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夏]麦考夫BG甜食革命》昼梦尘寰

4、第3章

　　格洛丽亚愣怔怔地盯着阿利安塞给她留念的菜单——她现在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但是她知道，手上这份菜单的设计者是纸雕大师艾琳·苏，在自己面前正忙着把他整个厨师团队训得抬不起头的人是英国名厨奥尔多·洛佩斯。感谢维基百科。感谢突然靠谱的手机运营商。感谢阿利安没有收走她的手机。

　　哦，阿利安是她下车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有着瘦削的脸部轮廓，面庞泛着潮红，但并不会显得突兀或者不自然。岁月在他的前额留下了痕迹，眼尾也微微耷拉着，但他却比伦敦大街上的小伙子们都要精神百倍。他灰色的眼睛传递着柔和而专注的目光，神态淡然，却莫名地让格洛丽亚觉得体贴而亲切。他站在那所不知名的乡间别墅的大门门口，灰白色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同样灰白色的胡子修剪地恰到好处。他穿着一身板直到可怕的黑色燕尾服，衬得他的肩膀愈发宽广，身姿修长。他白色的双翼领礼服衬衣很是挺括，就算举着放大镜可能也无法让人发现一丝一毫地污渍或者褶皱。他外套的下摆露出一条细细的金链，后来他查看时间的时候，格洛丽亚才知道那条链子的尾部原来拴着一只百达斐丽的金表。

　　阿利安很绅士地要求格洛丽亚称呼他的名字，又向她表达了雇主对于她能够前来的谢意，顺便问候了她这趟旅途是否舒适。在亲切而简短的交谈之后，阿利安将她带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厨房，所有事先确认的烘焙材料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器具设施也被清理地锃光发亮。

　　格洛丽亚并不习惯在自己烘焙的时候让其他人打下手，当然，这并不是出于对‘秘方’的保护，而是因为在之前的职业生涯里她还没有用得到帮厨的时候。她希望在自己熟悉的节奏和氛围下进行烘焙，当然那位神秘的主顾也通过咖啡店的所有者——格洛丽亚这份订单的介绍人——向她表达了相应的理解和尊重。因此，在格洛丽亚再次致歉和解释之后，另外两个厨师虽然面色还是稍显不虞，但都老老实实地做着基础的准备工作。

　　格洛丽亚庆幸自己总是强迫性地在出餐之前再次检查甜品，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这份撒了花生碎的糖渍水果塔被侍者呈到了食客面前，会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甚至事故。她暂时没有追究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得益于她自己的操作习惯，保鲜区总有几份备选，法式甜塔也不例外，锅里的水果果肉也尚且温热湿润。格洛丽亚迅速制作、装盘，确认这份考虑到过敏史的甜品单独出餐后，立马返回到操作台，开始有条不紊地对焦糖布蕾、拿破仑酥和闪电泡芙进行收尾工作。

　　在出餐完毕之后，格洛丽亚才有精力细细回想这件事情。

　　首先，虽然有其它甜品需要用到花生碎，但是自己对这些可能引起过敏反应的材料尤为注意，不可能如此粗心大意，把它洒到一份特意强调了过敏信息的甜点上，而在厨房的其他人并没有被安排到相关的环节，所以说，这件事情的发生不可能是偶然。

　　其次，为了保持特定的口感，花生碎虽然被研磨得很细，但还不至于与其它材料比如杏仁粉混淆，或者可以做到洒在甜品表面却不被发觉，因此，就算遇到一个大意冒进的主厨，这份可能导致生命危险的甜品，也大概率地会被守在前厅、进行最后一步检查的阿利安拦截下来，因此，这个动手的人并不是真的对出席的宾客有什么企图，而很有可能是针对自己。

　　阿利安已经从在场的侍者口中得知了细节，他虽没有发表评论，脸上也是淡淡地看不出表情，格洛丽亚却能感觉到他的失望和愤怒。她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于是暂时保持了沉默。在场众人心思各异，时间似乎过得尤为漫长。

　　“怎么了这一屋子人？”一个大着肚子，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几近凝滞的空气。他友好地朝格洛丽亚伸出手：“格洛丽亚是吗，我是奥尔多，负责今天的前菜和主菜，在你隔壁那个厨房。很高兴和你一起完成这次晚宴。”

　　格洛丽亚没有顺着讨论这次晚宴，只是伸出手礼貌地说：“你好。”

　　奥尔多不以为意，自来熟地在厨房逛了一圈，又盯着那个被格洛丽亚扣下的糖渍水果塔，继续夸赞道：“听说你刚从法国学成归来？格洛丽亚，我敢预料，以你今天的表现，来日必能够给英国传统甜品界带来一场变革。”

　　今日的几道法式甜品，虽然都各自蕴含格洛丽亚的巧思和创新，可是单凭这厨房里剩余的材料，却很难看得出来。格洛丽亚不知道奥尔多只是随便客套，还是真从细节处发现了点什么，只能诚恳地说：“奥尔多先生言重了。我尊重传统，同时对于细节确实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制作甜品这个领域，有太多需要我花一生时间去学习和探索。”

　　“主厨，”其中一个厨师本来就面有不忿，此时飞快地说，“她自己粗心大意，让含有花生的糖渍水果塔差点被送到了对花生过敏的客人手里，现在大家却都被她连累了，待在这里不能走。她还装作没有事情发生一样和您闲聊。”

　　那群跟着奥尔多过来的帮厨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不知道谁突然出声：“新手就是新手，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舍近求远，请这种人……”

　　“别说了。”奥尔多出言制止，“这样的场合，就算是一个从业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厨师，也不能保证百分之一百的完美。不过格洛丽亚，涉及到过敏源，确实应该更专注、更小心，毕竟这可是关系食客生命安危的大事。”

　　格洛丽亚正准备解释，阿利安从怀中掏出了他那块金表。似乎由于常常被主人使用却又格外受到珍视的缘故，弹开的表盖在灯光的投射下闪耀着温润而不刺眼的光辉；他查看时间的一刹那，格洛丽亚不由得注意到在表壳的内部其实是刻着一行小字的，再加上他看向那块表时格外柔和的神色，格洛丽亚猜想，那一定是来自一个很亲近的人所赠送的礼物。

　　因为阿利安的这个动作，厨房里的空气再次凝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