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书翁

4、第四章

　　樱并没有拒绝上学，或者说，她根本无法拒绝上学。过往的学校生活就像是每天一翻的日历，一天又一天地重复，一页一页地削减，不仔细数，根本分辨不出区别。可是樱的日历就像是掉了一整个季度，由酷暑直接跳到了寒冬。
　　最让樱担心的数学课上什么都没发生，樱照例缩在后排，拖王也好像是打定主意不提旧事，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她。可别的时间却宛如炼狱，孟晓晓凶狠无比，顾骁欲言又止，四处都是目光和偷偷指点的食指，课间还会有别的班的男生跑来扒门缝，发出雷鸣般的哄笑。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段，平时一起吃饭的朋友却都没出现在固定的餐桌边，只有她常坐的座位上莫名被洒了一整碗汤......
　　樱又逃到庭院里了，她想要在AMATO的画面上补上蒲公英的绒海，可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精神，只能抱着本子，靠着墙，看着被框起来的无垠天空。天灰蒙蒙的，又要下雨了吗？她又想起AMATO了。
　　“会画画的小姑娘，你又逃学了？”头顶一片阴影坠落，AMATO穿着白西装，站在墙头，斜向下瞥着她。他的一切都与校园格格不入，他像是灰云薄雾间的阳光，又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但是神明的手里，竟然举着一杯红酒。他在阳光下晃着酒杯，酒液如红绸，轻轻品了一口。
　　樱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的画，上面的AMATO还在，仰着头一脸冷傲，和眼前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画里的AMATO吗？”没有比这更蠢的台词了。
　　“为什么你跑出来了，画里那个还在？”好吧，这句就是更蠢的台词。
　　AMATO面瘫一般的帅脸上流露出一丝几不可辨的轻蔑，他从墙头一跃而下，没有一点声音，连手里的酒都没有任何震荡：“我是我，画是画。你画的不够有神韵，我就帮你改了。”
　　樱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她非常在意“世界上居然真的有AMATO”“我在跟AMATO说话”以及“AMATO帮我复原了所有的画”，可更在意的是，“AMATO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相处”……对话有点无以为继，樱磕巴了一阵，才蹦出一句愣头愣脑的话来：“我没有逃学。”
　　“哦~”AMATO拖了一个长音，紧接着就是干脆强硬的命令式，“那待在这里做什么？没逃学就回教室看书。”
　　AMATO的话就像是一盆冰水，直接将樱浇透了。她的身体在命令的作用下立正站好，转身走出院子，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返身又跑了回来，直愣愣地站在AMATO面前。
　　“我也不想回教室。”樱说，“我觉得待在那里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呢？希望我能救你于水深火热？”AMATO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好。你喜欢谈意义，我跟你谈谈意义。”
　　“陆樱，十六岁，女。没有任何一门学科拖后腿，也没有一门学科名列前茅，总是自我安慰说考不好是因为没有努力学，却从来无法证明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学得好。运动不擅长，人际关系寡淡，最近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死党，同时吸引了很多仇视的目光。你来说说，帮这样一个人，有什么意义？”
　　“对了，还有一点，漫画。”AMATO打了个响指，“内心的梦想是成为漫画家，但是从来没有说出口过，或者说是因为不敢说出口吧，中二而且成功率低的梦想，失败了太尴尬，倒不如不让人知道，只藏在心里就好了。成绩不好的时候以此作为开脱；漫画家中成绩好的没几个。就算没有成为漫画家也有退路；从一开始就只是闲磨时间的兴趣而已。以梦想做白旗的胆小鬼，却连付出都不敢。帮这样一个人，有什么意义？”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樱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难看极了。
　　“哦？不是这样？”AMATO的句子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淋过，“证据呢？”
　　根本没有证据。
　　因为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麻醉自己的，根本不敢为口口声声念着的梦想，压出全部的筹码。
　　“那你呢！身为雨神，不去非洲解决干旱，只知道大白天喝酒骂人！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樱大喊，然后向学校拔腿狂奔。AMATO简直就是上天对她的最大恶意。
　　庭院外果然又在下雨，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让人更难过。大雨里的校园之中，樱撞到了一个人的肩膀。
　　又是顾骁，而且周围又有一堆看热闹的男生。
　　她跑得更快了。
　　“陆樱！”顾骁一把拽住了她，把她拦在伞下面，“王老师找你。”
　　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