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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明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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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马车已经缓缓驶进了边城。庄严耸立的城墙就如同澧朝的军队给我的印象一样,高大冰冷。当马车驶进城门的时候我能透过车厢听到马蹄践踏和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是俘虏,是丹蚩的俘虏,我听到了丹蚩幼儿的啼哭声和丹蚩女子的哭喊。
混乱的声音中我甚至感觉能看到她们用羸弱娇嫩的身体抵挡着澧朝士兵的兵戈,她们向我乘坐的马车冲来,甚至于感受不到冰冷的铁器刺破身体的痛楚。她们已经不像一个人而是一群野兽,她们向丹蚩王的血亲,铁达尔王的外孙女冲来。她们在渴求她们的小公主能够如同她的祖辈一样提起刀斧踏着大漠的烈日如同天神一样将她们拯救出来,就如同当年的丹蚩王族带领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冲破那片沙漠占领肥美的草原一样。她们希望我,丹蚩唯一的王族如同王一样给予她们庇护给予她们荣耀。
可是,我不能,我甚至只能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这一切。
“裴将军,车外躁动的是什么人?”
“公主,外面是追捕的沙盗余党,公主请放心,有卑职保护,定然不会让她们冲撞了公主。”
好,真好啊,什么时候连一群妇孺都能成为沙盗的余党了?丹蚩男子的血肉残躯还沾染澧朝的铁蹄之下,丹蚩的女子幼儿如今又被捆绑着像牲畜一样被送往澧朝成为最下贱的奴隶。而我,本该和她们的父兄一起死在那场屠杀中,亦或是和她们一起被送往澧朝的某个流放之地或者娼馆。
可是我如今被高高的供起来精心的“保护”着,我现下是那么重要的一枚棋子,一份送给澧朝皇室的大礼。他们将我包裹精致送往澧朝某位皇子的手上,我不能反抗,无论是为了什么或者不为什么我都没有反抗的资格。我不敢也不能打开那扇窗幔,我没有能力承受打开后的代价,我只能倾尽全力的将指甲深深的嵌进我的血肉之中。
“哦,是追杀的我们沙盗吗?为什么要把她们带到这里,是要押往上京吗?”
我只能压抑着向裴照问出这段话,京都,她们若是被送往京都,送往澧朝权利的中心,那么就有更多的,手刃仇人的机会。我们的仇人不是澧朝的普通百姓,甚至不是那些手持刀刃的士兵,而是那些高高坐在庙堂之上的,掌管生杀大权的政客。是他们,用无辜之人的双手,逼他们拿着刀剑刺穿异族的或者同族的心脏,只为了那高高在上的权利,他们,才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异端,该下地狱的,是他们。
“是,公主,陛下想亲自审问有关太子被刺和公主一行被劫之事。”
呵,太子遇刺是大事,至于公主被劫,你们又该怎么向澧朝皇帝圆过去呢?其中种种疑惑你们真的能够对峙吗,还是说,李承鄞手下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掌控西北边境势力压下所有消息的程度了吗?那太子的死可就更有蹊跷了。李承鄞如此狼子野心,太子遇刺真是意外?李承鄞失忆,那他做的那些事你们又会跟他讲多少呢?
“知道了,我乏了,我们赶快进城去吧。”联系,一定要尽快和西州的人联系上。
“是,公主殿下,驿馆很快就到了。”
马车粼粼作响,澧朝的车马如同他们的军队一样,整齐有素。我坐在其中甚至感受不到一点颠簸,车马的声音和队列的声音融入在一起,每一声都踏在同一点上,和丹蚩族人的哭喊声一起踏在我的耳膜上,踏在丹蚩十数万将士的尸骨上,踏在澧朝冰冷而坚硬的石板路上,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我到达了驿站,按理说他们应当赶快把我这个不安定的因素送往上京,车队的速度越来越快,可停留在各个驿站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李承鄞,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啊,若不是你病的快要死了,我怕是连停留下来联系西州的机会都没有吧。所以,我会救你,只有救了你,才能把你一步步拉下来,才能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你想要的那些统统失而不得。
“阿渡。”
阿渡手持错金刀朝我跪拜下来。
“阿渡,你不需要这样的。阿渡,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们的命就是丹蚩一族的命数,所以阿渡,我们要好好活着。”
我将驿馆准备的饭菜扣到在地。“阿渡,驿馆做的饭菜我不满意,我吃不惯澧朝的饭食,让澧朝的人过来。”
“公主殿下,不知舍人做的饭菜您为何不满意,小的让人再给您重做一份可好。”
不是裴照。往日里便是风吹草动他都恨不得盯着我,今日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还没反应,只是遣了个负责起行的小官过来,看来,是忙着些见不得人的大事呢,呵,刚好。
“再做一份有什么用,我说了,我吃不惯澧朝的饭食,我要吃西州的饭食。如果你们做不出来,我就绝食。”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啊,老奴担待不起。”
“担待不起,那还不快去,还是说,你们澧朝就是这样待客的,要把我饿死在半路上?”
我将桌上的茶杯也狠狠掼在地上,然后冲那官员大吼,让他滚出去。
一日水米未动未至深夜我便熄了灯在床上未发出半点声响,房内也只留下阿渡服服侍。到了三更天屋外还没丝毫动静,想来裴照他们今日是没空来管我了。我悄悄的低声唤了阿渡。
“阿渡,阿渡。趁着夜黑去找丹蚩的难民,他们那里必定有联系到其他族人的法子,还有这份手书将它送到有半月符的酒肆去。一定要小心,五更天之前一定要回来。”
“公主!”
阿渡竟然没有哑!
“嘘,噤声,阿渡,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说话,阿渡,我只有你了。”
阿渡瞪大眼睛擎着泪点点头,她是个聪明孩子,只有这样她才能活着,还好我的阿渡机灵,不然他们又怎么能放过一个知道一切的人呢。
手书里不过是写了要找一位最好的医生医治阿渡的病情,就算是不幸落到澧朝人手中也尚可解释,然而内里的夹层却用密文写了其他的消息,不用秘制的药水是不可能显形的。只要消息能传出去,就会有西州的势力自己找上门,局,要慢慢布,我现在唯有等待。若是真的如我谋划的那般,李承鄞,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阿渡赶在五更之前回来了,默默守在我的床前,带回了虎头飞鹰的印记,是阿翁当年留下的暗部,事成了。
“阿渡,手拿过来暖暖吧。阿渡,太阳就快升起来了。”
翌日,裴照果然赶过来了。不过是匆匆跟我道了歉,望公主以大局为重,委屈公主云云。不过,目的还没达到呢,我怎么能接下他这份好意呢?
我执意不肯吃饭,裴照也没提急着赶路的事,更没来得及管我,告了罪便是让那小官找两个西州的厨子过来。看来李承鄞的病又加重了。别急,很快,很快我就会帮你们解此大难的,神医就快到了。
又停留了两日,裴照给我找来的两个哑口的厨娘做得一手地道的西州饭食,这个地方哪里那么容易找到西州人,呵呵,又是哑巴呢。我让阿渡细细盯着李承鄞那边,到了第三日,阿渡发现重兵除了把守在李承鄞的别院还有一小间住房,且有异香经常飘来。鱼儿,上钩了。
又过了两日,队伍出发了,倒是一路顺遂稍作停留就奔向下一城。期间李承鄞还下了车见了两次太阳,已然是大好的样子,都道是回了澧朝的地界,五皇子心情好适应下来了。呵,恐怕这还多亏了神医的药石之效吧。
李承鄞,治你病的药,可是我这个仇人千方百计才送至你手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