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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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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来不及了?”谢长歌发现他状态不对,上前来想拉他的手。
“姐,我走不了了。”谢长安低眉垂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撩起了长袍,露出一截手腕。
他的手苍白中带些青败之色,胳膊上青青紫紫,如同淤血凝聚不能化开。
“这......这是什么?”
“血症,姐,落叶归根,我不想走了。”
谢长歌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但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出不来,她面上血色倏忽散尽,连愤怒都忘了,只是看着她从小疼到大的弟弟。
她记忆里的谢长安永远是从容的,就算后来声名狼藉,她也有本事去封了那群嚼舌根的人的嘴,她交给陆西臣一个完完整整的谢长安,但那个王八蛋却把他毁成了这个样子?
十五年前,她原以为她和谢长安只是生离,却不想死别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没事的长安......你别怕,没事的,来得及,姐带你去国外最好的医院,我们去治病!我们不和他在一起了,他......不配。”谢长歌一向要强,此刻却仍不免红了眼眶,伸手想握住谢长安,却又怕碰碎了他,终究是没敢拉住他。
“我不走。”谢长安温柔道:“姐,我和他纠缠了一辈子,恩怨对半,早不能独善其身了。”
“陆西臣那个混蛋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他不过是个兵痞子,哪里值得你对他真心?”谢长歌恨铁不成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谢长安去见陆西臣。
谢长歌一直派人暗地里关注着谢长安的动向,但是这些年陆西臣把他藏得太好了,她派过去的人多是无功而返,幸而这段时间邺城风向变了,陆西臣这些年锋芒太盛,没了谢长安在旁协助,治下的邺城也逐渐有了别的势力。
一个月前她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说陆西臣不日便将南下,写信的人要她帮忙绊住陆西臣,让陆西臣留在南京,而后便带谢长安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她自然知道这些政治场上的事情沾不得,但为了谢长安,少不得涉险。
可现下,她的宝贝弟弟竟然告诉她,他没几天可活了,叫她如何不愤恨!
“姓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就该好好惜命,陪在爹和我身边。十五年前是姐错了,我不该由着他带你走,我应该早点拦下你。”
谢长安看着谢长歌,竟然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他回顾自己生病以来的种种,和陆西臣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或许人只有在被迫作出选择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心。
他真的想离开陆西臣吗?
心灰意冷也罢,貌合神离也罢,渐行渐远也罢,他离不开他。
因为陆西臣早已成为他的另一半生命。
不是因为他在陆西臣身上耗费的心血,也不是为那些被冷落的日子感到不甘,他只是,义无反顾地在爱一个人。
“姐,和他在一不是错误。”谢长安终于能笑着说出那句话,“他是我从一而终的选择。”
“你……”
“这次要我选的话,我还是会选他。姐,你和爹出国吧,时运多艰,乱世将至,你代替我好好陪着爹,给我生一堆小外甥,你们过得好就够了。我没有心思再折腾了,我只想跟着他,他要是命硬活得久,我就死在他前面让他难受,他要是被人算计了,我就早早和他死在一起,总之我不亏。”
谢长歌从来最懂她这个弟弟,谢长安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人,如今南墙便在前面,他还是下定决心要一条路走到黑。
“他知道你的病吗?”
“不知道。我不想说。”
“混小子!”谢长歌忍不住在他胸口锤了一下,眼泪滚下来:“我不知道具体是谁要害他,只是给我送信的那个人说,今晚便是我们离开的最后时限,所以我推测他们要在今晚起事。陆西臣去了楚河酒店,你现在去,还来得及……去吧!”
说完,谢长歌忍不住转身,不肯再看谢长安。
谢长安没说话,一撩长袍下摆,对着谢长歌跪下,磕了三下响头,起身离开了。
在南京,楚河酒店的知名度其实并不大,这是一家外国人出资的酒店,却地处偏僻,不在闹市区,而坐落在紫金山附近的别墅区内,虽然是西式建筑,楼体却只有三层,是那些留洋回来的少爷小姐的常驻地。
如果静下心来看,那晚的月色其实很美,皎白温柔地挂在天上,形状圆润好看,像是一笔浓墨重彩的团圆。
下了车,谢长安是一路小跑着进的会场,带着夜风的凉意,他穿着家常的白色长袍,在西装革履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从陆西臣的视角看下去,他像是从月亮里逃出的一抹月光,他从世俗之外闯入了这片灯红酒绿之中。
他是为自己而来的,陆西臣这样想。
谢长安几乎也是同时看见了他,绕过人群朝他那里去,陆西臣像是在谈事情,身边簇拥着一群人,谢长安还想避嫌,陆西臣却下意识就把他圈进怀里,在触碰到裸谢长安裸露在外的皮肤时,陆西臣不悦地箍紧他:“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
“跟我出去,我有事情跟你讲,很重要。”谢长安警惕地扫视了一遍会场,紧张得指尖颤抖。
“这就是谢公子吧?”有人对着陆西臣眨眨眼,“陆帅不厚道啊,今晚设宴,怎么不把谢公子带来,非要人家自己找来?”
他们二人的关系人尽皆知,闻言立刻有人起哄,陆西臣对这些话很是受用,低头也笑着问谢长安:“长安怎么找来了?”
谢长安面上不动声色,彬彬有礼地同那群人打过招呼,才把陆西臣拉到了角落,直截了当地说:“今晚有人起事,你快找个理由,跟我走。”
“你从哪里听来的?”陆西臣却半点也不慌张,但眼中炽热的痴迷的痴迷让谢长安心惊,陆西臣像头饿坏了的狼,将谢长安逼进了角落里,谢长安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劲,这个宴会,从他踏入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就变了。
他一向敏感,陆西臣的眼神让他非常不舒服,就像是......盯着猎物一样,其他人一定也知道些什么,那些人用眼神在黑暗中窥伺着他,带着笑意,情致却那么冷。
“我姐告诉我,今夜南京有人起事,目标是你。她要带我出国。”谢长安蹙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紧张地拉住陆西臣的衣角:“情势危急,你带了多少人?能冲出去吗?”
陆西臣没理会他的话,他像是疯了一样抱紧了谢长安,神经质地叫他的名字,“长安,长安。”
“疼......”陆西臣的力气太大了,谢长安被他箍得快要窒息,想推开却又被抱的更紧,陆西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说,“长安,我很高兴,你决定留下来陪我了。”
“什么?”
“别怕,你只用跟着我就够了。”陆西臣揉揉他的头发,谢长安被他抱在怀里,陆西臣在他耳畔呢喃:“情势再危机,我也不会让他们伤了你。”
“我们现在不走吗?”谢长安觉得这里氛围平静地近乎诡异了。
“为什么要走?”陆西臣笑得张狂,颇为得意地张开双臂,扬声道:“长安,这里现在是我们的了。”
“什么意思?”
像是一个信号,一个诅咒,他话音刚落,酒店中央的灯光突然熄灭了,水晶灯盏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整片场地都在震动、摇晃,天旋地转,像是一片颠倒的乾坤。
一阵眩晕后,谢长安有片刻的失声,除了一阵刺耳的耳鸣,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多年,又像是数年只在须臾,死一样的静寂后,有女人的尖叫声响起,最开始只是一两声,后来整个会场都沸腾起来,声音呼啸着钻进谢长安的耳朵里,带来些碎片一样的话语。
车站,爆炸,起火,杀人。
他一时间没有弄清这些词语之间的关联,他只能下意识地去看陆西臣。
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爆炸?怎么又起火了?
可是陆西臣没有回答他,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中,明明还是那样俊朗的一张脸,眼中的疯狂与喜悦却让谢长安心惊肉跳起来。
陆西臣朝他伸出手。
“不对,整个南京,现在都是我们的了!”
不知道什么方向起了风,送来一阵硝烟的味道,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