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序卦传》clover怡

28、渐·归妹

　　【物不可以终止，故受之以渐；渐者，进也。
　　进必有所归，故受之以归妹。】

　　苏苏和小莲把目光共同投向了昏迷的男子。
　　男子眉头紧蹙，嘴唇微微动了下，然后就见他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可是会元？”小莲抢先问道。
　　男子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点点头。随即面露愧色，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苏把盛着粥的碗往他身旁的桌子上重重一搁，心里五味杂陈。
　　男子抬头看她，轻声问道：“你是……”
　　苏苏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
　　留下小莲十分高兴地端起碗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粥。
　　男子抿了抿热乎乎的小米粥，心里嘀咕着：“味道不错。”

　　就这样，这个不经营客栈服务的苏娘家莫名其妙地就接纳了全京城的酒店都抢不到的抢手人物。
　　而这位会元从哪里来、为什么会饿晕了、梦里又在呢喃些什么，他却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而是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中，读书写字和发呆。
　　既然是客人，苏苏自然不能怠慢了他。
　　好歹打着苏苏酒楼的招牌，一日三餐好生招待，有几次还是亲自下厨。
　　日子久了，苏苏日渐觉得这人不对劲。
　　先不说那迷之身世，光这脸就看着好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一日夜里，这位先生难得的竟然出门到院子里月下独酌！
　　偶然路过的苏苏到厨房取了一坛酒和一些小酒的小菜，悄悄来到他的身边。
　　今天一定要问出些什么来！她暗自下了决心。
　　男子没有表现出意外，而是对苏苏微微一笑，说了声“多谢”。然后继续自顾自地继续喝酒望月，好像苏苏是空气一般。
　　这让苏苏有一些些不爽，她咳嗽了一声，哪料到男子竟然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到了苏苏身上。
　　这倒让苏苏有些许尴尬，原先的不爽也被这动作给灭得一干二净。
　　但沉默是不能让它继续下去了，苏苏喝了口酒，壮了壮胆，开口道：“对不起啊。”
　　男子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收回了目光，看向苏苏。
　　苏苏解释道：“你还记得吗？半个月前的子时正，在我们店门口，被一个人打骂了一通……那人，就是我。”
　　男子笑了起来，答道：“我知道。”
　　苏苏有点吃惊，为了掩饰尴尬，她继续说道：“没想到你也是考生，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蹭吃蹭住的登徒浪子呢。”
　　说完，就意识到这句话在本人面前说太不合适，红了红脸，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寻思着道歉的话。
　　男子却没有在意，又抬头看起了月亮：“今天的月色真美。”
　　苏苏莫名其妙，也跟着抬头看起了月亮，今儿是月头，弯月如钩，在深蓝的夜空中散发出柔柔的光芒。
　　要说美，却是是美的，不过完全不如满月时分那种动人之美，却隐含着淡淡的愁绪、浅浅的忧思。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也许是着了这夜色的魔，苏苏脱口就问道：“你想家了吗？”
　　凄凉的月色中，男子牵起了唇角，口气中却带着分无奈：“我也想啊。”
　　苏苏不太明白，拿手中的小杯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小杯，先饮了一口，继而望着那轮惨淡的弯月游走了神思。
　　出乎她意料，男子缓缓道：“今天的晚膳非常好。”他侧头注视着苏苏，眼里蕴着温柔的笑意，索性苏苏并没有看他。
　　他道：“你做的膳食有家的味道。”
　　不知为何，从方才起，苏苏的心跳就开始一点点的加快。
　　也许是院子太安静？也许是月色太凄美？也许是男子的声音太好听？也许是……夜太凉。
　　直到这句话，苏苏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是酒精的效果吗？一定是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你，知道是我做的菜？”
　　男子颔首微笑：“我知道，你做的菜和别人不一样，就像那天的小米粥，我很喜欢。”
　　“喜，喜，喜……”欢个鬼啊！
　　这个场合苏苏再也忍受不了，拔腿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心脏完全不听自己的话，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喘着气，一头扎进了被窝中，脸还是滚滚烫的。
　　也许应该去洗个凉水澡。她那么想着。

　　院子里被独留下来的男子抹去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肃。
　　必须要下个决心了，如果那里是自己的家，那总要去面对，逃避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那一日之后，苏苏几乎天天都会亲自下厨替男子做饭，还是每天翻着花样的。
　　店里的伙计都惊呆了，要知道他们这个老板以往一天只会花一个时辰来大厨房做菜，其余时间都拿来开发新菜单了，哪见到一天到头都泡在大厨房里的？
　　小莲若有所悟地狡黠一笑，凑苏苏耳边打趣道：“公子对这两天的伙食赞不绝口。”说完，嘻嘻嘻的笑个不停。
　　苏苏轻打了她一下，嘴硬驳道：“他身子虚，需要补，影响了科考就不好了。”
　　小莲捂着嘴笑了会儿，忽然高声对屋外嚷道：“哎，这就去！”完了，对苏苏眨眨眼，又瞄了眼已经摆好盘的膳食，道：“小姐，阿丁叫我呢，这就麻烦您自个送啦。”
　　“臭丫头！”苏苏抄起手边的抹布就想往小莲身上扔去，回头看看那一盘丰盛的午膳，不由叹了口气，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小心翼翼端着食盘来到男子的住处，苏苏突然觉得颈后凉凉的。
　　她回头环视了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抬手敲响了房门。
　　男子开门微笑，把她迎了进去，苏苏吞吞吐吐地解释了自己来送餐的理由，心里把小莲给骂了一遍。
　　男子请苏苏入座，关上了房门。
　　外头虽是大晴天，屋里却幽暗无比，所有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房里却连根蜡烛都没有点。
　　这让苏苏有些不太舒服，她疑惑问道：“刚醒？”
　　可瞧这人衣衫整齐的模样也不像啊。
　　男子迟疑了一会，笑着敷衍道：“习惯而已，姑娘莫在意。”
　　苏苏心直口快：“莫不是想修炼成鬼？”
　　男子低低笑出了声，却把苏苏闹了个大窘迫。
　　她慌乱道：“行，我就送个饭，你慢用，我先走了。”
　　说着起身想要开门，却不料男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身子紧贴在她身后，几乎要把她的呼吸都给滞住了！
　　本能性地，苏苏抽开手就想给人一拳，可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点闪光，嗖的一下朝两人逼来！
　　来不及思考，苏苏整个人都扑到了男子的身上，随即“啊”的一声，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苏苏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时，苏苏躺在了一间明亮的房内，小莲坐在她边上，正焦急地看着她。
　　看到小姐醒了，她立马笑容颜开，几乎是蹦起来，大叫道：“小姐醒啦！”奔出了门。
　　苏苏想要起身，从手臂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才回忆起倒下之前的事情，啊，原来是中箭了。
　　她放弃了起身，乖乖平躺好，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得倏地坐了起来，顾不得手臂的疼痛，往门口跑去。
　　正想开门时，门自己打开了。
　　门外的男子见到惊慌的苏苏也是愣了下，一把扶住了她。
　　啊，安然无恙，太好了。
　　苏苏露出了笑容，又倒在了男人的怀中。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上坐着的不是小莲，而是那位男子。
　　他手上端着一碗热粥，看到苏苏醒了，扶她起身，靠在了竖起的枕头上。然后舀起一勺粥，吹了几下，送到苏苏的嘴边。
　　一边还十分抱歉地说道：“真是对不起。让厨房里准备的小米粥，不及姑娘手艺，将就一下，别饿着了。”
　　苏苏张口食着热粥，心里面莫名暖呼呼的。
　　被人喂饭什么的，不算小时候，还是第一次。
　　哪知道男子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好像被什么给牵着一般，不痛快。
　　“怎么了？”苏苏问，“为什么……”
　　“都是我的错！”
　　这是第一次，苏苏在男子脸上看到了表情，真真切切的带着情感的表情。
　　男子没有顾苏苏的反应，顾自说道：“我今天就离开这里，那样你就安全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对于这种暧昧不清的解释，苏苏最是反感，她用尽现在所有的力气，大吼出声：“停！我不需要你的忏悔，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认真注视着她，犹豫了会，还是交待了：“有人要杀我。”
　　苏苏：“为什么？”
　　男子苦笑道：“其中缘由复杂，我不希望你牵连进来。”
　　苏苏：“即使是为你受了这一箭？”
　　男子沉默了。
　　他又把一勺粥递到苏苏嘴边，苏苏却按住了他的手，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对他说着三个字——“告诉我。”
　　然而，事实让她失望了。
　　男子放下了碗，只道：“你好好休息。”便开门离开了。

　　这天傍晚，苏苏酒楼来了两位访客。
　　一名翩翩公子、一名精怪丫头。
　　两人说是来找会元的，男子与他们接了头，便跟着他们离开了。
　　苏苏在远处望着这三人，目光始终无法从男子与丫头的有说有笑间移开。
　　原来如此，她想道，就当是做了一成梦吧，梦醒时该干嘛干嘛。
　　话虽那么说，这毕竟不是一场梦。
　　会元在苏苏酒楼住了一个礼拜这事儿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
　　前来蹭蹭福气的客人们络绎不绝，其中也不乏有来套口风的。
　　苏苏酒楼瞬间成了京城的人气酒楼，又能见那日日长队的盛景。
　　只是那之后，苏苏再也没有见到那名男子。
　　而她自己也从未想过，两人的再遇，竟然是从毫无防备的一纸诏书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