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萧唤瓷

4、紫云回

　　紫云回，此包厢是整个阅海楼里布置最奢华豪阔的，足足有近500平。
　　包间里少不了的自然是那一整片墙的大屏幕，距离屏幕不远处的是一方圆形舞台，光源从内而出，映得几节台阶透亮如暖玉，舞台顶上的淡紫淡金双色射灯已经亮起，烁彩斑斓等着衣香鬟影的登场。
　　而其他三面墙都是雪白雪白的云母瓷砌成，云母瓷光洁可鉴，宛如新雪明玉，上好的本就难得，更别提这些都是按照瓷面上的天然纹路在墙上拼出了一朵一朵雪衣牡丹，若说“寸瓷寸金”也不冤枉。

　　近旁其他的摆设也是价值不菲，两根珐琅蓝色立柱上镶嵌的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幽蓝水晶，夜明珠造型的壁灯调到最暗，方才能不遮住墙壁里镶着的大颗紫色猫眼石的幽幽冷光。

　　房间里唯一的黑色就是隐在明珠壁灯微光之下的两方意大利进口的原青皮沙发，柔韧油润的皮面在各色光源里依然稳重耸峙，如隐在黑暗里端然的黑色豹子。

　　紫云回的奢侈与富丽，向来不是流于表面的，所以，一般欣赏不来的客人，萧主也不会动用这间，另有锦绣满堂金碧辉煌的“九重天”来代替，只是今天招待的这人跟牛皮糖一样扭着他，非要用“紫云回”，也只好遂了他的心意。

　　舒还玉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大长腿姑娘们，走进这雪洞一般却也不乏彩光暧昧的房间，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的，跟她想象中的那种满房间彩光乱晃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的情景着实不太一样。
　　她偷偷抬头打量了一下遥远的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光影迷离里，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忍不住心在狂跳，冒出满额头汗来。

　　怎么办？怎么办？临阵脱逃是肯定没办法了，那到底他们是看见她好呢还是没看见她好？

　　薛大少正晃着二郎腿哼着小调等着美人过来伺候，一边还饶有兴致逗趣自己的好友，“怎么，你今晚还是空窗？看着我玩？你这不让女人碰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萧主淡淡扫他一眼，“不是你缠着我开‘紫云回’给你慰劳你这泰国一趟的辛苦吗？您老好好玩，就别费心操心我了。”
　　薛夜白得意的笑，老头子嫌他惫懒，一脚把他踹到缅泰交界去搞定那批军火，期间出了点小麻烦，好在最后顺利解决了。
　　回了南安郡自然要在这温柔乡泡上一阵子，才好慰藉慰藉自己。

　　萧主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里，不自觉就皱起眉来，石明嫣最近都没搞出什么幺蛾子，这不符合她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在准备酝酿个猛的，到时还得他去收拾残局。
　　有她这么一个磨人精就够他费神了，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女人。
　　他这样的人，干净的姑娘耽误不起，不干净的，他又不愿动，比如他场子里的这些，那是他的生财工具，他可以妥善安置她们，却无法产生丝毫爱意。

　　五年前，只因为一个人的欲望，导致两家的倾家之祸，情欲这种东西，不碰也罢。

　　薛少爷夹着烟吞云吐雾，冷不丁瞧见美人堆里的一个异类。
　　萧主素来知道他的口味，挑的都是大长腿小细腰妖精脸的妹子，那怯生生悬在最末的一看就发育不良的小姑娘，从哪里弄来的？
　　小狐狸脸还未长成，两颊丰润，白里透红，像生着细小绒毛将熟未熟的水蜜桃，下巴倒是挺尖的，弧度却还是圆润的，显得稚气未脱。
　　薛夜白正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叫了过来细细打量，小姑娘突然抬头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足以令他这颗混迹风月场多年的老心微微一动。
　　那双眼睛是真美，大约是因为年纪还小，桃花眼的媚意被清泠泠澄碧如水晶的晶莹剔透给盖了过去，只不经意飘过来又收回去的眼神里才泄露出一丝半缕来，不过，还是逃不过薛大少这双阅美无数的眼睛滴。

　　“来来来，你过来！”薛少爷微微笑着，朝小姑娘招手。

　　舒还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呆站在原地，吓得整个人都僵了。

　　“叫你呢，还不快过去”，站在她旁边的姑娘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

　　被逼上梁山的舒姑娘，一咬牙，低着头端着托盘大义凛然就上去了。

　　“哟，是送酒的姑娘？”薛夜白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托盘。

　　阅海楼的规矩，新人进来先从端酒倒酒桌边伺候开始，一个月后考评，若是所得金帛和赏识足够了，才能学跳舞、陪酒或者其他服务。
　　所以，送酒的姑娘此时是不陪酒陪聊陪舞陪其他等等等等的。

　　不过，这些规矩在他薛大少这里是不存在的，跟萧主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破了规矩要个人都要不到。
　　只是看这丫头倒酒时怯生生的举止颇为有趣，忍不住想逗弄逗弄。

　　薛夜白倾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仔仔细细看着这双足以摄人心魄的眼睛，一抬手撕了那密密麻麻如苍蝇腿般的假睫毛，纸巾沾着酒液一点一点擦去了她脸上的浓妆，露出原本皎洁如月般莹透的肌肤。
　　“这样才好看嘛……”，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脸上的表情是欣赏一件自己打造的艺术品的样子，颇为专心致志。

　　萧主原本只有意无意扫几眼舞台上的场景，余光瞟见薛夜白这边的动静，顺带也就瞧了一眼他手底下的姑娘。
　　看清楚面容的那一瞬，他长眉一凛，连带着眉间那道疤痕狰狞一动，差点一冲动就站了起来。
　　又突然想起今天招待的人是自己的好朋友，只得狠狠捺住胸口莫名汹涌的怒意，强迫自己纹丝不动定在沙发上。

　　倒是薛夜白感觉到好友的气场不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人精如他，哪能不懂萧主眼里的微妙情感。
　　虽然懂了，却只觉得更有趣，原打算只撩拨小姑娘一个人玩的，这下好了，可以顺便撩拨一下自己这个身陷群美之中却毫不动心的好朋友。

　　“行了”，他松开手靠回沙发，漫漫道，“伺候本少爷喝酒吧。”

　　舒还玉如蒙大赦，赶紧倒酒。

　　她的手刚碰到其中那个半瓶的红酒，就被制止了。

　　薛夜白闲闲道，“白的那瓶冰剑麻才是我的，这半瓶赤缨子是旁边那位的”，说着下巴往萧主那边抬了抬。

　　舒还玉知道旁边坐着的是谁，却连往他那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默默倒了一满杯白葡萄酒递给薛夜白。

　　薛少爷却没有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不知道‘伺候’我喝酒该怎么‘伺候’吗？”

　　舒还玉高擎着酒杯看着他，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满满一背细细密密的汗，如芒刺在肉，又麻又痒。

　　薛少爷扑哧一笑，扬声召唤，“红露，你来，教教你们这新妹妹怎么伺候客人的酒。”

　　领舞的女子生得艳丽丰美，正如“一枝红艳露凝香”，这名字倒真是贴切。

　　红露携一阵香风而来，半跪在黑獭绒的地毯上，螓首微低，从舒还玉的杯中吸了一口酒，樱唇迎向薛夜白，哺喂到他嘴里。
　　薛少一把搂住美人带进怀里，顺势也就热情似火吻了上去，一双手老实不客气地顺着玲珑浮凸上下摸索起来。

　　他们这情态，舒还玉猝不及防全看见眼里去了，慌忙低下头去，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一旁的萧主冷哼一声，“还不把我的酒送过来。”
　　舒还玉赶紧端着托盘里的赤缨子过来，学着红露的样子半跪着，恭恭敬敬地……照旧倒了一满杯酒。

　　萧主斜睨她一眼，“没人教过你倒酒只倒三分之一？”
　　舒还玉低着头不答话，暗自腹诽，“我当然知道不能倒一满杯，但是我的任务是拖住你，你不多喝点喝醉点我要怎么拖住你！！！”
　　“说话啊”，萧主一伸手轻轻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拖到身边，不经意间扫到她胸前若隐若现的风光，不由咬牙切齿，“谁让你穿成这样混进来的？”

　　她就知道，她在他面前根本撑不过五分钟！更何况那该死的薛公子还把她脸上辛辛苦苦化了大半个小时的浓妆擦了个干净！

　　都已经被认出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一仰头，凑得离他更近，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笑得甜蜜无比，“是我自己想来的，我仰慕萧大少许久了，想好好伺候你。”
　　“真的？”他盯着她笑起来，眼神却还是冷的，舒还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的手指落在她锁骨上，往下滑去，冰凉凉地，像一尾游蛇。
　　她下意识身子一缩往后一躲，却被他攥住了胸口的银链子拉紧了。
　　摊开手，掌心里的链坠造型奇特，那是一枚碧青色的莲子，青玉难得，尤其绿得如此通透着色却还翠艳的，一看就价格不菲，却只是随随便便拿一根银链子串着，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舒还玉被他这样抓住，自觉好像是条奴颜婢膝的狗，可是又不敢用力挣脱，怕他扯断了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贴身的念想。

　　“躲什么？”萧主一挑眉，那一满杯赤缨子递到她眼前来，“不是要伺候我的吗？”

　　这就好玩了，薛夜白搂着红露隐在一旁饶有兴致盯着他俩瞧，想看看这姑娘到底敢不敢豁出去。

　　“伺候”就“伺候”，有什么大不了的！
　　舒还玉在心里暗暗发狠，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酒，视死如归一样准备凑过去。
　　樱唇逼近过来时，萧主的食指突地抵住了她的额头，略一用力，就把她推了一个趔趄。

　　她一时没防备往后跌去，一口酒“咕咚”一下尽数咽进了自己的喉咙。

　　萧主面无表情夺了她手里的酒杯，剩下的酒被他一口饮尽。

　　他自又倒了一满杯，转过身去。

　　也不知道揿了哪一处，两张沙发背后那面墙上的雪色牡丹壁倏然分开，内里原来还别有洞天。

　　一架红木雕花大床，四柱上是浅石斛蓝色的缠枝花叶葳蕤而上，四面绛紫色的纱帐并没有缚住，洞门大开时的冷风扑进来，飘纱曼舞，有一股悠悠的冷香气息扑面而来，淡而清雅，却很轻易就能沁入肺腑。

　　地面是一块一块青麟砖砌成的，上有各色吉祥花纹，花开并蒂、鸾凤和鸣、八宝纳福、凤穿牡丹、和合二仙、榴花百子，萧主光着脚一步一步踏上这些略有凹凸的地砖，侧身坐在床上。

　　“我靠！‘紫云回’里头还有这么一间房，连我都不知道！！！”薛夜白跟进来，大为惊叹。

　　萧主也不理她，只抬眼看了看远处的舞台，随意喊了两个名字，“银月、天丽，进来。”
　　转而看向还跌坐在地上的舒还玉，“你也进来”。

　　那一口酒下去就满脸晕红的舒还玉兀自呆坐在地上，还搞不清状况，被两名高挑丰满的美女扶起来带进了内室。
　　舒还玉坐在他身侧，一脸迷茫地转脸看他，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主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细细端详了她一阵子，末了，凉凉道，“舒小姐也算是我阅海楼的贵客，怎么好意思劳动你来服侍我？”
　　他微一示意，银月和天丽便近身上来了。
　　萧主的眼里忽然滑过一丝促狭笑意，“不如，我先让人伺候伺候舒小姐吧。”

　　两个姑娘互换一个眼神，旋即忍住了笑，跨前一步，干净利落，一人一边抹下她长裙的肩带，待还要再往下剥，舒还玉突然清醒过来，尖叫一声跳起来准备逃。

　　眼看就要春光大泄的那一刻，萧主眼明手快抓住了她两只手，一用力把她拉了回来按在怀里，手肘一顿，磕在木床边沿上的一处凸起，牡丹花门便倏然闭拢。

　　薛夜白还站在门口瞧稀奇，一惊之下，连忙闪身跳了出去，待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愤愤不平大肆捶墙，“妈的萧主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是要拿你那破门夹死老子吗！！！就为了个女人！！！”

　　捶了半天，见里面没反应，一腔怨气无处发泄，转身横眉怒目问屋里剩下的人，“那小丫头什么来路？”

　　自然是没有人知道的，只说是石明嫣嘱咐跟着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