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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癔症 ...

  •   那晚随后发生的事情成了谢长安的梦魇,饶是陆西臣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还是听见了枪响,和凄厉的尖叫声。

      周围是刺耳的喧嚣声,却像是隔了一层海水过滤传来,刺耳也刺耳的毫不真切。

      浑浑噩噩里他闻到了血腥味,伴着烽烟入鼻,天地只剩下了红黑两色,红的血,火在其上脉脉燃烧,火焰连着垂城黑云。

      远处寺庙钟声响起,他好像一瞬间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心脏猛地收紧,疼到呼吸都困难。

      他其实很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皮却沉的像是压了千钧。

      “长安,别怕。”

      昏迷前他好像听见陆西臣这样叫他。

      .
      谢长安醒来的时候,屋外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南京的冬天不似邺城,虽说仍是冷,阳光却总是耀眼的。

      他迎着阳光伸手,看见自己苍白的手腕上打着点滴,血管有些发紫,红色斑斑点点,攀爬上他的手背。

      这是他的房间,院子里倒是安静,往日人来人往的谢府现下像是死了一样,他揉着发痛的头,想叫人进来,可饶是他叫了几个名字,仍旧是没人答应他。

      他挣扎着想起身去找人,房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那个阴森森的医生狐二。

      狐二仍旧是一身白大褂,但衣服却不似以前齐整,灰扑扑地沾着血,头发也乱成一窝。

      见他醒了,狐二反倒一愣:“谢公子可真是异于常人,你都昏了小半月了,竟然还能醒过来。”

      梦里影影幢幢,战火纷飞,竟也只有半月光景。

      谢长安眼神空洞,哑着嗓子问:“陆西臣呢?”

      “不是吧谢公子,是在下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这么久,你都不问问在下所思几何,直接就问陆帅?”狐二上前来,拿着听诊器想给他测测身体指标。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谢长安说着就要起身。

      “别啊,外面还在打仗呢。”狐二收起听诊器,把他手腕上的针拔了:“这些天南京城外一直都在打仗,你昏迷那天我也在楚河酒店。谢公子可真是狐二的贵人,幸亏你晕了我得照顾你,不然在下就也得拿枪上战场了。作为回报,您的病情在下还是有保密哦!”

      “又打仗。”谢长安神情恍惚,他其实想问为什么又打仗,开口却成了,“医生,这场仗打完是什么时候了?”

      “就这两天了吧。”狐二神色复杂地瞧着他,总觉得他像是一根快要崩断的弦,因恐惧而冷静,因冷静而脆弱,甚至已经到了临界状态了。

      狐二怕他出事,便忍不住拿话哄他:“谢公子,在下马上派人去城外送信,陆帅今晚就能回来看你。”

      “你骗我。”只有提到陆西臣的时候,谢长安才会泄露出一些情绪,他的声音有股压抑的哀伤,混杂着秘而不宣的痛苦。“陆西臣才不会来找我,他只会等我去见他。”

      “他是个骗子,我都病了,病得这么严重,他一点也不关心,只知道打仗.......”谢长安仍然是恍惚的神情,小声地数落着陆西臣的罪状,眼泪就那样一滴一滴地落在床榻上,脱线的珍珠似的,带着一股心碎的委屈。

      “......时局混乱嘛,他也不想的。”
      凭借着医生的直觉,狐二敏锐地意识到谢长安现在状态不太对,他默然退了出去,找警务员去城外给陆西臣送信。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谢长安却已经不见了,狐二深知命丢了谢长安都不能丢,恨不得把老宅子翻个底朝天,门口却有人通传说谢公子找到了。

      狐二急得小跑出去,咬牙切齿地问他出去干什么了?

      谢长安脸上还有泪痕,眼角红通通地,明明是泪眼婆娑的可怜样,神色却是坦然且高傲的。

      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反问狐二:“怎么,寄封信都不行了?”

      “寄信?”狐二紧张起来,“什么信?”

      “哦。”谢长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温声道:“给我姐的信,寄去上海了。”

      这下不仅是狐二了,就连守门的小警卫都忍不住偷偷看他,狐二神色复杂,几日前铁轨下被埋了十几箱炸药,爆炸声整个南京城都听到了,聋子都能给震清醒,谢长安怎么还能说这种话?

      “谢公子,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什么?十几天了,他们肯定已经到上海了。”谢长安的语气不如平时从容,带些欲盖弥彰的匆忙,堵住狐二即将出口的话。

      “你......”狐二愣住了,他确信谢长安早已经知道了车站爆炸的事情,也很快就意识到谢长安现在状态不对。

      太平静了,谢长安现在太温顺了,这反应不正常,他仿佛陷入了一种梦呓般的平静中,在他的臆想中,生活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狐二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属于创伤应激反应的一种,谢长安出现了回避记忆的倾向,但他并不打算拆穿他。

      毕竟就算是冷血如他,也不愿意在一个快死的人面前揭穿过于残忍的真相。

      毕竟,那晚陆西臣不是没有机会,去拦下那辆火车。

      “谢少,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鬼使神差地,他特别想透露些什么给他。

      谢长安睫毛扑簌簌地抖了抖,倒是认真思量起来:“在邺城的时候,买我命的那个人,是乔沐吗?”

      “是。”

      “要杀陆西臣的人,也是他?”

      “是。”

      “现在和陆西臣打仗的人,不会也是乔沐吧?”

      “是。”

      “阴魂不散。”谢长安似笑不笑地评价一句,又很狡黠地朝着狐二眨眨眼,饶有兴趣地问:“你猜,要是陆西臣赢了这场仗,他会留乔沐活命吗?”

      “依在下对陆帅的了解,他会给乔公子一个痛快。”

      “医生,你错了。”谢长安声音很轻,却异常鉴定。

      狐二发现他好像看不透谢长安,这个人想套话的时候当真是不露一点破绽。

      “他不会让乔沐死。”谢长安垂眸,天光进不去那双眼睛,看着就像死去多年的潭水:“乔沐只是一步弃子,他还要借着这颗弃子,抓到棋盘上博弈的另一只手。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要乔沐活着,告诉陆西臣,我要活的。”

      说来奇怪,他明明一副病弱模样,言语却那么笃定,像是肯定陆西臣会依他那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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