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罪人》mnbvcxz的红红

2、第 2 章

　　权旭鸿说：“我一会儿过去，我买了点不错的咖啡，还买了个壶，晚上给你们煮。大家伙今晚要加班了，都辛苦点。”
　　一个男人从楼上走下来，前簇后拥十分有排场。
　　权旭鸿随口问：“那是谁？”
　　魏彤说：“邵钦啊，尤博文同公司的师兄，主动来配合警方了解情况的。”
　　权旭鸿回忆了一下，依稀从记忆力找出了这个人：“上过热搜？”
　　魏彤说：“嗯，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尤博文在他面前都是晚辈。当初尤博文刚出道的时候，他可帮了不少忙，也算是感情不错的同事了。”
　　权旭鸿职业习惯地问了一句：“案发的时候他在哪里？”
　　魏彤说：“你不会怀疑他杀人吧？他那两天都在横店拍戏，没日没夜地在摄影棚耗着，哪有空杀人。”
　　权旭鸿说：“没事，随便问问，他也没有作案动机。”
　　邵钦很照顾尤博文，尤博文从初出茅庐到跻身一线流量，一直都很尊重邵钦，关系好到让不熟的人都怀疑他俩搞过。
　　而且两人路线不同，没有资源竞争，完全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尤博文住的丽景天池是个高档小区，一期房基本都是四百平左右的小别墅，进出的人都是有点家业的小老板和小明星。
　　这座小区的安保很严，四面围墙上都扯着电网和红外线报警器，每班十七个保安，其中十二个人分两组在小区里巡逻，四个人分两组守着前后两个小区大门。剩下一个在中控室，查看监控是否出现故障。
　　据保安说，事发当晚的前后两天，监控都很正常，视频保存的也十分完好，没有可疑人员和车辆进出过小区。
　　权旭鸿喝着咖啡站在大屏幕前和队里的警员们一起看监控。
　　三十个小时的监控，他们来来回回加速慢放看了五遍，也没有看出任何可疑的东西。
　　所有在案发前后进出过小区的车辆和人员，都是小区的业主。
　　只有一个送外卖的进来过一次，给受害者送了一份炸鸡。
　　外卖是晚上十点半左右进入的小区，很快就出来了，并没有在里面多停留。
　　权旭鸿揉了揉额头：“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天亮之后我带队，再去一次现场。老秦，你明天去一趟外卖公司，找这个送外卖的问问，那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尤博文一个人死在了家里，大门开着。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左邻右舍都是独栋别墅，谁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警员们熬了大半夜，也着实都困了，纷纷打着哈欠找地方睡。
　　权旭鸿刚要坐下歇会儿，手机忽然响了，是他当年刚入警局时，带了他两年多的师姐，穆淑君。
　　他的前上司，师姐，也是恩师。
　　他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手机，肩上披着西装坐下，沙哑着接通了电话：“喂，师姐。”
　　穆淑君已经不在这行干了，如今她专心去福利院照顾孩子，还会把孩子们一批一批接回家里住，让他们感受家的温暖，家里整天热闹得像个幼儿园似的。
　　穆淑君刚刚把满幼儿园的孩子哄睡，推着轮椅进了厨房，小声地说：“旭鸿啊，我有个儿子最近快要调到你们那儿去了，人到了没有啊？”
　　权旭鸿坐在办工作前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新面孔，于是说：“师姐，我都不知道我这儿要来新人了，你哪个儿子又从警了？”
　　穆淑君与语重心长地说：“我六年前刚收养的一个小男孩。师姐就和你说一声，那孩子要是到了，你给我报个信，好好带带他。那孩子是个不错的好苗子，你好好带带，别浪费了人才。”
　　权旭鸿揉揉额角，把眼镜摘下来闭目养神：“好好好，我一定先告诉你。师姐，太晚了，快睡吧，小心长皱纹。”
　　师姐笑着打趣了几句，又劝权旭鸿多休息，这才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权旭鸿带队去现场重新勘察。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绵绵秋雨又冷又湿，人们都不爱出门。
　　警局的队伍拉过去的，尤博文家隔壁的邻居两口子正在吵架，吵得天翻地覆摔盆子砸碗。
　　女人边哭边吼：“你要是喜欢卖的，你开妓院去，和我结什么婚！”
　　男人嘟嘟囔囔地小声反驳：“我陪客户……就陪客户吃饭……”
　　老秦噗嗤一笑：“权队，看到了没，这就是有老婆的人。”
　　权旭鸿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轻不重地说：“让扫黄组盯一下这家男主人，说不定是条线。”
　　老秦憋着坏笑，拍了拍权旭鸿的肩膀。
　　权旭鸿眼底的神情微微变了变，但没说什么，还是那副温柔和气的模样，戴上手套走进案发现场：“走吧，进来看看。”
　　权队长有一点洁癖，不严重，没到处处龟毛的程度，只是不喜欢肢体接触而已。
　　他走进案发现场，这里已经被封锁，地上和沙发上用粉笔画着尤博文当时倒下的姿势。
　　茶几上的摆件已经被打翻了，花瓶也摔碎在地上。
　　这座房子不小，却很乱，是个单身男孩独居时会有的那种凌乱房间。
　　游戏机和礼物堆了一地，书柜里摆满了各种价值不菲的手办。
　　权旭鸿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问：“老秦，第一次出现场是你带队过来的，什么都没找到？”
　　老秦苦笑着说：“没有痕迹，指纹毛发血迹脚印都没有。凶手很谨慎，什么都没留下。”
　　权旭鸿问：“门窗呢？”
　　老秦说：“门窗都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不排除熟人作案。”
　　权旭鸿走到别墅门口，高档小区的安保很好，所以业主们自己的门窗并没有做太多的防盗措施，主要是美观为主。
　　但是像这样的防盗门，如果不用钥匙的话，一定会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凶手能毫无痕迹地进入尤博文家里，难道是熟人敲开了尤博文家的门？
　　权旭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些隐隐约约的直觉，又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他感觉这个凶手，和尤博文并不是熟人。
　　但这种没证据的直觉，权旭鸿并不会说出口。
　　他亲自查看了别墅的所有门窗，沿着楼梯走到三楼。
　　三楼只有一间主卧，卧室外面就是铺着草皮的阳台，支着凉亭和桌椅，尤博文平时会在这里健身喝酒看书。
　　权旭鸿俯身检查草皮。
　　尤博文被杀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所有户外的痕迹都被冲刷掉了。
　　但是权旭鸿很有耐心，他这人最不缺的就是那股不温不火的耐性。
　　他穿着西装皮鞋蹲在草地上，一根草一根草地拨开看，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寻找线索。
　　既然门窗没有被破坏，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是从这个大阳台爬过来的。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一个人要穿过泥泞的花丛来到这里，不可能不在阳台上留下痕迹。
　　老秦看着权旭鸿蹲在地上认真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站着，也蹲在地上找起来。
　　权旭鸿揉揉眉心，和老秦一人在东头一人在西头，地毯式搜索着草丛中的泥沙。
　　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权旭鸿蹲在地上边找遍接电话：“魏彤，尸检有什么新发现？”
　　魏彤说：“伤口残留物的实验报告市里明天才会送过来，但是这届分到咱们警局的实习生到了，正在你办公室等训话呢。你今天回不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先让人小孩儿回去了。”
　　权旭鸿笑着说：“我又不是驯兽师，训什么话？让小孩儿直接来现场，你让他去老吴那里领把车钥匙，会开车吗？”
　　魏彤举着电话冲办公室那头的实习生喊：“有驾照了吗？”
　　陶远泽一脸乖巧地点点头：“有了。”
　　权旭鸿和老秦又蹲在地上翻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了一点发现。
　　在别墅阳台的草皮里，有一些很少的红土泥。
　　这种泥土在北方不常见，但是小区里为了养杜鹃，运了许多过来，就填在别墅前后的小花园里。
　　从这个阳台下去，地上就是一层厚厚的红土泥，已经看不出脚印了。
　　老秦说：“权队，我们现在知道人是从这儿上来的了，可有用的信息已经被冲走了。”
　　权旭鸿也一阵头大。
　　草地里本该有脚印，可是早就被水冲的差不多了，复原工作会极为困难，也未必有什么参考价值。
　　这时候，一个有点不知所措的小脑袋从窗户里探了出来。
　　权旭鸿微微皱眉，陶远泽怎么会穿着警服出现在这里？
　　陶远泽被权旭鸿看得有点尴尬，小声说：“权队长，我是刚调过来的实习生陶远泽，我刚刚去警局报道了，您不在，魏姐让我直接来现场找您训话。”
　　权旭鸿对这个小年轻的印象不太好。
　　他始终觉得这个年纪轻轻的小警员身上有太多秘密，他不喜欢有人瞒着他，或者说，他不喜欢那种让他无法看透的人。
　　可他又无法否认，陶远泽生了一副很招人喜欢的模样。
　　尤博文长得好，英俊端正精致好看，但是那种好看太脆弱，只要支撑着他的那些架子随便断了哪一根，都会损伤他的魅力。
　　但陶远泽不是，这个年轻的实习生身上有股伤痕累累的韧劲儿，像一株经冬未枯的野草，从，挣扎着从风雪中探出头来，渺小又倔强地迎着朝阳。
　　权旭鸿看看已经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草皮，再看看老秦那一脸冥思苦想的忧愁，有了个好主意。
　　权旭鸿把手中的工具交给了陶远泽：“正好，有个重要工作需要你们这种心思细腻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来做。”
　　陶远泽一脸茫然，这回天真的格外真实：“啊？”
　　权旭鸿指着这片草皮说：“凶手从楼体外侧爬上来，穿过这片草皮进入了尤博文的住处。我和老秦刚刚在这里找到了凶手脚印的痕迹，是一种红色的泥土，被凶手从楼下花坛里带上来的。你的任务就是找到所有的泥土的痕迹，尽力复原出凶手的脚印，明白了吗？”
　　陶远泽说：“痕迹复原，我明白。”
　　权旭鸿温柔地笑着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你的能力。”
　　陶远泽趴在地上开始认真地找红色的泥土痕迹。
　　老秦刚要和陶远泽一块儿忙，权旭鸿却已经懒洋洋地边下楼边开口了：“老秦，送外卖的那人查的怎么样了？”
　　老秦只好追上去汇报情况：“送外卖的说他压根没进屋，敲开门把炸鸡递进去就走了，但是他说了个挺蹊跷的事。”
　　权旭鸿停住了脚步：“什么事？”
　　老秦说：“送外卖的说，尤博文经常半夜叫外卖。但是那天晚上他敲开门的时候，尤博文愣了一会儿说自己根本没叫外卖，但是外卖单上确实填着尤博文家的地址和家里的座机号。外卖解释说会不会是别人帮你点的，尤博文正好也喜欢吃这家炸鸡，就收下了。”
　　权旭鸿微微皱眉：“外卖公司能查到点那个外卖的账户吗？”
　　老秦说：“查到了，是尤博文自己的账号下单的。”
　　权旭鸿低喃：“这就蹊跷了……”
　　老秦说：“外卖说尤博文当时一身酒气，魏姐尸检也查出他的血液里含了大量酒精，会不会是他自己喝断片了才叫的外卖？”
　　喝醉的人会做出一些熟练且符合逻辑的事，但很快又会把这件事忘掉，所以喝蒙了自己叫外卖然后忘了是最合理的解释。
　　权旭鸿暂且把这事儿先记住，目前还没发在这个异常上寻找突破口，只能先搁着。
　　老秦倒是想到了别的事儿，他问权旭鸿：“权队，草皮上的脚印可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你就交给一个实习生自己折腾？”
　　权旭鸿缓缓拉开别墅的窗帘，检查上面的灰尘和水渍，不轻不重地说：“那里的脚印被雨水冲了两天，已经完全没有价值了，给新人练练手挺好的。”
　　那个年轻漂亮的实习生乖巧活泼精力旺盛，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当做来警校□□的猥琐大叔，就给他个已经失去价值的线索，让他慢慢折腾去吧。
　　尤博文的别墅里已经找不到更有用的线索，权旭鸿就先带队回去休息，顺便喝喝咖啡等魏彤那边出结果。
　　死者伤口附近的不明肌肉组织，会是什么呢？
　　权旭鸿折腾了一宿，回局里继续看卷宗。
　　还有几个在他出国期间没了结的小案子，都要等着他这个队长挨个整理调查，才能签字结案。
　　乐安区地方不大，就巴掌大点的地，大事小事都要往刑侦队送，他的上司乐安区分局长几次三番要把他调到市局重案组里，被他婉拒了。
　　他在乐安区呆的好好的，去市局重案组和一群祖宗公事，不知道还要多添多少麻烦，他才不去。
　　天渐渐黑了，同事们该下班下班，该吃饭吃饭。
　　案子没有进展，调查没有头绪，权旭鸿是个温柔体贴的上司，不会硬要所有人在警局干耗着陪他着急。
　　警察也是人，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但权旭鸿没有，他三十二岁，孤家寡人一个，朋友寥寥无几，亲人各忙各的。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去夜店，不爱大牌，连手游都兴致缺缺。
　　他没有生活趣味，活该这辈子就耗在案子里，默默地从一个小警察变成一个老警察，再变成一个被退休返聘的老老警察。
　　什么时候走不动了，老年痴呆了，这辈子也就算了完了。
　　权旭鸿看着卷宗，很快把那个今天刚刚来报道的实习生扔在了脑后。
　　这种欺负小孩儿的伎俩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凡脑子不那么笨的，过一会儿也就想明白自己被耍了。
　　脾气大的会来找他闹一闹，脾气小的就忍了，等日后熟了再借机报复回来。
　　权旭鸿被报复也不生气，大大方方一笑，就去给全队上下煮咖啡了。
　　今晚警局里熬夜的就他自己，权旭鸿懒得去摆弄咖啡壶，拆了一包挂耳扔进被子里，当茶包泡着喝了。
　　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几乎没有可用的人证和物证。
　　尤博文是被谁杀的？
　　凶手是如何进入的戒备森严的高档公寓区？
　　动机呢？
　　尤博文年纪轻轻，背景简单清白，警局忙了两天，从尤博文的社会关系中找不到任何疑点。
　　尤博文正在事业上升期，是天荣娱乐最红的摇钱树，已经签下了一部八十集古偶仙侠剧的男一。他这一死，经纪公司差点疯了，一天十几个电话催问警方进度。
　　而且尤博文是公众人物，他的死讯根本瞒不住，很快就被媒体知晓，各种猜测铺天盖地地满地开花。
　　权旭鸿喝了一杯咖啡，抬头看向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这个点，回魂的鬼都该睡着了。
　　忽然，窗外亮起了车灯。
　　权旭鸿微微皱眉，抬头看去，只见一辆警车缓缓开进了警局大院，乖乖巧巧地停在了其他警车旁边。
　　权旭鸿熬夜熬的有点迷糊，站在窗边认真观察着那辆车，一时间差点没想起来这车刚才去哪儿了。
　　可车刚停稳，一个高高瘦瘦细腰长腿的人影就急切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快步跑进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
　　陶远泽推开门，左手拎着文件包，右手拎着奶茶炸鸡，一身湿漉漉的雨气，头发半湿半干地垂着。
　　权旭鸿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他以为陶远泽早就回家了。
　　陶远泽脸上带着活泼的笑意，把文件和奶茶炸鸡都堆在桌子上，疲惫的眼底都是欢喜：“权队，吃点，魏姐说你天天住在局里，我就给你也买了一份。”
　　权旭鸿眼底微微变了变，不太多的良心慢慢生出了一点愧疚：“你一直在现场？”
　　陶远泽打开炸鸡，拿起一块咬了两口，又灌了自己一大口奶茶：“我饿死了，那些脚印真难找，我找到半夜才弄完。”
　　权旭鸿心里的那点愧疚慢慢占满了他整个不大的良心，老男人怪不好意思的，于是默默去摆弄咖啡机，给这倒霉孩子煮咖啡。
　　他没想到陶远泽会真的乖乖听话忙到现在。
　　这小孩儿看上去心眼挺多的，怎么就傻乎乎地真听话蹲那儿不走了呢？
　　陶远泽捏着炸鸡给权旭鸿吃：“权队，吃口，这可是全乐安区最好吃的炸鸡，甘梅味儿的，尝尝尝尝。”
　　陶远泽靠得太近了，整个肩膀都贴在了权旭鸿身上。
　　权旭鸿不动声色地推开半步，没有吃那块炸鸡：“奶茶加炸鸡，我们队里加班多，你要是天天晚上这么吃，用不了两年就吃成大肚子了。”
　　陶远泽笑嘻嘻地吃掉了双份炸鸡：“没事，我新陈代谢快！”
　　权旭鸿笑了笑，假装没听出这小屁孩儿在炫耀自己的年轻。
　　二十一岁，真的很年轻，就是刚刚从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变成一个懂了些事情的大屁孩儿。
　　权旭鸿为自己的第一印象感到惭愧。
　　刚见面的时候，他甚至以为陶远泽会有多深的心机。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个中二期尾巴还没过的熊孩子，傻乎乎的上蹿下跳，精力过于旺盛了，就显得有点太活泼。
　　权旭鸿给陶远泽煮了咖啡，玩笑似的问：“你忙了半夜，脚印复原出来了？”
　　陶远泽放下奶茶嘬了一口权旭鸿的咖啡，眼底都是兴奋的光芒：“差不了太多了，我明天去市局找痕检专家，请她们过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