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二十五小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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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那些被CBGH公司的员工声称为消毒必要的繁杂程序，他们又命人驾车将他送回了贝克街。
歇洛克·福尔摩斯拿着烟斗站在窗前，伸出手撩开窗帘的一角。烟草化作浓雾从唇齿间蔓延开，蒸汽马车消失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先前没有用上的左轮手.枪和金币女神一起被随手放置在桌子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坐在书桌前拿出一本笔记，谨慎地用钢笔把今晚所经历的要点细致地罗列下来。
写完最后一条，咨询侦探合上笔盖，从靠墙的书柜里面翻出一本希腊神话典籍。
这段时间关于瘟疫的搜查虽然在最后关头败于对未知的盲目所造成的过分轻率的行为，但这至少告知了他一件事。
任何看似荒诞的异常现象，其实都能在现实生活里找到与之对应的蛛丝马迹，它们绝非无根之源。
『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发布电气变革论』
『每一位家庭主妇都应该知道的事:民用蒸汽器械的正确维修与使用方法』
『全新形式歌剧《古神降临》※在慕尼黑的演出大获成功』
『伦敦医学研究所宣称对瘟疫的研究已经进入全新阶段』
『从党派纷争看待英国皇家医学院近日对新型抗异化血清推广的暧昧表态』
承载着一篇又一篇文章和书页的纸片在半空中像黏附着丝线一样翻飞飘荡，穿着黑色燕尾服的C先生拿走其中一份细致览阅。
银制吊灯投映下明亮的烛光，描摹他五官英挺的轮廓，蜡烛们一边整理底座上缀余的蜡油凝结物一边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室内正演奏着歌剧浮士德的其中一个片段，巴洛克风格的华美装潢延伸到了那架金灿灿的路易十五※上，琴键跳跃着组合成悦耳的旋律，茶杯叮叮当当地伴奏，蛋糕像摔跤手一样互相碰撞，叠成长裙的餐巾在桌面上跳舞，而舞伴则是餐刀和餐叉。
衣冠楚楚的客人定格成笑容满面的玩偶，只有被那些穿过一扇扇不同材质和形式的大门的纸片意外碰触的片刻才能作出活动的反应，他们的表情在怨恨和快乐之间彷徨，裹挟着明确的谄媚定格在他身上。
钢琴突兀地变奏到下一章。
摇晃的烛光仿佛在无声大笑，餐巾小姐沿着手臂转着圈优雅地往上走，有的钻进了衣领，有的步入了袖口，柔软洁净的布料让附近的衣物和皮肤侵染上了肮脏的黄黑，惊恐与慌乱彻底取代了所有多余的表情。
餐刀先生咔嚓刺穿了固定在桌面上的手掌，它们似乎格外偏爱骨骼的坚硬质地，把切割、弯折和打磨的程序变得鲜血淋漓，受害者发不出声音，只能在脸上显露出痛苦的扭曲，而贝壳蛋糕正在餐盘里兴奋地跳着踢踏舞。
“阿帕忒※。”C用法语念出这个名字，漂浮的纸张悬停在半空，那双岩灰色的眼睛从关于新型蒸汽社会论的研究里挪开，看向大厅中央悬挂的金属浮雕，“利弗（Livre/法：书）让我不得不用宝贵的休憩时间研究苏美尔语和拉丁语，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得再分出一部分时间学习融铸了。”
法式贝壳蛋糕开始用以裂口表示的嘴部食用那些被餐刀切割下来的部分，但端坐在座位上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类变成了布偶，棉絮从割裂的伤处不断涌现出来，铺就成柔软洁白的长毯。
“唉，较真的男人啊，那本小心眼的书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浮雕所描绘的希腊女神拽了一下肩上的披风，变成金币牢固的组合体慢步从画框里走出来，她踩过羊绒一样细腻的地毯，语气甜蜜而又柔媚。周边华而不实的奢靡陈设与这尊黄金堆叠的闪亮神像相得益彰，“对了，告诉你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你的老朋友也到伦敦来了。”
悬停的纸页仿佛失去魔力一样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那双岩灰色的眼睛找不出任何可供揣度的讯息，但他的确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专注地注视过她特意变换出的新形象。
“你的眼神可真是令人心碎，亲爱的，这就是我为何始终对你如此偏爱的原因，你总能让我找到欺骗最原始的乐趣和魅力所在。”阿帕忒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或许只是漫不经心的逗弄，又或许是真的从那片泛灰的深海里窥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但很可惜，来到这里的并非是那个你迫切想要见到的人，而是另一位见证了你过去所走过的那些晦涩路途的老朋友。”
C俯身捡起一张掉落在地面上的纸片，抖落尘埃，对她故弄玄虚的口吻置若罔闻。
她勾起嘴角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是觉得高兴还是遗憾，“话说回来，这位不被你期待的朋友在伦敦可惹出了不少麻烦，如果你不想管的话，我就把他的委托交给我新看中的人了。”
“那是一个让我觉得很有意思的家伙。”一枚又一枚金币堆成的女神像绕步站在他身后，把手轻轻放在他正坐着的红丝绒椅背上，“他让我想到了你更年轻一些的时候，那时——你还对这个世界充满天真的探索欲，虽然看起来难免有些愚蠢，但的确很可爱不是吗。”
男人忽视她暗含逗弄的话语，专心看完这张纸上承载的讯息，并没有多余的兴趣对她口中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形容作出评价。
他看到最后一个单词，放下纸页，起身念诵了一句艰涩拗口的咒语。
那些华贵的巴洛克式装潢和材质工艺与大小各不相同的门全都像泡沫一样消融在血月之下，大概因为被阿帕忒恶趣味发作大幅度改动过的缘故，幻境的溶解速度比平日更加缓慢一些。
被她踩在脚下的洁白毛绒地毯变成了溃烂的筋络和黏液；饱受折磨的人们则就地取材自那些先前被包裹在肉瘤里、之后又被猫啃食了大半的骸骨；跃跃欲试的餐具正是将他们反哺给肉瘤的那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的怪物，这些东西在处理肉瘤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她从哪里给翻了出来。
C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先前被处理掉的庞大肉瘤所遗留下的那个布满细胞液的粘稠陷坑，那里又生长出了一个个鼓泡的暗红色筋膜，还有藏在筋膜缝隙里的密集肉芽。
肉瘤其实并不难解决，这才是皇家医学院和CBGH公司对“瘟疫”束手无策的真正原因，据那位负责人在交付完酬金之后所说，他们尝试过所有可行的处理方式，都无法用人类的常识使它彻底泯灭。
阿帕忒的语气充满看好戏的快活之情，“唉呀唉呀，看看这些充满活力的小家伙，这下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C摘下镶嵌绿宝石的树叶领针，解开领结和衣扣，露.出被密不透风地包裹在层层衣物下的那具人类躯壳的一角。
他的肤色其实呈现出惨然病态的白，血色的月光无疑修饰了这一点。
剥离服饰的遮盖，从胸口到颈部的皮肤都被一层暗金色的绮丽花纹所装点，每一个繁杂的节点上都有一块反光的菱形金属，粗略看过去，光是胸前这一小块肌肤就有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类似金属。
男人戴着手套的手放在其中一个较小的菱形金属上，他垂眸一点点把它抽出来，你这才惊觉那些看起来像是装饰物的东西竟然全都是把顶部打磨成了菱形的长钉。
几根肿胀邪异的节肢迫不及待地从涌血的伤口里伸展出来，临近伤处的暗纹不断鼓胀破裂，又不断延续再生。
那些密密匝匝遍布着眼睛结构的简陋器官的肢体呈现出恶心的黄绿色，膨化的骨节遍布细密的鞭毛，尖锐的末端勾在地面残余的筋络上、又划过筋络下方的砖石，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
暗金色的花纹流动起来，放弃勉力维持的平衡，任由节肢撕裂一块胸腔的空间，把剩余的钉子挤得绷在一起，转而去描绘新的繁杂图案。
泡膜和肉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分裂出新的部分，想要成长到具有基本应对能力的程度。
C念诵咒文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一些，只有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渗出的冷汗才能证实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他就像被身前这些腥臭节肢拖拽着的脑部，又像被它献给血月的祭品，加剧的苦难让他的喉咙抑制不住地发出断续破碎的呜咽。
金币女神微笑着注视这幅百看不厌的景象。
多稀奇，以羸弱的人类之身竟然也妄图困锁“神”的眷属。
最终的最终，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光是思考这个问题的过程就足矣让她兴奋起来了——
可想而知，那一切凡人无法理解的诡秘所凝结出的一定是比他记述在笔记本上的平生所见更叫人惊喜的生物。
以欺诈为神职的女神无比期待地等候那一天的到来，等候那甜美的“神”之果，对此产生的想像让等候也变得如此陶醉，期间倾注在他身上的砝码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点缀，算是对他让女神见证这样有趣的演出所赐予的慷慨奖赏。
刚刚长到膝盖高度的肉芽骤然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吸引，遗忘了之前警兆它的危机感，缠绕节肢沿着伤口涌入体内，节肢试图阻止他的咒语，把末端死死勾在砖石里，从伤处再度野蛮地撕扯他的躯体，但还是被那股难以抵抗的力量围困着退了回去。
C结束这个漫长的咒文，如释重负地按回钉子，用手帕擦掉大片溢出的血液，撕裂的伤口正随着暗纹的涌动而愈合。
他扣上扣子将这些奇异的花纹全数掩藏在衣物之下，新生的肉芽就此消失不见，它再也不会生长出来，这个褶皱一样的微缩空间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残留的怪物一起枯萎破碎。
他等待被封锁在钉子里的生物传达出他想要的信息，拿出笔记本和羽毛笔开始记录。
【Anomalous-UK680※不可轻视之物
威胁程度：高危、具有分辨力但并不具备智慧和思维能力
辐射范围：伦敦
目标据点：自我创造出的流速与外界比例不同的时空夹缝
目标行为：进行类似瘟疫的感染与同化
目标立场：混乱邪恶
目标目的：彻底颠覆被肤色.界定的社会结构
小结：被仇恨驱使的人类念诵与格赫罗斯※相关的咒语所导致的悲剧，传播“瘟疫”的方法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二十五小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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