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他良善》公子非狐a

23、冬至（中）

　　估计是因为不好意思，陆西臣一上午都没敢再来造次，临午饭前还是差了小厮过来请他去前厅吃饭，平日里都是直接送了饭到谢长安房间吃，但今天是冬至，冬至大过年，再疏懒也要顾及一些传统，谢长安打起精神梳洗一番，跟小厮去了前厅。

　　出乎他意料，前厅里人并不少，陆西臣坐在正位，旁边为他留了个位置，副官、狐二，并几个政府的官员都来了，旁边另为女眷和孩子们开了一席，一屋子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倒真有些团圆热闹的味道。

　　谢长安只觉嘲讽，满座衣冠，昨是而今非，偌大的一个谢家，竟全是外人。而罪魁祸首就坐在他父亲昔日坐的位置。

　　见谢长安来了，陆西臣连忙起身来拉他，为他挪椅布筷，把人护着入席，殷勤无比，谢长安面沉如水，也不与席上人交流，陆西臣早就习惯了，郑重其事地把他“介绍”给客人们，很自然地称谢长安为内子，众人也都是明白人，闻言都热情地和谢长安打招呼，见谢长安不搭话，陆西臣就指着人给他认，告诉他这些人姓甚名谁，过去和他有什么交情，然后一一替谢长安还了礼，这才开席。

　　南方人口味清淡，陆西臣知道谢长安现在已经不沾荤腥，估计是又嘱咐了厨子，让本就清淡的菜雪上加霜，淡上加淡，这群人自然不敢置喙，堆着一脸假笑只当在吃草，心里苦得什么似的，把色令智昏四个字咬碎了吞下去。

　　陆西臣不住给谢长安夹菜，他只吃了一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不一会儿谢长安的碗就能挡人视线了，陆西臣还想夹，一旁的狐二无语道:“陆司令，您是要把这桌子都搬到谢少碗里吗？说句实话，在下没吃饱，您要真的闲的没事可以夹给在下。”

　　一旁埋头干饭的副官闻言把筷子朝桌上一拍，副官不愧是军中好男儿，面对这寡淡的菜都能风卷残云，只见他擦擦嘴角，抹掉了并不存在的油渍，对着狐二正色道:“不爱吃，可以滚。”

　　狐二呵呵冷笑，当着副官的面，伸出筷子从谢长安餐盘里夹了一筷肉，吃了。

　　这下副官当即爆炸，恨不得把饭碗扣到狐二那张邪气的脸上去，更别提陆西臣了，他气极反笑，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问狐二:“找死?”

　　几位比陆西臣大了许多的部下在心底痛骂，妈的，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不就是一桌草吗？还他妈抢起来了?我们只想快点开溜回家各玩各的啊!你们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再抢都滚去坐小孩那桌!

　　眼见着一边警卫就要把狐二拖出去了，谢长安却突然咳嗽了一声，陆西臣和副官齐刷刷转头看他，谢长安对警卫摇摇头，又把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碟子推给了狐二，温声道:“吃。”

　　狐二笑得双眼弯弯，还真不客气地端过来，斯文地开吃。

　　陆西臣又醋又惊:“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狐二嬉皮笑脸地回一句:“秘密。”复又对谢长安微微抬了酒杯，“谢啦!”

　　这群人本就相熟，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不一会儿便热闹起来，吃到一半儿的时候，小丫鬟给他们上正餐，今天冬至，照例是要吃汤圆的，一人一碗，且口味不同，按照每个人的喜好配了馅，香气扑鼻。

　　旁边席上一个小男孩儿调皮，跑过来跟他爸爸撒娇，黑葡萄似的眼珠却不住朝众人碗里瞟，别人的汤圆虽也做得精致用心，但外表都是白色的，只有谢长安面前的汤圆，精致的碗里盛着六粒汤圆，颜色各异，且揉得晶莹剔透，透着皮儿都快能看见里面的馅了，小孩子心直口快，拉着他爸的袖子就开始撒娇:“爸爸，这个哥哥的汤圆和我的不一样。我也想要。”

　　他爸闻言直笑，拍拍小孩儿的脸:“这可不能给你，你陆叔叔今天亲自下厨，忙活了一个上午才做好了这几个汤圆，都是心意，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副官就爱听别人夸陆西臣，他乐得在谢长安面前给陆西臣贴金，赶紧在旁边附和道:“陆帅一大早就去厨房了，专门挑了少爷喜欢的口味，还请了大厨指点，少爷你快尝尝味道!”

　　小孩子不怕人，听了这话反而更想吃了，可是陆西臣长得又凶，他不敢找陆西臣要，只能蹭到谢长安旁边去拉他袖子，小朋友长得可爱，嘴又甜，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哥哥，你愿不愿意把陆叔叔做的汤圆分我一个啊?我只要一个。”

　　狐二在一边煽风点火:“哇，孩子真懂事，叫人叫的也准。不过为什么一个喊哥哥，一个叫叔叔啊?陆司令，您这两年是不是老得有点快?听着跟谢少爷不是一辈人啊。”

　　陆西臣狠狠剜他一眼，脸都黑了，他好不容易想在谢长安面前开次屏表现表现，谁承想遇见这么些奇葩，当真是出师不利。

　　小孩子的妈妈也注意到这边不对劲了，走过来要带孩子回桌，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眼见就要哭出来，谢长安却从碗里盛了一粒浅黄色的汤圆，吹了吹，喂到小朋友嘴边，小孩儿啊呜一口吞下去，估计是真的好吃，喜得眼神都变了，甜丝丝地跟他说:“谢谢哥哥。”

　　谢长安拍拍他的脸，软声道:“叫叔叔。”

　　小孩儿听话地叫了叔叔，陆西臣愣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一眼谢长安，赶紧低头扒饭。

　　一上午他都沉浸在被拒绝的懊恼里，可现在谢长安一句话，又让他本已平静的心燃起一撮小火苗，撩拨地他心乱如麻。

　　谢长安挑了颗红色的汤圆，吹凉后尝了，陆西臣一边叫众人夹菜，一边偷看着谢长安的表情，看他眉头一直舒缓，甚至又盛了一例吃下去，陆西臣说不出地开心。

　　“好吃吗?”他讨赏似的开口。

　　“嗯。”又是一年冬至，谢长安不胜唏嘘，他以前总盼着陆西臣回家陪他，想吃陆西臣为他做的汤圆，现在陆西臣做了许多种给他，但其实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只能靠着回忆去拼凑出这些汤圆的滋味，可惜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谢长安深呼一口气，竟牵扯出一串咳嗽来，头晕目眩间眼前倏忽变黑，等他缓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打碎了手里的碗，指节还在不住颤抖着。

　　陆西臣忙拉住他的手，很紧张地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浑身都在抖。

　　“对不起。”谢长安拿袖子擦掉额头的虚汗，正对上了狐二紧张的眼神，他强忍着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咬牙道:“诸位慢用，我先失陪了。”

　　陆西臣知道他身子一直都虚弱，只当是平常生病，跟副官嘱咐了两句，就扶着谢长安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