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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傅安兰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两次见到张靖东,对方的模样看上去一次比一次惨烈,这次更是将她吓了一跳。
      傅安兰刚想质问张靖东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注意到他捂在腰侧的手。那处的鲜血已经快渗透捂在上面的衬衣。傅安兰心头一紧,把想说的话先咽了下去,赶紧拉着张靖东为他检查伤口。
      揭开衬衣一看,原本的针脚已经裂开,羊肠线和伤口处的皮肉看起来不分彼此,着实让人跟着肉疼。
      “姐,你赶紧给他处理一下。”
      傅安兰忍不住又想问,却被弟弟打断了话。她抬头看了傅安年一眼,后者朝她摇头,视线又落在张靖东身上。
      张靖东鲜少这么沉默,他一向精力充沛的像头小豹子,此时却像萎顿奄奄的困兽。傅安兰素来也是善解人意的,她明白了弟弟的意思,没再开口询问,而是端来装着工具的盘子,开始重新给张靖东处理伤口。
      傅安眠站在一旁,看着那处如同丑陋嘴唇的伤口,直皱眉头。
      那分明是缝好之后又裂开的。

      傅安年在这里碰见张靖东,纯属是个意外。
      他原本是去接傅安兰的。从上周开始,医院附近的胡同里就总有流氓徘徊,据说已经有两三个女同志惨招毒手。傅安年不放心她的安危,已经连着一个星期准时接傅安兰下夜班,充当姐姐的护卫。
      那天他们刚刚开始吃晚饭,医院就忽然来了急诊。傅安兰作为主治大夫,当即换上衣服出门,连饭都没吃几口。是以妈妈特意让保姆多做了点傅安兰爱吃的菜,让傅安年给她送去。傅安年拿着饭盒骑车到医院,刚一进大门,就看见站在大厅里的张靖东。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傅安年看见张靖东的感觉。后者在他面前通常是以混世魔王的形象出现,具体来说就是嚣张,混账外带愚蠢,然而那一瞬间的张靖东却让傅安年有些不敢认。他狼狈极了,半张脸肿得老高,额角豁开一道血口,衣服上也血迹斑斑,样子十分骇人。
      然后他一低头,在张靖东来时的路上发现蜿蜒的血渍。
      傅安年得承认,他被吓到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怕血的,血迹所隐含的那些暴力的寓意让他排斥也让他恐慌。傅安年积攒了大半个月的怒气硬生生被张靖东那副模样吓得烟消云散。
      他顾不得继续和对方冷战,他怕对方真的会出事。
      而那一瞬间他居然没有思考那些血是别人的可能性。

      伤口二次缝合比较麻烦,而且更痛,饶是张靖东都痛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接将鬓发浸得湿透。待傅安兰剪断最后一截羊肠线后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身体一放松,紧张了整晚的头脑就有些眩晕。张靖东坐在圆凳上,控制不住地向旁侧歪去。
      然后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张靖东一愣,他抬头看去,傅安年站在那儿,他的神色有些复杂,硬要说的话更像是担心。傅安年担心他做什么?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张靖东想不明白,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想。
      他满脑子都是他爸之前说的话和那个耳光,那一巴掌的余威好像直到现在都没散尽,让他始终有些气闷,甚至耿耿于怀。
      “好了,到外头歇着去,别耽误我姐上班。”
      傅安年着想扶张靖东起来,张靖东躲开他的手,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刚才的眩晕劲儿已经过去了,他朝傅安兰低声道谢,声音听上去蔫了吧唧的,让傅安兰有点难受。
      “好了,快歇会儿去。”傅安兰忙道。
      张靖东点点头,走到走廊外头的长椅上慢慢坐下。
      傅安年探头看了看,又把带来的饭盒放在桌上,对姐姐说赶紧吃点东西。姐弟俩又说了两句话,傅安年没忍住又往门外看了一眼,惹得傅安兰微微笑了。
      “你呀,快去吧,陪他待会儿。”傅安兰道,末了微微一叹,“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再说吧。”
      傅安年道,他顿了顿,又对姐姐说,姐,把毛巾借我一下。

      张靖东浑身都在疼,他向后仰靠在墙上,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困意折磨着神经,现在他其实说不上有多愤怒,就是累。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张靖东尚未睁开眼,脸颊被一张冰凉湿润的毛巾触碰。他下意识往后一缩,傅安年站在他面前,没什么表情,将毛巾丢在他脸上后就让他自己擦干净。
      张靖东看了他一眼,接过毛巾低头擦了两下,没一会儿毛巾就让土和血沾得斑斑驳驳,他动作一顿,居然破天荒地说了句抱歉。
      傅安年刚刚在张靖东旁边坐下,闻言微微一愣,扭头看向他。
      “把兰姐的毛巾弄脏了。”张靖东低声说,将毛巾团在手里,又埋下头去。
      他看上去整个人萎顿又颓唐,看得傅安年简直心头火起。
      方才他已经从姐姐那里知道张靖东其实没什么大事儿,身上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地,愤怒就后知后觉的泛上来。然而他看着张靖东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虽然知道没事,却仍狠不下心说重话。他顿了顿,耐着性子问道:“这回又是为什么打架?”
      张靖东没吭声,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他这反常的模样将傅安年原本想要说的,甚至可以出口成章的说教悉数咽了回去。
      张靖东鲜少这样,印象里他哪怕是闯了祸,都要么是理直气壮的逞凶装狠,要么是耍小机灵企图转移话题。他很少有这么颓废的样子,像失了发条似的,让傅安年心里五味杂陈。
      这正是因为如此,那一瞬间他给予了张靖东可能这两年以来最大的耐心。他沉默的陪在一旁,直到张靖东轻轻喘出一口气,把原本想对张建国说的话说了出来。
      “今天我和李永军出去吃饭。”他低声道,“路上碰见有流氓纠缠陈燕,说话不三不四的,我他妈都听不下去。”
      傅安年一愣。
      其实这整个就一俗套的英雄救美故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突然触动了傅安年心底的一根弦,让张靖东原本在他心里全无正面的形象拔高了那么一点。就像他终于放下了心,发现张靖东其实也没浑到那种地步,他挥动的拳头也不只是为了惹事儿,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
      尽管他这个保护的方法,在傅安年看来,和给自己惹事儿也没什么差别。
      傅安年安安静静地听完,他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张靖东。
      “于是你们就打起来了?”
      张靖东没吭声。
      “真稀奇了,狗咬了你们一口,你们就得咬回去?”傅安年到底没忍住皱起眉头,“我就不明白了,不打架这事儿解决不了?”
      “这事儿还就真解决不了。”张靖东扭头看着他,认认真真道,“狗咬了我,老子当然不可能跟狗对着咬,但是我要是扭头就走了,那条狗还是追着我咬呢?我就让他追得抱头鼠窜?”
      “有些事儿不是你说不一般见识,人家就跟你不一般见识了。那群人就这样,我见的比你还多,你横他就怂,你怂他就横。永军和我是冲动,但是我问你,要是你看见陈燕让人说是我们一群人的傍家儿,是婊/子,是破/鞋,你能心平气和的说走就走?”
      “我和你说,”张靖东低声说,好像不是再向傅安年说,而且在说给张建国听,“我后悔我下手太重,但是我不后悔把那个傻逼东西打一顿。”
      说完这句,他的胸口重重起伏了下,就好像呼出了口一直郁结心中的气。张靖东重新靠在椅背上,片刻又骂咧着嘟哝了一句。
      “老子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们这些好学生不懂。”
      “什么叫我们这些好学生。”傅安年简直快让张靖东气笑了,“我不是让你怂,那你看现在你们谁讨着好了?”
      “整他的法子多的是,大不了你们支个人叫警察去,怎么都比现在强。”傅安年道,伸手把张靖东手里的毛巾抢过来,拿尚且干净的一角擦了擦他没有顾及到的额边。
      “说你丫傻逼你还非犟两句。”他低声道,嘴上数落着张靖东,语调却是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和缓,甚至有那么点语重心长的意思,“张叔也是,周姨也是,我姐也是,你看看谁想你把自己搞成这德行?”
      傅安年不提还好,一提张建国,简直就像戳了张靖东的痛脚。他原本让傅安年的动作弄得有些愣,一听这话又回过神来,当即把头微微侧向一边,躲开了傅安年的手。
      “我爸?他巴不得一脚踢死我。”他嘀咕了一句。傅安年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张靖东腰上的伤口,以及他一晚上的颓唐从何而来。
      儿子以为自己好歹算是奋身救美的英雄,老子却只当他是故意惹事儿的魔星,父子二人又是如出一辙的坏脾气,张靖东腰上那裂开的伤口,估计就是张建国盛怒之下的杰作。
      就和张靖东脾气上来听不进他的话一个道理,张建国显然也没听张靖东的解释。
      张靖东此时梗着脖子看向一边,满脸青青紫紫的挂着彩,那点委屈和失落却仍能从中透出一星半点。
      傅安年心忽然一软。
      “行了。”他低声道,“都几点了,一会儿回去跟你爸好好解释一下就行了,又不是你主动惹事儿的。”
      “我不去。”谁知张靖东还犟起来了,一听这话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去个屁。”
      “那你怎么着,在这儿给我姐当一晚上门神?”傅安年都快让他气笑了,“你还来劲了。”
      张靖东被噎了一句,脾气也上来了:“那老子睡大街,我就是不回去。”
      傅安年皱皱眉头,让张靖东耍赖的样子弄得有些无奈。然而他瞧对方这模样,觉得如果就让他这么回家,指不定老张家得怎么鸡飞狗跳。思来想去,他和张靖东说了句等我一会儿,起身去诊室里待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对张靖东道:
      “起来,今天不回去,回我家睡去。”
      张靖东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
      这大概五年以来傅安年头一回主动让张靖东到他家去。张靖东让傅安年这句话砸得有点晕头转向,不知道傅安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反应过来了,却是傻了吧唧的问了一句:“你不生气了?”
      傅安年一愣,随即让张靖东逗笑了。
      他看着张靖东那张色彩纷呈的。惨兮兮的脸,连日来郁结在心口的那团气好像就这么散干净了。
      傅安年想,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张靖东这憨样儿,他要真和他生气,可不得气死百八十回?
      不值当,不气了。
      “行了,回家去。”
      他没接话,只是伸手又去拉张靖东。这次对方没躲开,反而由着他拉起来,像只有些茫然又难得温顺的獒犬,跟着傅安年慢慢走下楼去。
      张靖东看着傅安年的背影,手腕上是傅安年掌心的温度。对方的手心温软细腻,竟是那样舒服。
      他忽然觉得,今天到底还是有些让人开心的事儿。
      他算是没白忙活这一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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