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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纸鹤在大厅里不疾不徐地飞了一圈,只在经过那个空着的、鬼切曾坐过的位置时,停顿了片刻。
      “兄长?”源博雅瞧见那只莫名而来的纸鹤,认出了那上面龙胆花的家纹,微怔。
      “嗯。”低沉的嗓音从纸鹤身上响起,平淡地回应了他一下,随即语调沉了三分,转向晴明道:“大阴阳师,别来无恙。”
      态度转折得十分不留情面,晴明摇扇子的手一抖,只觉说话那人常年冷漠又傲慢的脸好似近在眼前。
      “赖光,别来无恙。”晴明收了折扇,面上仍是温和近人的笑意,抬手指了指面前一排糕点盘子:“早饭吃了吗,一起?”
      源赖光似乎对于他这种自来熟的亲近不知如何招架,一时间竟低了气焰,沉默了一下,冷声道:“不用。”
      “哦,那你……”
      “我的刀不见了,你有看到么。”源赖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颇有些嫌弃,勉强耐下性子道:“他名鬼切,身上带了四把长刀,比我略矮,衣服上有我源氏的家纹。”
      晴明自顾自地低头喝了点粥,想了一会儿,无奈又简洁地回复道:“没见过。”
      一旁的源博雅张口正要说什么,冷不防被一大块糕点塞进嘴里,又见晴明将一只盘子推到他面前,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你上次说很想吃这个糕点,姑姑记着,今早专门给你做的。”
      源博雅沉默地看了一眼晴明,毕竟相处许久,大抵也知道了对方想传达的意思,于是配合地咬了一口糕点,支吾两声,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众式神也或默不作声,或佯装沉思一番后表示没有见过,七手八脚地帮着晴明将这个谎圆了起来。
      源赖光得到了回答,也不多留,淡淡地说了句“打扰”,便操纵着纸鹤沿来时的方向飞走了。
      眼见着那纸鹤飞得远了,源博雅也终于吃完了那块糕点,转过头去不大高兴地问:“晴明,为什么不能告诉兄长他的刀就在这里?”
      不待晴明解释,他神色低落地垂下头,轻声道:“方才兄长来问,我才记起点印象……那把刀,应当陪伴他很久了,对他而言是亲人一样重要的存在。”
      “从我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表面上什么也不会说,但心里一定很着急。”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因醉酒而发痛的额头,笑得有些勉强:“我这么说似乎太偏心了,但我看到他这般来寻人,也真的觉得……”
      “好了,博雅。我知道。”晴明倒了杯淡茶递给他,歪了歪头,颇有几分无奈:“你这么说,好像是我在欺负他似的。”
      明明是他先用那种莫名其妙的语气喊了他一声大阴阳师的,晴明心道。
      “我想作为兄长,有件事情,他大概也是瞒着你的。”晴明将折扇在手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斟酌了一下:“鬼切曾经弑主。”
      “什么!”源博雅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因为过度惊讶而险些打翻了茶盏:“弑主?那我兄长他——”
      “自然是鬼切失败了。”晴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摇头:“他斗不过源赖光。”
      见源博雅松了口气,他继续解释道:“我想赖光他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在,但他也确实欺骗了鬼切,以至于真相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几乎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并非是我有什么原因不想让赖光找回他的刀,你也看到了,鬼切见到他选择了逃避,说明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手中将折扇开了又合地把玩着,晴明想起那个人的行事作风,挑了挑眉:“但是你的兄长,他太果决了,有时候反而会将双方都逼上绝路。不妨等过一段时间,他们各自再冷静一些,或是有什么别的契机,再见为好。”
      这主仆二人,一个巧言善辩,多智近妖,一个却纯粹得非黑即白,忠心则深信不疑,憎恨则不死不休。
      而那位源氏的现任家主向来狠心,对着自己最亲近的得力下属,也前后骗过他两次。第一次隐瞒了鬼切的身份,命他参与大江山之战,斩下茨木一只鬼手;第二次在妖态的鬼切面前诈死,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化解了利刃反水的危机。手段虽决绝高明,却称不上磊落,尤其鬼切曾是如此信任于他,也不见他除利用之外有所容情。
      他还记得最开始见到鬼切时他的样子——神智混乱,双眼血红,狂躁的杀意几乎要从身上溢出来,但将来人错认成源赖光的时候,他眼中的挣扎和抗拒却是明明白白。尽管言辞间满是嫌恶与仇恨,但几乎每一次挥刀的时候都给对方留有余地——那般打法,不是为了制敌取胜,更像是克制着不忍心伤害对方,只出于畏惧和逃避而虚张声势,犹豫之下的攻击甚至不成章法。
      那个心思单纯的大妖,在结界里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幻境折磨,才会变得如此纠结矛盾?
      鬼切自己对于幻境中的那段回忆已经模糊了,或许下一次,他应当找个机会直接问一问源赖光。

      “鬼切,过来。”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同以往唤他过去交付任务时别无二致的冷淡与不容置疑。
      鬼切踉跄地往前跑,周遭景物虚虚实实,从眼前如风掠过,那声音却并未远离,仿佛扎根在他的脑海里,不依不饶地呼唤着他,见他似乎不为所动,脚步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带上了几分不满。
      太像了……从前他还效忠于那个人的时候,若是他稍有鲁莽行事,或是犯了什么小错误,那个人就会用这种不甚满意的语气叫他回去,教诲一番后,又会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以示褒奖和信任。
      方才在大厅中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他几乎毫无防备地就要听从了蛊惑,全身炽热的血液似乎都在欢快地回应这句话,强烈的愿望和呼喊几乎要将他淹没。
      “唔……”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鬼切一下子重重地跪倒在地,昔日主人的声音仍在他耳边盘旋不休。他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拼命想要保持清醒,却在僵持一会儿后,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犹如落入陷阱中伤重濒死的猎物,悲哀又绝望。
      他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抵在头上,压抑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为了违背血契的命令,浑身气力都近乎耗尽,意识朦胧中,他模模糊糊地想,原来那个人仅仅通过契约,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让一把刀有自己的意志,为什么要欺骗他呢。
      何其可悲。
      召唤他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但神识中过于强大的压迫力令他承受不住而昏迷了过去。于是他也就没能注意到,不远处郁郁葱葱的茂盛枝叶间,一只折叠精巧的雪白纸鹤逆着阳光,无声地飞了起来。

      “说起来,晴明大人,小白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份委托了。”白藏主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书案上的信件,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好,却在翻看到其中一封信的时候,皱了皱眉,递给了一旁坐着喝茶的阴阳师。
      “第三次?”放下茶盏,晴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眯起眼睛望向澄净蔚蓝的天空,似乎还没从前段时间的紧张氛围中缓过来,只觉得疲惫,连此次接受委托也是被源博雅和白藏主一人一边拽着过来的。
      “嗯。之前接到的时候,因为那附近就有源氏的阴阳师,于是交给博雅大人处理了。第二次的时候,想着或许是妖物去而复返,也没有在意。”白藏主凑过去,手在信纸上关键的语句处点了点,转头见到昏然欲睡的晴明,不由失笑,轻轻地晃了晃他:“大人,今天怎么这么困呢。”
      “或许是之前累得吧。”一甩扇子遮住了洒在脸上的阳光,晴明顺势转个身,侧着倚在了白藏主的身上,懒散得连声音都有些含糊:“你念,我听着。”
      “好的。”白藏主不易觉察地坐直了些,将信纸摊开来,慢慢地念了一遍。
      “雪山。”听完信件内容,白衣的阴阳师将折扇从脸上缓缓移开,一双蓝色眼眸清明如镜,哪里还见半分方才的漫不经心,沉吟了半晌:“此事有些古怪。那处雪山附近居民不多,只是有一处源氏的阴阳师分部,而其它值得争抢的东西也没听说过。”
      “那些妖物三番五次来犯,图的是什么呢。”晴明习惯性地将折扇在手心敲了几下,若有所思,而后站起身来,淡淡地笑了笑:“接下吧。”
      “是,晴明大人。”白藏主将那封委托信小心地按照原来的印迹折好,放在了书案的另一边,眼皮却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不知为何,晴明说接下这封委托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有所蹊跷,但信上对方又写得滴水不漏。
      正是这种表面极端的平静与寻常,益发令人觉得诡异不安。
      一缕阳光穿过樱花树的枝桠,恰巧落在白藏主的眼前。他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眸子,抬手去挡,而那白衣的身影也正回头看他,金色的光彩朦胧地映在他脸上,宛如夏日清晨流落天边的层云,温和缥缈,若即若离。
      心似乎漏了一拍。白藏主闭上眼,那遮挡阳光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
      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至少,有这个人在,就一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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