在半空,像是人体内的血管在缠绕交错,渲染的色彩全部都变成单一的血色。
      视野里的色彩极致浓郁,如火焰一般燃烧的艳丽,我却只感受到寒冰般的温度。
      这种凄惨惨的红色,没有冷艳热烈的感觉,全然是荒诞恐怖,扭曲而病变。
      世界在我眼里变成了血色的地狱。
      前所未有的,对於这种充斥了整个血管的颜色,我厌恶至极。
      我脸上的泪水止住了,我呆滞的僵在原地,身体的颤抖停止了,我平静下来,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冷静,仿佛属於常人该有的情绪都从我的身体里被剔除掉,我变得麻木又空洞。
      我的眼睛凝冻成化石,是纯粹的黑暗,任何的光线都照不进去,也无法反射出光亮来,我脸上的线条僵死在苍白的皮肤上,即使不看我也知,我此刻就如同一个木偶,没有灵魂。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我的脑海沉浮著血色雾气,没有一个正在思考的念头。
      我的本能促使我逃避,不去想,不去做思索,否则我会非常的痛苦。
      长久的呆滞後,我缓缓地转过头,这个往常来说无比轻松的动作,此刻我做来却无比吃力,转头间我似乎还能听到僵硬的关节发出的骨节摩擦声。
      那边战斗到了尾声,袭击者都被燕家的人杀了,我把目光移向燕重陵,去看他的反应。
      这种一种无法消抹的悲哀,时至今日,我还是想要知道他的反应,这并不是出於血肉亲情,我只是想看到,他万年不变的脸上,会出现我最希望看到的神情吗?
      ……他会愧疚吗?
      没错,我只是想在他脸上看到愧疚,不忍,悔恨。
      四周染著不一样的灯火,是血色的红,在火光照耀下,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燕层允的脸,那一张我从来没有认真仔细看过的脸。
      他的目光触及母亲的尸体,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冷酷的面容上看不到一分的动摇,只是漠然地望著。
      原来,他的心真的比雪还要冷,比剑刃还要硬。
      我感觉很冷,仿佛每一口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深沉的霜霭,寒气在肺部扩散冻僵我的身体,凝固我的血管,我整个人完全的冰冻。
      恢复平静的身体又开始忍不住的轻颤,颤抖一下,便是一地的雪霜。
      我张开口,嘴唇在轻颤,拼尽全力也无法压抑住喉咙间的颤音,我说道。
      “为什麽?为什麽?你不救她,你明明可以救母亲……为什麽。”
      我的声音很低,很低,话到最後音量越来越高,我嘶吼出声,质问道:“为什麽不停下剑,你只要停下剑势,母亲就不会死。”
      在这一刻,我的理智才意识到,我根本无法逃避这种痛苦,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那是一种从身体到灵魂都被碾碎,极致的痛苦。
      父亲……
      我暂且叫他最後一声父亲吧。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我,面上无悲无喜,他锋利的嘴唇里吐出一个词。
      “无知。”
      他抖落剑刃上的血,合上剑鞘,从我面前走过,走到门前时他停顿住了,回身看我。
      他说道:“如果我停下那一剑,剑气就会逆流回转,反伤回来,我势必会损伤经脉,实力大减,他杀了我之後,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整个家族又会经历一场血战,会死很多的人,不仅是大人还有和你一样大的无辜孩童,你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吗?”
      我看著他,没有任何的愧疚,不舍,只是平静的阐述其中的利益关系,不夹带私情。
      “所以为了他们……就要牺牲掉母亲?”我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没有料到会有这麽严重的後果。
      可是,为了族人就必须要牺牲母亲吗?为什麽一族的生死要建立在一个人的死亡上,这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我自私的想著。
      同时我拒绝去回忆,这千百年来燕家里曾有无数人,为了保卫家族而甘愿赴死,不可否认他们是伟大的,但我只想做一个自私的人,我只想母亲活著。
      他冷冷的说道:“没错。”
      冷酷的声音容不下一点的私情,大公无私到令人心寒。
      我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麽冷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感,完完全全的冰冷。
      “想要改变严峻的局面就要去舍弃一些东西,而无法舍弃珍贵东西的人,何谈去获得更有利的事物。”他看著我,继续说道。
      他的语气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真让人惊讶万分,仿佛死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他的妻子。
      我不懂他口中所谓的道理,我只知道,燕层允亲手杀了我的母亲,用他手里的剑。
      突然间,我感觉到可悲又可笑的,这是一种毫无由来的感觉,就是想要笑。
      我笑了出来,病态又尖刻的笑声,一声高过一声,我笑的泛起了泪花。
      这笑声更多的是,我在自嘲。
      众人都一脸惊异的看著我,他们的眼神复杂又古怪,我猜他们以为我疯了。
      “你不爱她了吗?”我问道。
      我边笑边说,泪又从我的眼眶里流了出来,视野变得朦胧起来,有一种扭曲的混沌感。
      “母亲临死的时候,都在为你说话,而你做了什麽,一句舍弃,就全部否定了一切,为何你能如此的狠心,面对你的妻子,面对一个爱你的人,你都能下手。”
      母亲你错了,他不爱你,我敢肯定,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爱过你。
      我心里如此说,可是我还是在抱有千万分之一的期待,我万念俱灰的期望著他,说有,一点点,或者说曾经有过。
      我承认,无论我多麽厌恶他,多恨他,我的心底对他依然有期望,我渴望著他有一天能正视我,能够想起我和母亲。
      拜托,不要让我恨你彻底!
      “爱?”他反问一声,语调极度的讥讽。
      他漠然的看著我,嘴唇是一条平直又锋利的线,他面上的神情平静的如同戴了一张面具,在这张脸上,你找不到属於人性的情感。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他给了我最後的审判,用我最厌恶的冷酷嗓音,将我所虚构出来的梦境彻底的击碎。
      我的笑僵硬在脸上,肌肉开始抽搐,面部线条狂跳,面孔扭曲成一种骇人的狰狞。
      在我的脑海里空白一片中,又有血滴在汇聚滴落,尖锐的刺痛在我脑子里游荡,我头痛欲裂。
      我的眼瞳在眼眶里晃动,颤动的频率极其的快,隐隐上翻出眼白,纯白的识海中,一滴两滴的血落了下来,浓郁的艷丽色泽,宛若致命的毒液般腐蚀著我。
      我的呼吸在渐渐的加重,胸膛起伏不定,撕裂的尖锐痛苦,仿若一个冰锥,在不留情的敲凿我的头颅,我的脑子要裂开。
      头越来越痛,滴落的血色越来越多,鲜血疯狂的往下滴落,血色又重新占据我的脑海,我颤抖不止的想要阻止这一场恐怖的酷刑。
      必须要冷静下来,缓解疼痛,不然我会被这撕心裂肺的极致痛苦,给折磨疯掉。
      身体的本能激发我尽快转移注意力,我的眼睛在极快的转动,盯著房间内所有可以引起我注意力的东西,我数著一张桌子的横面,直立的曲线,寥寥无几的线条我很快数完了,稍稍缓解的刺痛再次卷涌上来。
      我痛苦的抱著头,锤了几下,还是疼痛难忍,外力所造成的痛,我已感知不到。
      我的目光来回在屋内游梭,晃过沉重的色彩,凌乱的线条,最後落到地砖上,横平竖直的线条,方正的物体撞入我的视野。
      “一、二、三……”
      我的眼神专注入神的盯著地砖,嘴唇快速的上下翕动,麻木又神经质的念著。
      随著念出的数越多,我平静了下来,血色褪去,我的眼前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脑海中的痛楚,也在逐渐减轻,这时我在朦胧的视野里,发现众人都惊恐的盯著我看,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都糟糕到一塌糊涂。
      能想象的到,我方才的样子有多吓人,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对著地砖一块一块的数。
      我低下头,看著母亲苍白的脸色,以及同样苍白嘴唇,她的身体不会再有温度了。
      我喘息未定,有些遗憾的低声自语道:“没有吗?”
      所有的期待,幻想全部被他击碎,我好天真,竟然会期待他会说爱,在他眼里利益至上。
      我信了他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爱,这是我最後一次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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