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代表》丑玖

8、第八章

　　果不其然。药剂师说张民丰这就是湿疹。北方人不适应南方湿润天气，水土不服，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回到寝室张民丰竟然不在，他室友告知了动向，体育馆。学校除了特地使用大面积建造了四个挨着的露天的篮球场，还斥巨资造体育馆，室内游泳池、乒乓球场地、篮球场和羽毛球网球多用场地。
　　到体育馆的时候只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一旁打羽毛球的女生装模作样，怀春少女偷看心上人打球，估计也只能是这样了。因为几个女孩的状态并不甚好，心不在焉。
　　我在场外的长椅上坐着，看着张民丰聚精会神运球、传球、投球。也是老手的模样，他反应敏捷，快速判断该将球传给谁，又如何让球回到自己手中。助攻、抢篮板、投三分他几乎样样在行。看着那么几次无误的三分进球，心底竟觉得张民丰必定出众。
　　这样的场地才属于他，只有奔跑的时候，风扯出他的身形，像是要拥紧，舍不得放手这颗耀眼的星。
　　走神太久，竟然没发觉球员们走到我身边擦汗、喝水。直到张民丰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问扮思考者吗？我摇摇头，说原本要拿药给你，结果人不在寝室，找你你室友打探消息，就跟过来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吧，瞅见我的飒爽英姿没他问。我只得老实巴交交待，都看见了。
　　“你很喜欢篮球吗？”我问。问出这话我后悔了。这不废话吗？他要不喜欢，不会老耗在球场。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就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弯弯绕绕的，不是直肠子。
　　可不呗。这瞬间的张民丰，傲视群雄。我没忘记自己那点心思，便说都过敏了也不好生在寝室待着。
　　又不是多大毛病非得养着，没那么娇气。张民丰这么跟我讲。过敏而已，小问题。
　　我听了这话心里不乐意了，回嘴说小问题干嘛还大动干戈又是借伞又是买药，忍一忍不就能好了。听完我这些话，他愣怔了一下，像是试探着跟我说，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恼他。只问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再也没法打篮球，他心里作何感想。张民丰皱眉，仰头喝水。我看着水咕咚下沉灌进他口中，汗水流经他还算白皙的皮肤，喉头上下滚动。
　　“交个朋友呗，我叫虞姝。”不知道虞姝什么时候靠近的，我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分神。她是校女子篮球队的队长，大我们一届，爽快直接，为人仗义，英气十足。我们丝毫没有交集。
　　“虞队长，久仰大名。”张民丰笑得谄媚，大眼都眯得剩细微一小条缝，手递出去，要跟虞姝握手。
　　我看过忸怩的女孩，说男女授受不亲，更有甚者矫揉造作。虞姝回握，笑得平和。
　　我兜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便避开去回应，是班主任。又有新任务了。
　　“侯禾，你劝劝李靖筠吧，她刚给我发短信说不念书了，我给她家里人打电话，得到的回应竟然是同意。”
　　李靖筠学习成绩中上，平日话不多，乖巧听话，从未有异常。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行，我先问问她室友，看到底怎么回事。”班主任话都说到家里同意退学这一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怎么也得先打听清楚。不然没法开展工作。总不能胡乱劝人一阵，结果不明就里还隔靴搔痒。那样做事不漂亮。
　　张民丰还在那头跟虞姝谈笑风生，我不便打扰，索性不辞而别。李靖筠的个别室友还没返校，所以约了已在校内的几个女生，在空闲的阶梯教室见面。
　　人是种复杂而奇特的生物，女孩子更是。这事没有发生之前，我印象中这几个女孩每天都黏着李靖筠，关系亲密。失道寡助，也或许说，人们从来都视不同于自己的为异端，手里握着惯用的标尺，居高临下进行审判。最廉价的愉悦感由此而来。
　　我所了解到的，李靖筠性格看似温顺柔和，却固执极端，总发表与室友不同的观点，有些言论甚至惹人发怵。我不予置评，毕竟我从杜博他妹妹口中听来的李靖筠并不那么面目可憎。她热爱哲学，初中借亚里士多德及萨德的哲学理论，阐述了秦商鞅变法的利弊，是不可多得的雄辩才女。
　　可似乎人们勤于塑造天才，也喜欢毁灭天才。乐此不疲。女孩子更是，由于钦佩而玩闹在一起，亦会因妒意而眼红对方，期盼对方跌落天堂。有说早聊到她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早恋退学实属意料之中。说李靖筠心机重，别看她沉默寡言温顺乖巧，心思比谁都重，做事不知道留了几手。这时候在我眼前的几位，开口字字珠玑，把李靖筠踩得一文不值，言语间极尽挤兑打压。这些言语主管色彩浓重，我且听七分信三分。
　　听完一阵数落，我才问她们，李靖筠平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她退学的原因只是因为早恋
　　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告知实情。李靖筠从上学期开始网恋，对方是华南地区重点高校哲学系的本科生，退学除了去见网恋对象，还真没有别的理由。
　　就说她们给的线索疑点重重。要说因为网恋而退学，能同意的家长少之又少，除非出现一些极端情况，比如怀孕。
　　我追问她们李靖筠是否提起过在这之前就跟网恋对象面基，她们的回答均是没有。然后又补了一句，她说没有不一定就没有。
　　跟李靖筠相处的过程中，我只发现她是那种有一说一的女孩，某些事情藏着掖着实属正常，要说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扯谎，她倒不至于。既然之前没有面基，那么怀孕的设想不攻自破。
　　情况了解得差不多，天色已经偏暗，保洁阿姨过来清扫阶梯教室，我顺道送几个女孩回寝室。经过超市才到女寝，我准备给她们买些酸奶，算是犒劳。学校超市虽大，可进出口就一个，好巧不巧正撞上在收银台排队结账的张民丰。
　　“真巧，”他说，“要买啥快点拿了我一起付咯。”
　　我知道他不是在跟我客气，便说不用了。只见我这话说完后他往旁边侧了一下，让后面的人先结账。我知道他认真了，便挑了东西递到他手上，说下回我再请你。
　　他冲我笑笑，说娘们唧唧的。
　　出了门我把酸奶递到女孩们手上，跟张民丰一道回了寝室。
　　“合着你是借花献佛。”他撕开一条士力架，狠咬了一口。大抵是饿了。
　　“是你主动借我的，先收着呗。”我回嘴。
　　“看不出班长这么厉害，各种类型的窝边草通吃啊。”说着他递给我一瓶碳酸饮料。
　　我毫不犹豫接过，拧开盖又递回他手里，这一举动惹得他不解地怔了好一瞬间，才迟疑着接过，仰头饮下。我再次从他手里夺过饮料瓶，合上盖，塞回他怀里。
　　“这才叫各种类型的窝边草通吃。”我戏谑道。
　　他顿在原地，盯着我，良久都没有动弹。在鹅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他眼里有蓝色的亮光，幽幽的。气氛一时间不知怎么形容，似乎可以称作别扭。
　　我尴尬笑笑，作为缓和这样不适的药剂，稍作解释:“李靖筠要退学，班主任让我劝劝。这不是无从下手么，所以找她室友了解下情况。”
　　他才又迈开步子，跟我并肩走着。
　　“退学让她家长收拾一顿，指不定自己就回来咯，你掺合个啥”
　　看吧，大多人都会这么觉得。小孩该上学的年纪不上学，家里人胖揍一顿便能轰了回来。要说小孩成绩不好，那行，不念书直接步入社会工作。可是，这次情况不同。李靖筠反而是那种优秀之列的女孩。
　　“她家里人都同意了，态度还很坚决。”我照实了说。
　　张民丰难以置信睁大双眼，表情里满是玩味，好像嗅到美味的野兽。
　　“可以，很刚。多有意思的人家，”说完他冲我谄媚一笑，我心下一紧，感觉他又要有些动作，他说:“我陪你劝她回来念学吧，但周末咱们得先去她家走一遭，如何”
　　我鬼使神差点了头，莫名觉得有张民丰陪衬，做什么事都容易得多。
　　“行啊，那你就别参与校队训练了呗，先把这件事先解决了再说。”我有意无意提起这件事。
　　“你搞笑呢。”他语气里尽是玩笑，但言辞之认真，我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