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今天也要活下去的理由：好心人（上） ...
-
从医院回学校要跨两个区，现在早高峰高架桥上堵死。
出租车里的广播正放着相声，司机听得津津有味，沈霭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捧哏和逗哏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时不时响起录好的笑声和掌声，慢慢地还夹杂起雨声。
……等等，下雨了？
沈霭撑起眼皮往外一看，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在清明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下了。
高架桥上的车流纹丝不动，有些司机按捺不住都下车抽烟，互相唠嗑，一看这开始下雨都纷纷回到自己车上。
沈霭打着绷带拄着拐，还没有伞，帝京大那么大，待会校门口下车后还真不太好走回去啊。
“司机，我行动不便，您待会问问保卫们可不可以把车开进去，能开一点是一点。”沈霭说。
“晓得咧，只是你们那开进去也要收费的呀。”
“我来给就好。”
“行的咧！”司机爽快地答应下来。
沈霭微微一笑，心里淡定了些，终于有件事情比想象中顺利了……
他最近太晦气了。
是啊，确实有点晦气。
所以下了高架桥后，当司机接到那个电话转过身抱歉地看着沈霭的时候，沈霭很淡定地点点头，然后顺从地下了车。
“实在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我爱人咋突然就要生了。”司机把沈霭扶到有雨棚的店铺前，连连道歉，表示只能送到这了，路费也不收了。
“这是您的人生大事，肯定要过去的。”沈霭表示理解，还送上了自己的祝福：“一切顺利，大人孩子都平安哦！”
司机感动地开走了。
沈霭惆怅地看着天。
而路的另一头，有个年轻人坐在开了雨刷的小轿车内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沈霭。
游俞是个很信命的人。
他觉得，只有少数惊才绝艳的人有资格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大部分人的命格早在投胎后就初具雏形。每个人的基因结构、文化环境、家庭背景，这些因素像是编程最初放进代码中的几颗种子，设定好后就会按着特定的规律和逻辑开始运行，作用在个人的性格三观和生活经历中，然后给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结果，延伸出一条明确的路径。
所谓的运气，不过是强者的谦辞罢了。
越早接受自己命运的设定，就能越早享受自己这条路旁的风景，让自己离可以推导出来的结果的上限更近一些。
大家都清楚，游俞是游健彪的唯一孩儿，未来巨大商业帝国的继承人。
但游俞只是游健彪的养子，这一点鲜为人知。
他明里的职责就是把游的业务处理好，但自然还有一些暗地里不为人道的其他用途。
一颗棋子，倘若失去用处，就算是“帅”也可以弃。这一点更是只有游俞心里清楚。
他很遵命。
游父在游俞很小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培养他，天南地北要行走，三教九流都往来。游俞在B国念大学时，不惹是生非不开派对，在学习之余打点和管理着游父在那边的一些产业，弄得井井有条。等游俞毕业回国后，满意的游父便开始把手下的业务慢慢匀过去，这个儿子就像精心裁种的名贵盆景那样，到现在终于要开花结果。
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足以让游俞认识形形色色的人，量太大，想走心也没力气，倒是很能锻炼自己逢场作戏的能力。
这个男生，和他萍水相逢，素不相识。
三次。但他却数得出来。
我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去年12月那场一票难求的“艾欧尼亚联盟3”点映上，平都聚和影院的大厅。发行方特地给游俞所在的公司留了最佳观赏区的票，游俞和这个项目的其他几个负责人一块去了。
临时有点事，游俞迟到了几分钟。大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那个男生手里握着两张票站在检票处旁边，东张西望，焦虑不安，好像在等什么人。
男生很白，脸部肉少，五官线条尖锐，轮廓却柔和，是清冷的长相，而忐忑、担忧、害怕这些情绪浮在这样的脸上，过于生动的狼狈感。
游俞不由得多看了游俞几眼，然后就被迎上来的影方人员接进去了。
看完电影后，制作团队和部分演员出来站台，主持人熟练地采访着，还特地给他们挖几个无伤大雅却能给记者提供报道爆点的坑，尽管已是凌晨三点多，观众们还是很兴奋，笑声掌声不断。最后主创人员呼吁大家多多捧场给几个好评，大家便愉快地散场。
“小游要来后台吗？认识点人，合个照。”林导在微信上问。
林导是游俞父亲的朋友，也是公司最强有力的合作伙伴之一，不好不给面子。游俞和同事们道了晚安，强打着精神从座位上站起来，调整成饱满的情绪，跑到后台和各位工作人员及演员们逐一握手寒暄合照，大力夸赞了这部电影，表达了自己对票房的信心，又暗示下一部也很期待合作。
女二号笑意盈盈地当着大家的面嗔怪道：“游总的微信好难加哦，申请好几次都不通过，我哪里不对嘛。”
妆浓世故脸皮厚。游俞心里想。
但看到这里那么多人，游俞只能推脱说自己信息太多看漏了，现场通过了好友申请，这才得以告退。
走出大厅的时候，游俞默默地想，下次还是自己掏钱买票比较轻松。
正想着，一团黑影窝在大厅外的楼梯旁出现在脚边，游俞看走眼差点以为是只流浪狗还是什么。
还是那个男生，那两张电影票还撰在他手里，握得皱巴巴的。男生一直在等着什么人，等到眼里黯淡无光。
年轻就是能折腾。
傻。
游俞横眉冷对，全然忘记自己分明也是个小伙子，摇摇头走远。
从回忆中抽离，游俞继续观察着前面的沈霭。
雨越下越大，没有伞的沈霭看到路另一头有便利店，但是人行道离自己有点距离。他看看时间，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一咬牙拄着单拐冲进雨里直接横穿马路，内心心虚得很。
所幸路上的车看到是个行动不便的人，倒是都停下来让行，有个司机可能赶时间猛按喇叭，沈霭不好意思地作了抱歉的手势，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感觉自己不太文明，沈霭心里囧但是沈霭不说。
便利店一把最便宜的透明伞都要三十五块，沈霭拿出其中一张50元买了把伞。
找零15元，现在他身上一共有65元。
连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了。
破罐子破摔，沈霭干脆买了早餐。
“要加热吗？”店员热情地问。
“要，要。”
“稍等！”店员把饭团拆开放进微波炉。
游俞追踪着沈霭的影迹，缓缓把车开到便利店门外候着。沈霭清瘦的身影在便利店擦得很干净的窗内分外明显，这次的沈霭脸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也肿了，像个充胖子的猪头，还打着石膏拄着拐。
真的一次比一次能折腾。
游俞不由得想起他第二次见到沈霭。
那是在公司校园暑期实习生的招聘现场。
游俞刚回国，游父手下的人便先安排他参与相对容易的校招业务，了解一下公司对人力资源的需求。
这次招聘的重点对象是帝国京城大学的高材生们，HR特地把面试的试点设在学校外沿的星标酒店内。
人山人海，气氛相当紧张，面试者们密集地坐在酒店大厅内，每个人神色严肃地拿着简历念念有词。游俞脖子上挂着个工作证，被分到作为机动人员，任务是四处行走，按需行事，实际上就是让游俞自己看着办怎么开心怎么来。面试的安排很密集，满打满算三天内要经过至少四轮才能确定最后一面的名单。
对着游俞和蔼可亲甚至有点毕恭毕敬的组长，转眼却气场大开地面试起和游俞年纪差不多的小年轻们，很严肃的样子。
游俞在产品岗那边站了一下，面试的题目很浅显，基本上考验基础能力，学生们的回答也很稚嫩，没听多久他就借故跑到酒店外面抽烟去了。
然后看着那个男孩穿着正装，使劲蹬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穿着正装骑自行车，服帖的西裤变得皱巴巴，汗水浸出衬衣，胸口处的面料变得半透明贴在身上，刘海也一缕缕地贴在额头。
男生低头在公事包里翻来翻去。窄长脸尖下巴，白得发光，干干净净的气质。
游俞的审美单一却长情，他那一刻竟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某个首映会上看到的那个男生，并发现好像是同一个人。
然后游俞看到男生从公事包掏出一个迷你电风扇，慌慌张张吹着自己的刘海，把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吹干自己的汗水。
露出雪白的皮肤和深凹的锁骨，很性感。
男生吹了5分钟，收拾了一下仪表冲进了面试会场。
游俞把烟往旁边花基一捻，神差鬼使地跟上去，像个掉价的痴汉。
男生面的是市场营销岗，进去后查了一下号，发现还有好几轮才到自己，特地去洗漱间又整理了下仪容。
收拾得清爽精神，带着丝学生气，男生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安静地等着，半小时后和另外8个面试人员被引导到圆桌那围坐着，项目组的面试官坐在那。
是群面，首先是每个人轮流自我介绍。
9个人的1分钟自我介绍，既要简洁，又要实用，还得给自己加分，做好的话可以给面试官留下记忆点。游俞也走到7号桌那，给每个面试人员分上白纸，然后站在一旁低调地候着，像个配合的工作人员。面试官问他要不要也打分，他摇摇头，把自己的关注掩饰得很好。倒是面试官颇不自在地清了好几次嗓子，喝光了一瓶水。
面试的人基本都是经管的，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地说了自己的学校和姓名，附带上和岗位相关的技能亮点和研究项目，有那么两个的过往经历和岗位要求特别相关。
那个男生在其中投入地扮演着聆听者，面带微笑，时不时点头。
假。游俞心道。
但是这里哪个面试者不是这样呢。
终于轮到那个男生自我介绍了。
“大家好，我叫沈霭。刚刚听各位大家的自我介绍，发现都是校友，而且还是经管系的大佬。我是社科系的，好像是在座唯一的文科生。既然面的是营销岗，那下面我给大家一段rap来营销自己吧，也当是娱乐一下大家。”男生强作镇定地说。
会尬。游俞担心。
男生随即把自己的自我介绍融合了相关经历，用rap的形式哼唱出来。出乎意料的，他的乐感非常好，这段自我介绍的韵脚也很服帖，一段下来虽然大家可能记不住什么，但却至少对他有了印象。
面试官面无表情地在名单上做了个记号。
有点意思。游俞嘴角上扬。
这个男生不蠢，在面试的时候戴上了精英的面具，和之前那个疲惫脆弱的他截然相反。
接下来就是和产品深度结合的情景题了，游俞对游戏的市场不太了解，看不出众人实力高低。但是几天后游俞去翻名单，没看到沈霭的名字。
“他的性格测试结果有严重的消极自我归因倾向，怕出事没敢要。”面试官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4 今天也要活下去的理由：好心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