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代表》丑玖

6、第六章

　　我们一同乘校车离开，张民丰坐在我旁边，可始终闹得跟我这边的静成了分界线。他总是跟谁都能对付几句，他跟仇妃聊得热络，天南地北爱好兴趣全能归拢在同一处。让我心生相见恨晚之感。我不行，我总感觉开口跟不熟悉的人谈上寥寥几句话我都不一定好受。我怕别人的趣事叨扰我难得平复的心境。我不喜欢热闹，有时候人们太开心我也会焦躁，因为我迎合不了。我更宁愿一个人。悲喜不因外人而增多减少。这样的平衡让我在难以喘气的生活中感到轻松。看着过眼的风景，也不知道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内容，到站了。
　　总之我先张民丰下了车。
　　“一路走好啊班长!”他将头探出车窗外些许，做不舍状跟我挥手，不待我回头望向他有所答复，他飞快钻进车内。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转过身立在原地，只感受到校车匆匆而过扯出的风屏还有排出的尾气。
　　我轻笑，不知道是笑自己死气沉沉，还是笑张民丰精力过剩。
　　班长，周末的摘抄你拍给我行吗，我得去体育馆训练，没空找。
　　还没到家手机响了，是张民丰的短信。我一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掏钥匙，打开这空无一人的屋子。父母的婚姻分崩离析之后，我一个人住了半学期。慢慢习惯了，也就讨厌置身人群。
　　我知道这样不好，这样孤僻与逃避，于我自身无益。
　　你真的太懒了，摘抄没法相互抄。我回了个短信给张民丰。
　　然后……他来电话了。
　　班长，我没想超你的摘抄，我的意思是说，你帮我在网上找好素材，我自己照葫芦画瓢。嘿嘿，有偿哒。
　　他这样的嬉皮笑脸，让我觉得很陌生。我没有和纨绔子弟走得那样近过。目前为止。我想了许多，畅想了未来，张民丰的学业被我一手包揽，结果三年高中下来，他什么都不懂。是我害了他。
　　别这样吧。我感觉会害了你。说完这句话，我久久沉默。
　　张民丰的沉默比我还久，我感到一阵冰冷。耳畔一阵冰冷寒气。
　　害我他反问，语气里是困惑，又问我认为他本该是什么样的人
　　我毫不犹豫回答，是幸福的人，是积极阳光又容易让人觉得快乐的人。
　　我不知道这话有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我明显感到对面愣怔。他是被我这一番话堵得没法回话呢，还是觉得这番话属实而自满，又或者觉得名不符实。
　　而我心里，本来就觉得他是个很美好的人。我喜欢他聊家人时候的表情和语气，有让人羡慕的星火在眼底。
　　不跟你唠了，周末你去买本字帖练练，毕竟要包揽我的课业，字迹不像我可不会结账。而且，让我干什么都行，除了学习。
　　话题就停在这里，他那边先切断了电话。我想，他在北方念书的时候，八成也这样找人帮忙写作业。
　　这样赚钱，我并不觉得亏心。
　　也只有周末不参与群居生活，我睡懒觉到自然醒，自己动手做饭饱腹。天色蒙蒙灰，也不知道是早是晚。我只知道，南城又要下雨了。
　　班主任直接给我打来视频电话，铃声响得猝不及防。不明来意。
　　接通电话后她问我，跟张民丰相处得挺好的，是吧她问这话我不知道有几层意思，心下一紧。但如果是周末小测我帮忙作弊的事，也只有等她明示我再回应，先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否则若是旁敲侧击之下我不打自招，说不定于她是意外收获。不能让说出的话让她听了别的意思去，我只好答说，挺好的。
　　挺好的这个答案本就模棱两可。说是挺好，其实也不好。除了同流合污有共同话题可聊，跟他也就入校那几天聊得多些，之后都是各玩各的，没甚交集。
　　校队教练刚知会我，说让张民丰入队。要不你帮我劝劝他，入校队的事就别惦记了。一来你是班长，二来你跟他熟络，说这话他或许更听得进去。
　　班主任话虽这么说，但我清楚，这回是要我唱黑脸了。于她来说，张民丰不去校队有利于她对班级的治理，毕竟去了校队人际关系便不会只如班里那般简单。可他待在球队，也无大碍，只是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少了，难以实现她的期许。她希望我班同学之后文理分科时，都能待在重点班。除了校方给出的奖励，这也让她面上有光得很。玩物丧志，她深谙此理，张民丰此举无异于毁她大计。我事成不成多少都会跟张民丰有嫌隙，可她却能明哲保身。往难听点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可不就是她的爪牙，听任于她会是最终选择。
　　好的，我尽力。这话算是答应了，不能说得太满，但此话一出，已经表示我承诺了七八分必定达成任务的意思。
　　我做事她一向放心，叮嘱我多抓紧课业，特别是物理，然后收了线。她任教物理课程，我常获满分，应该算得上她的得意门生。
　　我握着手机，想该怎么说服张民丰，在不提及班主任意思的情况之下。先打了一串字，问他除此之外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云云。如果他回答了别的，我该如何回话，劝他循另一爱好参与别的活动组织，此举定不能成事，删了。又换另一种问法，打听他加入校队的原因和意念的坚定程度，此举也不妥，过于唐突冒昧，甚至谄媚。没有风吹，不会有草动。我还是别那么刻意了，等候恰当时机再跟他提这事吧。
　　穿堂风乍起，我坐在餐桌旁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我做菜的时候没来得及开抽油烟机，屋内油烟味重，开了门散味。穿堂风带着呼啸声猛地一窜，门被用力带上，发出震耳的砰响。而后我听见远方传来炸耳的空想，春雷阵阵。也不知道乌云什么时候飘来遮住的霞光，天地暗了。要下雨了，我得收往外延伸的不锈钢防护栏阳台上晾晒的衣服、被褥。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收衣服的时候看到楼下老奶奶在花园里自行搭建的土里长了菜，想起乡间闲得发慌无人耕种的土、离世的奶奶、不知跑哪里去了的家猫、行动不便却坚持独居的爷爷，不怪我心细，开始莫名感慨自己住的小区已有些年岁，老了，旧了。
　　我很想大哭一场，然而这不是时候。睡一觉，醒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