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岁夏》岂无山歌

6、旧友

　　谢南虞下午去学校时特意留意了一下陈欣那群人，发现虽然被瞪了几眼，但她们似乎并没有去告状的迹象。说不定在琢磨着怎么整她，谢南虞漫不经心地想，这群小女生正事不干，天天寻思着怎么折腾人，确实挺混账无聊的。

　　不过她早上才跟祁老师承诺了不打架一放学就又打人了，谢南虞自打自脸。

　　她转着笔打了个呵欠，无聊的政治课。他们的政治老师教学能力非常不行，经常讲着讲着就跑题了，跑着跑着就跑了一万八千里正也正不回来，谢南虞决定自力更生。她夏季常乏，政治课更是昏昏欲睡，努力打起精神回归课本。

　　我国社会主义的主要矛盾……

　　谢南虞好心累。她讨厌背书，对语文历史比较感兴趣所以成绩不错，英语尚可，但政治真是要了她的命了。地理生物也离她很遥远，知识点记起来都吃力的不行，还是得多做试卷。她记得初二地理生物学考前后那段时间她是在如痴如醉地写考卷，抱佛脚式恶补。

　　她听着久违的喧闹课堂，出神出到外太空去，周临训戳了她好几下才醒过来：“什么事？”

　　周临训压低声音：“我听说有人看见你在校外和人打架。”

　　“……”谢南虞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她就打个人都会被别人知道，大家都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怎么可能。”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像是会打架的人吗？”

　　周临训诚实地说：“之前不像，现在像。”

　　“……”我可去你的吧。

　　谢南虞继续背她的书。在摇摇晃晃的时光里，也许总会有些小风浪，但最终都是平静如海一般，回归于宁静与平和。谢南虞的心态就相当的平和，有人说，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时，能得到真正的平静，她这下才真正相信。

　　然而她没能平静多久，一下课陈欣那帮小团伙的一个女生就忍不住跑过来跟她说：“谢南虞，你被校霸盯上了。”

　　“……嗯？”谢南虞抬起眼，唇畔带笑，“什么意思？”

　　那人还没说话，陈欣就冷着脸过来把她喊走了，顺便幸灾乐祸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谢南虞一头雾水，只好把这些归结于她们有病，然后顺着校霸俩字儿想到了江热。

　　这位哥又要干什么了？

　　莫名其妙了几秒钟，谢南虞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她初中时期是被人表白过的，好像是江热的一个朋友，看着平平无奇，其实也是个小少爷，谢南虞当时拒绝了他，那少年虽然有些沮丧，但也没说什么。不过因此他们被起了几天的哄，还是江热打了个人杀鸡儆猴才镇住了躁动的同学们。

　　并且，谢南虞很讨厌被起哄，她讨厌一切让她感到尴尬的人事。

　　江热半闭着眼靠着椅子昏昏欲睡，被数学老师一粉笔砸醒，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气沉丹田怒道：“江热你给我站起来！”

　　“……”江热抿了抿嘴唇，听话地起立，数学老师一拍黑板，“你来说这道题怎么做！”

　　江热认认真真看了两眼，十分坦诚地说：“不会。”

　　他除了头发难得地有些乱，衣领不歪、袖口干净，校服穿的熨帖整齐，身上隐约还有浅淡的洗衣粉味道，面貌和气质更是和现在随随便便的浑小子们不同，是相当出类拔萃的清冷明净，肩背挺拔，像一只格格不入的白鹤，一点儿看不出那些嚣张叛逆的影子。

　　数学老师盯着他看了几秒，挥挥手让他坐下了。江热的嘴唇很红，肤色却偏白，轮廓颇具清俊的雏形，却充满少年气。

　　十班的数学课还是比较清静的，因为数学老师老王是个暴脾气，还曾和同学激情对骂过，十班大多有点怂他。江热虽然不怕他，但也不想惹麻烦，周身都是萦绕不散的烟草和食物的味道，他默默嚼了个口香糖。

　　“鱼儿，打算什么时候告白？”他听见张煊景偷偷地问。

　　于迟还是闷不吭声，打定主意不透露自己的计划似的。他们今天中午找到那群和谢南虞起了冲突的女生盘问了一通，有江热这么个冷脸校霸加持，那群小姑娘说了挺多的，真的假的暂且不论。谢南虞确确实实不是什么私生子，她的父亲很早之前就过世了，一直都是母亲带大的，她母亲和林家的林远峰有什么干系就不知道了，但经常听说一中的林祈安非常厌恶谢南虞和她母亲，陈欣她姐姐就在一中读书，八卦消息挺多。

　　哦她们还说了找谢南虞麻烦是因为她打人，一天之内打了俩人，谢南虞还挺勇的。

　　江热对女生的纷争不感兴趣，但他对谢南虞有点兴趣。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到底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了。

　　这几天过的很平静，谢南虞珍惜这些逝去过的时光，却很难适应融洽。

　　九月过去，十月入秋。

　　谢南虞放学回家时遇见了一个意想之外的人。

　　少年穿着一身灰色连帽卫衣，黑长裤，长及肩头的头发扎了个小辫子，手指间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靠在四中校门口对面的栏杆上等人。看见谢南虞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掐了烟扔进垃圾桶，冲她招了招手。谢南虞挑眉看过去，对上一双明亮又狡黠的眼睛。她愣了一下，即使面容是稚嫩的初中生版，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

　　……叶星湖？

　　但是此时的叶星湖，不应该在二中上初三吗？

　　她迟疑了一下，中规中矩地打了个招呼：“嗨。”

　　“同学你好！”叶星湖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这个时候的自己确实不认得叶星湖，谢南虞看了他一眼：“你说。”

　　她记得小时候没有这一遭的，可能是自己最近回家心切出校门早就碰见了他，约莫是什么蝴蝶效应。谢南虞琢磨着，人海茫茫叶星湖就挑了她帮忙，也可能是因为这位朋友是个年纪轻轻就究极颜控的大少爷。她心中了然地一乐。

　　然后便听叶星湖说：“你去找下你们学校初二十班的江热，就说他表哥叶星湖找他。”

　　谢南虞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叶星湖又哎了一声，冲她笑着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谢南虞。”她头也不回地说。

　　上高中时，谢南虞才和叶星湖正式认识。那时候她高一，叶星湖高二，听说她画画不错就来邀请她进入绘画社，叶星湖为此缠了她好久，俩人是这么熟起来的。不过谢南虞最终进了音乐社，叶星湖很失望。上大学之后他们就很少联系了，她只知道后来叶家破产，叶星湖也就此杳无音讯了。

　　谢南虞跟门卫借口说有东西忘了，回到学校走到十班，先往里看了一眼。十班班主任刘泽在拖课，她扫了几眼，在后排找到了江热，就先站在走廊上等。

　　“哎，那不是谢南虞？”

　　教室里，瘫在位置上发呆的江热被苏庭一句话唤回了神，他往窗外一看。谢南虞穿着校服，校服颜色红白灰搭配显得俗土，在她身上倒还挺雅气，衣领有些斜，露出一截暗红色的线衣，让江热又想起了那天看见她衣发凌乱还带着伤的样子。谢南虞正低头背书，时不时抬头张望一眼，像是在等人。这姑娘唇红齿白的，确实和其他女生都不太一样。长得漂亮的女孩大多招人喜欢，但莫名地，她的脸却让人生不起什么亲近的心思，尤其是那双又冷静又清透的眼睛。

　　江热又靠了回去。

　　谢南虞等到背完三首古诗十班才下课，她一抬眼看见江热慢吞吞地从教室里出来，叫了一声：“江热！”

　　“……”江热顿住了脚步，他身后的于迟差点撞到他，张煊景呀了一声，“原来是来找热哥？”

　　“你表哥叶星湖在门口等你。”谢南虞对上江热的视线，弯起眼睛礼貌地笑了一下。

　　江热按了按额角，回道：“哦，知道了。”

　　谢南虞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和周围人的偷偷打量，礼貌地一点头，转身走了。江热远远目送她离开，谢南虞脖颈上的伤好的很快，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白皙修长的颈衬的那枚朱砂痣越发夺目。

　　张煊景问道：“你表哥找你干嘛？”

　　江热想了想说：“不知道。今天我不跟你们走了。”

　　谢南虞走出学校，叶星湖还在等着，只不过手中已经握了两杯奶茶。见她出来，叶星湖又叫了声：“小美人……呸，谢南虞！”

　　“我已经跟他说了。”谢南虞没过去，微微偏头道，“还有事吗？”

　　“你帮我的忙，我请你喝奶茶呀。”叶星湖笑着招了招手，“喏。”

　　谢南虞疑惑地一扬眉：“不用了吧。”

　　“别跟哥客气。”叶星湖见她不过去就自己跑过来找她，将吸管插好的奶茶递给谢南虞，相当自来熟地说，“你有手机吗？留个联系方式呗？”

　　谢南虞眼角微微一跳，低头喝了口甜度过分的奶茶，“没有，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叶星湖实在是……当年他也想追谢南虞，但那时谢南虞对他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叶星湖就干脆地放弃了，和她做起了朋友。

　　“哦，好吧。”叶星湖叹了口气，往校门口看了一眼，“那拜拜！”

　　谢南虞点点头说：“谢谢你的奶茶，再见。”

　　江热随手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一出校门就看见了他表哥和谢南虞聊天，叶星湖看着那姑娘的眼睛里有光，神采奕奕，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江热微妙地顿了一下，等谢南虞走了，才踱到叶星湖身边。

　　“找我什么事？”他随意地说，叶星湖将另一杯奶茶塞给他，卸下阳光灿烂的笑容，叹了口气，“我爸听说了你家那档子事……姑姑最近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