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天下雪》伯爵复刻

7、四面楚歌

　　顾惜朝冷笑几声，又道：\"你道这是什么毒？其实只是软麻散。越轻的毒越易下，我看你现在手不能打，脚不能动，也只得摆这么个空架子吓唬人！\"
　　戚少商沉默了半晌，忽道：\"是不是空架子，一试便知。\"
　　语毕，那惊天动地的一剑，立时加快，疾地刺了出去。
　　他的剑一向只讲快，快可以是一切，快是让人心悸，无从退避，无从破招，只有中剑。快是令人不及招架，不及应变，一出剑就要了对方的命。快是令人无从闪躲，令人意想不到，杀了对方对方还不知道是什么招式。
　　现在，他出剑。
　　剑势如虹。
　　疾如电。
　　直刺顾惜朝。
　　就在这刹那间，顾惜朝亦已全力发动。
　　他居高临下，似苍鹰搏兔，飘飘洒洒自那飞檐翘角上飞扑直下！
　　他人未到，已打出刀与斧！
　　顾惜朝先打出五把飞刀，顿一顿，又发两柄小斧，停一停，一扬手，刷刷刷又是三剑。
　　三剑俱是角度奇诡，出招方向令人意想不到。
　　他一面出手一面道：\"戚少商！我敬你是条汉子，故此手下留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此时罢手，我还可饶了雷家庄这一干人，否则株连九族，血溅五步，看你如何收场！\"
　　戚少商不理不睬不闪也不避，连人带剑径直朝那刀光斧影剑网中冲去。
　　出手便是一招血河派的\'一意孤行\'！
　　世间凡以\"一\"字为名的剑招，大多走直刺横戳的路子，招招横迅直急，这些剑招或许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却胜在招式简单，出招奇速，后发先至。
　　自\'幽冥传人\'卫悲回以来，血河派的剑法一向是江湖中最狠最辣最不要命的剑法。
　　血河剑法讲的就是剑剑抢攻，招招拼命！
　　戚少商的身上已见红。
　　飞雨溅血。
　　一时间，风声雨声刀剑声响作一片。
　　只听得一连串叮当急响，四把飞刀，两柄利斧都击在戚少商的逆水寒剑身上，犹如奏乐一般，煞是动听。戚少商肩胛上嵌着一把小刀，长身而起，如飞鹞一般，要截上临空扑下的顾惜朝。
　　顾惜朝的剑已从三个不同角度，一个方向，一剑三刃追刺而来！
　　戚少商人在半空，本是避无可避，忽然身子脱力，犹如雁落平沙般直直跌落！
　　三道剑光在他鼻尖、胸襟、鼠鼷处\'嗤嗤嗤\'刺了空。
　　戚少商失力跌落，清亮剑光立即随之下刺。他甚至还等不到脚着地，剑光已距他眉间、咽喉、胸膛三寸之遥！
　　无奈间，他只能身如拱桥朝后仰弯。顾惜朝也随之向前俯身，剑势前倾居然掠过戚少商头顶直取后心。
　　两人方才迎面相对，此刻一向后仰一朝前倾，犹似商议好了作剑舞一般，姿势煞是美妙。隔着密密雨帘远眺，只见如水剑光里衣袂飘飞，身形轻灵，却不知精妙剑招里杀机尽现。
　　戚少商的剑路已被封死，退路也被封杀，惟只死之一途，别无可能！
　　顾惜朝一剑逼得戚少商退无可退，心中甚是愤恨。
　　他情知戚少商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只为一酬雷卷临危相救之情。
　　所以他更恨。
　　所以他一出手就是狠招。
　　顾惜朝一击得手，便欲追击，眼见那雪亮剑尖只差半寸便可刺入戚少商背后魂门穴，不知为何忽然慢了一慢，缓了一缓。
　　高手相搏，岂容得对方有丝毫犹豫！
　　戚少商突然褪下身上的英雄氅，一甩手朝顾惜朝兜头罩去。顾惜朝稍一犹疑，一片黑影天外飞来，大惊之下，飞身急退。
　　戚少商要的就是他退。
　　他一退，他才有出剑的余地。
　　这个顾惜朝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一退后，又急进。
　　他迟了一步。
　　戚少商全身已化作一片剑光。只见他剑划出漫天银影，急风骤雨，都似被一条无形的银线串连在一起，他就在那旋风的中心，千百道银线飞扬，舒卷住人影——而他那一剑始终未出！
　　顾惜朝只觉有一股强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涌压而来，额上隐然有汗-——他现在才知道，这个身中奇毒、又受重创的男子，有多强的实力！
　　这股强大的压力使得他一进之后，不得不又退！
　　他是背朝后退的。
　　所以未能看到地上忽然轻飘飘升起一个人来。
　　那人双掌在地上轻轻一按，身子似一张纸般凌空飞起，人在半空，头下脚上便朝顾惜朝攻出一指。
　　出手如风，双指并点，戳向顾惜朝！
　　顾惜朝只觉背后一道急飚，猛见凌空一张颧骨高削、双目深陷但点燃着两朵寒火的脸！
　　‘冬雷震震’雷卷。
　　顾惜朝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病夫中了一刀居然还活着！
　　——居然还有回手之力！
　　——难道他真的是铁打的不成？
　　他因惊生疑，由疑生惧，正欲张口惊呼，却被雷卷身上那股逼人的煞气，把呼声硬生生倒迫回了喉咙里去。
　　雷卷一指捺中顾惜朝眉心穴。
　　雷卷的指到，两把刀一杆枪也到了。
　　双刀似雪，枪卷西风。
　　顾惜朝被雷卷捺中一指，早已天昏地暗，面无人色。他人虽昏沉，神智不清，可心中一股求生意志依旧很旺，眼见一片雪亮刀光夹着疾劲枪风席卷而来，立刻一个疾翻，斜掠六丈，足一点地又掠七丈，抢上墙头。
　　沈边儿清叱一声，双刀砍空，欲再追砍，剑光一闪，架住了刀。
　　星花四溅。
　　戚少商蓦然长剑一展，将她截住。
　　\"戚少商，倚多为胜，偷施暗算便是你所谓的侠义？\"顾惜朝顷刻间死里逃生，脸色煞白。他站在墙头，目光闪烁，冷然道：\"江湖传言霹雳堂弟子对敌之际不择手段，惟独\'冬雷震震\'例外，今日一见原来全是胡说八道。\"
　　雷卷衣上尽是班驳血迹，双手笼在袖中，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对你，也是例外。\"
　　穆鸠平道：\"正是！盗虽有道，但只对谦谦君子，不对背信弃义之徒！\"
　　沈边儿双刀一错，也抢上前道：\"对侠义中人，霹雳堂自然有侠义道；对付你这样的奸恶小人，若不使手段，耍心计，难道还要乖乖被你出卖，被你杀害不成？！\"
　　说完，她狠狠瞪了戚少商一眼。
　　顾惜朝被几人轮番抢白，不禁满面阴冷怨恨之色。他咬着细白的牙道：\"今日我杀不了你们，他日朝廷自当派更多人来追剿。青山不改，绿水常流，终究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说罢人在墙头一点，朝前掠出一箭之地，几个起落便溶进了漆黑夜色。
　　戚少商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沉吟良久，转身朝雷卷一拱手道：\"卷哥大恩，少商不敢或忘，他日自当舍身以报，红袍还请卷哥收留，少商沉冤待雪，再逗留只怕连累了雷家庄，就此告辞！\"
　　说着正要动身，雷卷霍然出手扣住他的手腕，目光发出刀剑交击的光芒：\"告辞什么？你我的旧帐也该清一清才好。\"
　　戚少商一怔，神情甚是尴尬惭愧。
　　他讷讷道：\"少商有负小雷门之处，日后自当给卷哥一个交代。\"
　　雷卷紧了紧轻裘，淡淡道：\"小雷门没有你一样可以发扬光大，你这种人不是哪帮哪派都可以用得起的，何况龙飞于天，何人能困？\"他轻咳几声，神甚倦，形如眠，却目如冷电，直透沉沉夜色，逼人心坎，\"只是红泪，她恨了你这么些年，你也该给她一个交代才是。\"
　　戚少商望着雷卷落落寡欢的身形，心中一阵凄酸，黯然道：\"如今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
　　雷卷目眺远山，缓缓道：\"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但你不是楚霸王，她也不是虞姬。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虚伪。明明是爱一个人，却装成是恨的样子；明明是关心他，却假装不在意的模样。我已经想好了，这雷家庄，我不要了。你要告辞，也是等到了你要去的地方后才对我说的话。\"
　　戚少商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卷哥！\"他神色激动，已是说不话来。
　　危难处，惟真英雄方见本色。
　　他已不必说谢，却愿为他去死。
　　若是你，你愿不愿意有这样的兄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