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萧唤瓷

3、算计

　　许是着凉了的缘故，舒还玉觉得头有些痛，在家歇了几天没出去，李嫂倒是开心，石明嫣要不就日上三竿不起来，要不就是整天不见人影，舒还玉能老实呆在家里，吃她做的饭，陪她说说话，她也能少些无聊。
　　也是如此，舒还玉才知道，原来萧石两家之间的冬青长廊是上一辈就修起来的，两家的夫人原本就是好友，嫁了一对好哥们儿，索性就在后院山脚下开出这一长溜平地来，请花匠盘好冬青树的长条，天长日久也就形成了这一道别致的绿荫长廊。

　　萧家的阅海楼，原本是萧主的父亲所有，不过那时就是单纯的一家酒楼而已，不像现在这样占地如此之广，也没有现如今后楼的那一大片。

　　舒还玉听得心痒痒，阅海楼的后楼到底是个什么神秘所在啊，好想去瞧瞧。
　　李嫂却一脸的不赞同，“你这样的女孩还是不要去了，连明嫣小姐也不大被允许过去的。”

　　她这么一说，舒还玉就更好奇了。只是李嫂明显也不太清楚里头究竟什么情况，所以她也就不揪着她问了，转而打听起石萧两家的大人来，从来也没见露面，就这么放心两个人单独留在这里吗？
　　李嫂有些惊奇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舒还玉觉得疑惑，一叠连声哄着李嫂告诉她。

　　李嫂犹豫半晌，还是说了，说反正她跟石明嫣这么好，迟早也会知道的。

　　听完之后，舒还玉整个人都呆住了。

　　从来没想过，大人们从来不出现，不是由着他们胡闹，而是……都已经不在了……

　　李嫂来了不过两三年，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两家的大人死在同一场车祸里。

　　李嫂下楼去之后，舒还玉窝在床上，越想心里就越发冰凉起来，父母双亡，是个多么苍凉又凄寒的词。
　　她自己是出生就没有了妈妈，父亲和保姆陪着长大，有足够多的宠溺和爱护，也就不会觉得没有妈妈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虽然小的时候幼儿园举办亲子活动时，看见别人有父母陪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也曾羡慕过。
　　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这样子就算够不幸的了，却原来石明嫣和萧主比她的日子还要难熬一些。

　　她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而他们二人，却是骤然没了父母，天塌下来的感觉也不过那样吧？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紧裹住了被子来温暖自己。

　　快中午的时候，石明嫣突然回来了，闯进房间来掀了她的被子，笑话她说，“李嫂天天唠叨我睡着不起来吃早餐，今天也给我抓到你中午不起来了吧！”

　　催着她赶紧收拾一下，说约了几个人一起去阅海楼吃螃蟹，已经有些早熟的“六月红”河蟹送了来，萧主知道她胃不好，瞒着也不告诉她，还是大厨房的王叔给她打电话说偷偷留了半篓子给她。

　　舒还玉看她兴高采烈的，也不好扫她的兴，快手快脚套上衣服跟她一起出门去，看见同行的还有林丽等人，不自觉地就缀到队伍后面去，让出石明嫣两侧的位置。

　　路上听她们说起来，才知道这“六月红”是嘉潭镇独有的美味，长在镇子周围的湖荡里，六七月间就可以吃了。蟹身只有鸡蛋那么大，蟹肉鲜嫩，蟹肪滴油，壳是极薄的，放入清水里一蒸就变绯红，故此得名。
　　此地一贯流传着“穷再穷，不忘六月红”的俗语，那是对六月河蟹极大的赞美。
　　六月红肉鲜肥美，煮熟后用香醋、酱油姜末蘸着吃好吃，对半切开后裹着面糊炸成“面拖蟹”那也是无比美味的。

　　舒还玉虽然喜欢海鲜，但是对河蟹却并没有多么喜爱，嫌它个儿太小，拆半天也吃不了几丝肉，还是更喜欢个头大的梭子蟹青蟹红花大蟹之类的海蟹。
　　眼见这一群南方的女孩子们说着说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心里只觉得好笑。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是个不知名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那头劈头盖脸丢一句话出来，“你上次不是说想尝尝‘佛跳墙’吗？怎么这么久也不过来。”
　　舒还玉听出是萧主的声音，蓦地紧张起来，“我只是问问王叔能不能做而已……，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问那么多，还想不想吃了”，电话那头的人轻哼一声，显得格外傲娇。
　　她嘻嘻笑着，“萧大少，我们正往阅海楼去呢，你就准备好接驾吧。”
　　“啊”，萧主似乎有些猝不及防，顿了顿说，“那我马上回去。”
　　也不等她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舒还玉看着手机，疑惑不解，“马上回去”是什么鬼？莫非他没在阅海楼？那还盛情邀请自己去吃饭，这人真是太没有诚意了！

　　那日从海边回来以后，舒还玉就再没来过阅海楼吃饭。
　　其实，她不来才更好，省得他每天下午都要抽两个小时熬她晚餐一定会点的海鲜粥，她还懵然无知，夸赞老王说大厨房煮出来的粥跟他煮的味道一样好。
　　可是她不来了，为什么晚饭时间一到他自己就有些坐立难安呢？

　　今天从冬青长廊过来，原本想着若是撞见了她就说来找明嫣的，结果两个姑娘都不在家，他还以为她是跟着明嫣出去玩了。
　　坐在她的房里，下意识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子，齿缝间还有几根她的长发，青檀木香气幽微，令他有些恍惚。
　　这木梳是一对的，还是他昔年亲手雕刻的，一把上面雕的“凤穿牡丹”，另一把上是“玉兰连枝”，当年明嫣收到的时候很是喜欢，自己用了那把牡丹的，玉兰花的一直好好收在盒子里，没想到现在竟然舍得拿出来给舒还玉用。
　　她是真的就和舒还玉一见如故所以才对她这样好，还是心里另有打算？

　　两家人是通家之好，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是最了解她的，无论是十六岁以前还是十六岁以后。
　　他信她本性不坏，可也不敢笃定她真的就不会刻意害人。

　　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舒还玉，不料她们一行人原本就是往阅海楼去的。

　　他挂了电话，起身准备回去，膝上的木梳子“当啷”一声掉在木地板上，他捡起来的时候，忍不住轻嗅了一下，檀木香气里夹杂一缕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橙花香味，清新又甜蜜，他拈起那几根长发，漫漫出了会神。

　　石明嫣躲在回廊一侧，看着萧主的身影远去，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刚看见舒还玉接电话才想起来自己手机没带，折回去取，居然发现萧主坐在舒还玉的房间里发呆，躲在一旁偷偷看了半天，他却也没什么别的举动，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要不是临走时候的那些细微的举动，她倒还不能确定他的心意呢，如今，既然看清楚了，这就好办了，正愁没人能拖住他方便自己行事呢！

　　石明嫣在心里嘿嘿窃笑着，欢快地奔出楼去找自己那一帮好姐妹去了。

　　“这样……能行吗？我会不会很快就会被识破？”舒还玉苦着一张脸，揪着身上这无比暴露的长款黑纱裙子的胸口，紧张无比。

　　夜总会专门给跳舞的姑娘们准备的裙子，倒是够长，纵使她穿上十厘米高跟鞋，还是不免会踩到裙裾，难说不会摔个狗吃屎，更遑论前面的深V差点开到肚脐，后面只交叉了两根细细的水钻带子，露出整个儿的背部。
　　“放心啦”，石明嫣拍拍她的肩，笑嘻嘻的，“你低着头跟着红露她们进去就好了，如果他们要你伺候喝酒你就给他们倒，尽量多倒几杯！帮我拖住他们。当然，如果你只是送了酒进去就被打发出来了，那就马上通知我收手。”
　　说着，纤指扣着那立着两瓶酒的托盘拖到舒还玉面前来，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得美人青眼，舒还玉只觉得心惊胆战，颤颤道，“只是……倒酒就可以了吗？”
　　“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石明嫣哈哈笑着摸摸她的脸，直凑到她面前来，“薛大少可不喜欢你这种身无四两肉的，至于我哥嘛，估计也看不上你这样的小姑娘。”
　　舒还玉恼她这样贬低自己，十分不服气，挺了挺胸说，“我很差吗？我觉得我还不错啊！！！”
　　“嘁~~”，石明嫣嗤笑一声，下巴往右边抬了抬，“呶，那才是真‘不错’的。”
　　舒还玉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一众穿戴好的舞小姐次第走了出来，身材高挑，前凸后翘，身上跟她同样的黑裙子被穿得风情万种撩人心弦，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山丘”，不由得人不沮丧啊。
　　但她面子上还是不肯服输的，嘀咕道，“一看就不正经……”
　　“本来就不正经啊”，石明嫣坏笑着勾起她的细肩带，“阅海楼的后楼可不就全是这些不正经的生意嘛。”
　　“讨厌！”舒还玉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严防走光，还不忘瞪她一眼。

　　她算是知道石明嫣为什么给后楼取名做“近月”了，可不都是如星如月般美丽又销魂的女子，只要有钱就能近月，自可得温软伺候。

　　这种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她虽然没来过却也是听说的，算不上惊奇，只是有些后悔答应石明嫣帮她的忙了，可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啊，她都在石宅混了这么久了，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嘴拒绝她啊！！！
　　何况，不也是她自己好奇心太重，想一窥神秘的“近月楼”的究竟嘛。

　　说是帮忙拖住萧主，可她何德何能能拖得住萧大少啊？最多也就算是个生面孔能引起薛夜白的注意罢了。可是她又说了薛大少喜欢腰细胸丰的姑娘的嘛！
　　那，这样子的话，自己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烟雾弹？障眼法？还是万一萧大少要离开包厢，就扑上去“一哭二闹三上吊”，知道她舒还玉是石明嫣的客人，所以萧主不会把她揍成猪头？

　　“哎哎”，石明嫣一指头弹在她额头上，“回神了，端酒，跟上去。”

　　好吧，后悔也已经晚了……
　　舒还玉摸了摸被弹痛了的额头，收起满心忐忑，小心翼翼端起托盘跟着一众姑娘们逶迤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