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错误的来信（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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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舍木石材料构筑的承重墙隔音效果聊胜于无，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了男女交合时发出的野兽一样的喘息。
走廊里摆放的老旧红木摆钟一刻不停地哒哒运转，黑乎乎的活物扑扇着翅膀从窗外飞过去，还有混杂在其中某种东西轻轻刮蹭门栏的声音，尖利而又顽固。
昏暗的烛光勉强照亮了书桌前的一小片空间，蓄着两撇胡子的矮个子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他用力吞咽干涩的喉咙，握着钢笔的手微微发抖。
『我亲爱的朋友，在来到伦敦之前我已经许久未曾听闻和你有关的消息，谢天谢地，我并未在茫然无知中再度失去一个老友。
关于你所说的那处遗迹的研究我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你过去遗留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资料给我和几位同伴的勘验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值得一提的是，我在遗迹内部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细节，那正是我决意来到此地的原因之一……天呐，我甚至不敢确定他们能不能通过我写下的这些东西找到我，或许要等我们正式会面之后我才能放下心中懦弱的恐惧详细向你说明此事。
当然，诚实地说，我并不希望再一次将你牵扯进这些东西里来。对于像我们这样立志一生孜孜不倦地追寻这些尘封的未知的人来说，有时知道得越多，距离疯魔与死亡也就越近，我甚至觉得那些可憎的暗影仿佛就徘徊在虚空之中凝视着我。』
写到这里，他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字迹越发潦草起来。
『但此时此地，远在异国他乡，我还能信任的仅剩你一人。
请谅解我的自私，我将会在下午5点左右前往西提区威廉姆斯街23号，期望能在那里与你会面。
你惶惶不可终日的朋友，
莫伦·戴维斯』
男人把信叠好装在事先准备的信封里，从口袋内侧拿出一个法兰绒布袋，里面放着一枚崭新的金币，金币正面是女人戴着荆棘冕冠的侧脸，背面则是悬浮在交错的剑与蛇之上的天平。
他把墨水瓶旁边的一小块白水晶放置在信封上方。
“我付出一块水晶的代价，请您将信寄给C·奥古斯特·杜邦。”
天平的右侧缓缓下沉，触底之后又不断上升，直至与左侧持平。
莫伦·戴维斯稍稍松下绷紧的神经，因为他知道这是交易成功的意思。
信纸和水晶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刮蹭门栏的声音愈演愈烈，他吹熄蜡烛，收好金币，神情紧张地握住手边的手.枪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街巷空无一人，而他就住在二楼，距离地面并不远，楼下还有一层柔软的灌木。
门外尖锐的刮蹭随即演变成剧烈的敲击声。
莫伦·戴维斯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从窗口跳下去。
——
贝克街221B，清晨。
约翰·华生从混沌的噩梦里醒来，他捂着脑袋头疼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那套出诊的西装。
嘴里残留着呕吐物泛酸的味道，皮鞋被房东太太整齐地摆放在床前，他打开床头柜上的怀表确认时间，穿好鞋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又在盥洗室仔细洗漱过一遍，这才下楼去吃早餐。
经过烹饪的土豆和鹰嘴豆裹挟着肉桂的香味从厨房里漫出来，高度刚刚到他腰部的机械小人把餐盘依次放在餐桌上。
赫德森太太亲呢地称呼这个小家伙为“桑尼（sunny）”，它有着两条泛黄的橡胶履带脚、杠杆结构的手臂、两个应该是参考了鹰爪形状设计的圆弧型机械抓手，方方正正的脑部镂空雕刻出一个被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的福尔摩斯挖苦为极度愚蠢的简陋笑脸。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家务方面这个看起来极度愚蠢的小人远胜五个歇洛克·福尔摩斯。
“早上好，华生医生，感觉好些了吗？”穿围裙的房东太太端着早餐从厨房里出来，友善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赫德森太太，我现在倒是觉得好多了。”经过一夜的沉淀之后，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发怵，好歹比昨天要表现得镇定许多，“请您帮我泡一壶红茶。”
“好的，红茶这就来。”她根据说明书把桑尼背后那些由复杂的拉杆和按钮所指示的程序调整到擦拭地板的模式，转身走进厨房，从橱柜里翻出一罐茶叶，“对了，桌上有一封信，今早被人夹在屋外的门缝里面，我给你们拿进来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要给谁的。”
“我看看。”华生坐在餐桌前拿起那封信，猜测多半又是一则拜托福尔摩斯侦破的疑案。
身旁的机械小人用双手撑开抹布开始自己的新工作，没有抱怨、不求回报，除了操纵起来稍微有些麻烦以外简直是个无比完美的高效劳动力。
与他料想的不同的是，信封上写的不是致Mr.福尔摩尔，而是致C·奥古斯特·杜邦。
“C·奥古斯特·杜邦？”他有些惊讶地念出这个名字。
约翰·华生当然知道这是谁，事实上，这才是真正令他感到惊异的原因——
因为C·奥古斯特·杜邦是一个文字构建的虚拟角色，坚信他并不存在的人远超过认为他切实存在的人。
1841年，爱伦·坡先生发布了一篇名叫《莫格街凶案》的文章，文学史上普遍认为，《莫格街凶案》和其中描述的破解凶案的杜邦先生就是推理小说与侦探最初的雏形，后来的《玛丽·罗杰奇案》和《被失窃的信》进一步扩充了他的形象。
杜邦无疑是一位常人难以想象的杰出人物，他对人心的把握妙到颠毫，还有超乎想象的敏锐观察力作为辅助，再加上出众的分析才能，有时甚至神异到让人觉得近乎读心。
最初与福尔摩斯相识时，他难免先入为主地用杜邦与他作比较，福尔摩斯当时很不客气地声称：“或许你以为将我和杜邦比较是在恭维我，但在我来看，杜邦只是差劲的同行。在一刻钟的沉默之后，用一句恰好的提点侵入他朋友思绪中，这种把戏十分爱现而且肤浅。他无庸置疑有些分析天才，但决不是爱伦坡乐见的现象。※”
随着与这位咨询侦探日复一日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比起远在天边的C·奥古斯特·杜邦，近在咫尺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俨然要更加令人震撼得多。
姑且放下这些杂谈不提，约翰·华生猜测信封上的这个名字说不定正是用来代指福尔摩斯的暗语。
吃完早餐，他拿着信上楼，敲响了起居室的门。
“进来。”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
华生刚推开门就险些踢到一本随手扔在地上的书册，他把书捡起来，书脊上写着《潘多拉魔盒所揭示的历史现实》。
不止这本随意乱放的书，起居室整体都要比往常凌乱许多，歇洛克·福尔摩斯端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成塔尖，目光专注地凝望着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华生，把信给我。”
“你怎么突然对希腊神话感兴趣了。”约翰·华生把信交给他，大概是被收信人的名字夺走了绝大部分注意力的缘故，对他接过信之后的一举一动都投注了十分的专注。
“不必在意，这只是一个新的研究课题。”他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信封，并未对此多作什么说明。
“好吧，不说这个了。”他在另一个椅子上落坐，把书搁置在壁炉上，迫不及待地问，“你对这封信怎么看？”
“华生，我理解你急于摆脱昨天那段记忆的焦虑和对收信人的好奇，但请你给我一些基本的思考时间。”福尔摩斯抽出信纸，认真浏览信纸上书写的内容。
“呃，呃，好的。”约翰·华生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他看完了那上面的写的东西，微微皱起眉毛，把手里的信纸递还给他，“我的朋友，你快来看这个。”
他疑惑地接过纸页，一边看一边念。
“噢，等等，这难道不是要交给你的信吗？可上面写的这些与我和赫德森太太也没有什么联系，它怎么会被人送到221B。”
华生意识到这点，语气难免有些诧异。
“有时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内容，Dr.华生。”歇洛克·福尔摩斯看向窗外一如往常的普通街景，“无论信原本应该被寄送到谁的手上，至少我们能够据此确定一件事——”
“这位莫伦·戴维斯先生正在求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错误的来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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