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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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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城南城区不如北城区发展繁华,这里还保留着一点苍老而落后的味道,地形复杂,街巷曲折。一直走到北宁街能看见街道两旁种满了繁茂的榕树,密密的绿叶遮挡正午炽烈的阳光,枝桠间筛下细碎的光点,随着人行走身上的光影变幻,宛如披着花影浮动的纱衣。
阴凉树荫下,谢南虞驻足抬头望着眼前的筒子楼,滞后的发展让老城区依然带着简陋的生活方式,陌生而又熟悉。在谢南虞的记忆中,这里长年是灰蒙蒙的,交错的电线切割天空,家家户户支起的晾衣架挂在窗口,居民楼围绕着中间的空地形成一个院儿,停着各式各样的代步工具,透着杂乱无章的生活感,中间还有一棵郁郁葱葱的桂花树,每到秋天都将整个大院染上馥郁的桂花香。
每天这里都在演奏着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的交响曲,隐约有吵闹的说话声、斥骂声、小孩的笑声、追逐打闹的响声混合着电视剧无聊的对白在风中传来,构成喧嚣,构成人间烟火。
后来她走过很多地方,却也没有童年记忆最初这样令人感到安心的归属感了。
谢南虞碰了碰嘴角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凝成一块小小的红印,便抬步上了楼。她的心中怀着难以言喻的期待与激动,走到屋前推开了门——
“回来了?”
谢南虞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她有些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干涩道:“嗯。”
想了想,她又说:“妈。”
“把书包放好洗个手吃饭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沈芝玉的声音依然清晰而温柔,带着她许久未闻的隐晦关心,“你嘴角怎么了?”
谢南虞摇摇头:“不小心弄的。没事,妈。”
她终于找回了一点重生欣喜的感觉,她的母亲还没有死,那些事也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好,一切都会好的。谢南虞勉力平静下来,将书包放到自己的房间去,仔仔细细洗了个手。
吃饭时,谢南虞问:“妈,林远峰最近没来纠缠你吧?”
“没呢。”沈芝玉敲了她一下,“关心这么多干什么?月考成绩出了吗?”
谢南虞点点头。沈芝玉道:“多少分?”
“呃。”谢南虞顿了一下,眼睫飞快地动了动,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语文132,数学116,英语121,物理76……历史87,政治69……哎哟!”
“小兔崽子。”沈芝玉骂道,“这么偏科?”
谢南虞装傻地笑。
“地理生物呢?”
“还没发。”谢南虞放下筷子,“我吃完了,我帮你洗碗。”
说完她收拾了碗筷就跑到厨房去,沈芝玉阻止不及,莫名其妙地想: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乖了?
小兔崽子殷勤地洗碗擦桌、殷勤地扫地、殷勤地干活……然后被一脸见了鬼了的亲娘一巴掌拍到了房间里,沈芝玉笑着骂道:“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去午睡,午睡起来去学校,我去上班了,你给我好好待着。”
谢南虞乖巧状点头,看着她关上房间门,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关门声响起,才缓缓呼了一口气。她收起失而复得的情绪,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墙壁上贴着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挂着一副她小学获奖的画,还有一些奖状。书桌底下放着一打旧书,桌上摆着初二的新书、几支笔和一些报纸等小玩意,书架上放着一排读物。不算软的床上放着一个缝补过的毛绒玩具,是个缺了一只眼睛的熊。房间里还有个小衣柜和电风扇。
她坐到书桌前一格格地拉开抽屉,果然找到了一本很旧的日记本。
谢南虞翻到2016年9月15日,纸张上留存着自己尚且稚嫩的笔迹。
“9月15日,星期四。中秋节姓林的大王八又给我家送东西,无语。十班的江热要去和一中的人打架,有点酷,我又看见四班的韩初去十班找他了,哎。”
……
………?
谢南虞心想:我怎么品出了点不对劲的味道?
她啪地关上日记本,反复在自己的印象中搜寻,她初中的时候的确比较关注江热,因为这人实在是很张扬,那些事迹也老是被翻来覆去地谈起,想不关注都难。然而这种关注应该不是什么感情……吧。她上高中时的初恋陈效的确也是个校霸,但陈效当初吸引她是因为他的脸和性格,至于江热,谢南虞真有点不确定是这个人比较吸引她,还是她太关注对方了。
但她确实对江热没感觉,至少高中到现在都没有了。她是个喜欢一个人就比较纯粹的人,初中时期如果有过懵懵懂懂的思慕,也会在高中消散的一干二净。
谢南虞抬起手臂挡在眼前,仰起头朝着天花板。
良久,她低笑了一声。
江热回到家时,江胜锋正在和叶筠进行一场激烈的争吵。他的脚步顿了顿,听见他俩还是为了中秋节那天江胜锋去了那个女人家这事而吵架。他不想听,低头换了鞋,兀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江家有钱,但不如叶家有钱有势,所以江胜锋也不敢对这个老婆大吼大叫,只得使用冷暴力,面对叶筠的质问除了时不时冷笑一声不予回应。江热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十指紧扣抵上额头,良久才从唇齿间缓缓呵出一口气。
“少爷。”江家雇的阿姨小心翼翼敲了敲他的门,“夫人喊你吃饭了。”
江热厌倦地说:“我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
“哦哦。”
江热闭着眼,听着吵声渐渐平息,结局为江胜锋摔门而去。他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在黑暗中陷入短暂的沉眠。
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了他自己和一个衣冠楚楚、斯文优雅的青年相对而立。那人西装革履,眉眼带着近乎刻薄的嘲讽笑意,而他满腔的愤怒几乎燃烧起来,令江热在睡梦中都微微感到窒息。
他认出那是杨慕风。
杨慕风轻声说了句什么,他怒不可遏地箭步冲上前,用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小腹——
那是一把刀。
鲜血四溅,江热猛然坐起身。
是个噩梦。他平复着急促的心跳呼吸,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梦境溃散成模糊的影子,他捉不到那一瞬间远去的场景,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