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楚天阔》斯何如

4、第4章 你很喜欢吃甜食？

　　休沐三日回长宁侯府陆之霭才七年来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四叔，披了件锦灰色斗篷，很高却很清瘦，立在湖边的背影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守皇陵多年从未回过京城，小小的陆晰回忆里他是那个会带她和哥哥放风筝，在春日里朗声大笑、会把她抱在怀里喂蜜饯温柔地逗她笑的四叔叔，看来在皇陵过的很不好，几年时间，陆其言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寂寥、沉重。陆之霭忽然就明白了祖父当年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让她冒充哥哥活下去，这庞大的陆府，若无有出息的子孙撑着，没有人能好好地活下去。

　　“四叔叔，湖边风大，您会着凉的”陆之霭走上前去。

　　“之霭回来了” 陆其言笑了笑，是记忆力的温暖样子，只是眼里还掩着看不清的落寞。“在宫里过的可好？四叔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现在都长成半个大人了”说着便抬手摸了摸陆之霭的头，又忽地顿住，大概想到她其实是个姑娘吧。

　　正聊着，府上的小厮过来禀报说来了位章将军家的小公子，请世子过府一叙。陆之霭正准备去拜访章府，这会儿章棠忍不住先跑过来了，正好一道前去。想向四叔辞别，却发现四叔的神情不太自然，英俊的脸绷得紧紧的，高大的身子微微颤栗，似乎忍着什么痛苦。

　　扶了把陆其言的胳膊，正欲开口询问，他忽然问道：“可是镇西将军章家？”

　　“嗯，章府小公子现在是三皇子伴读，与我同住一宫，前日他邀我去章府做客，想着应该拜访一下同窗的父母，便答应了。四叔，可有什么不妥吗？。”

　　“并无不妥，只是随口一问，那你去吧，初次登门拜访带点礼品给礼不可废，章府将军夫人身体一向不好，带几支人参吧。”陆其言平静地说。

　　虽奇怪四叔为何知道章夫人身体不康，陆之霭却没多问，止应了声是便随小厮去了会客厅见章棠。

　　章棠还是性急的很，正在屋里来回踱步，见他来了便风风火火地抓起陆之霭的手便想走，还催促道：“之霭哥哥，你再晚些出来，都快赶不上我家的晚膳了，快走吧。”

　　“等会儿，棠弟，愚兄初登你府，总不能空手去吧！一会儿你嫌我白吃贵府上的腊八粥，岂不是要赶我出来？”陆之霭在章棠面前一向喜欢打趣他。

　　“世子，这是您吩咐的礼品，给您拿到马车上去？”管家提着几个盒子匆匆地跑来，“大夫人让小的问一声，晚些可要去章府接您？”

　　章棠一边拉着陆之霭大步流星地走，一边笑道：“不必啦，我还能让你家世子露宿街头不成。放心吧，晚些我亲自送他回来！”说着两人便上了马车，向章府驶去。不知道为何，章府和长宁侯府隔的分外的远，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到京城边边上了都还没到，夕阳已经斜斜地挂在西边时马车才终于停在了章府的门前。

　　“我家住的也太偏远了些，之霭哥哥饿了吗？”章棠蹭的跳下轿子，转身来扶他，“我小时候好像也住在朱雀街，和你家挨得很近呢，后来才搬到这里的，父亲说娘喜欢这里的杏花林。噢那林子就在我们府旁不远处，改天带你去看看。”

　　大概是受了主人的吩咐，章府门口早早便有管家和小厮在侯着，见人回来了便立马有训练有素的丫鬟们领着他们往正堂走去，小厮也飞快地去通知厨房准备上菜了。

　　章府不愧是镇西将军府，和一般的勋贵之家十分不同。进了大门右手边便是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没有灯笼锦缎的悬挂物，只每隔十来步便有一副画作装饰，画的也不是文人墨客常见之景，却是十八样兵器的使法。陆之霭觉得这章府将军果真是有趣，怪不得养出章棠这样活泼性子的孩子。游廊旁边是一片滨水的花园，点缀着生机勃勃的花朵绿植和形状嶙峋的石山，那花草也不是常见的牡丹蔷薇，全是可以入药的芍药、百合、石斛等，却不显怪异，很有气势。再往前走便是一片空地，有射箭的靶子、举重石锁等器具，看来是府里的练功场了。

　　走过这练功场向左拐便是三间宽檐正房，上悬“安国宁家”的匾额，字体气势磅礴，运笔铿锵有力，果然很有忠臣良将之风。

　　早听闻章将军是个铁血猛将，守卫边关二十余载，打的胜仗不计其数，深得先皇倚重。其长子章棣也是近年来在朝堂上声名大噪的新将，虽只在塞外戍守了六年，却在一场战役中将西域大王斩于马下，击退敌军数十里，盛传颇有乃父之风，又因为多年戍边耽二十五还未娶妻，先帝病重时才被召回京城护卫太子，故这些时日满城的媒人婆子都受了各家贵夫人的委托，摩拳擦掌争着抢着给章少将军说亲呢。

　　“见过长宁世子”刚一进门就有一名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身形伟岸、肤色因塞外长年的风吹日晒略有发黑却显得五官轮廓更加深邃，动作间看得出此人武功不凡，举止有礼，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寂寥之感。

　　那这位定是传说中的章少将军了，陆之霭和气地笑着回:“少将军不必客气，之霭久仰大名自作主张上门拜访，多有叨扰。”

　　老将军还在塞外守城，章棣又是久不在京城难免招待不周，于是章夫人便也一同在正堂侯着，热情地招呼陆之霭坐下用晚膳。这位章夫人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武将的气息，苍白孱弱，看起来果真是身子不太强健，但很和蔼温柔，轻声细语地吩咐丫鬟给陆之霭盛腊八粥，在章棠这个活泼少年地影响下一桌人用餐气氛也甚是愉快。

　　这时管家神色匆匆地到饭厅禀报，说三皇子驾临，现正在正堂里吃茶等着呢。

　　章夫人和章棣都一脸错愕，陆之霭屈起手指敲了敲章棠前面的桌子：“他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三皇子昨儿问我为何之霭哥哥知晓我爱喝腊八粥，我便说母亲煮的腊八粥很是美味，邀请之霭兄来吃粥。出……出于习惯，便也随口邀请了三皇子，可我……我也不知道他真的会来啊。”章棠哭丧着脸

　　众人虽都甚是错愕，但还是一刻不敢耽误地往正堂去拜见三皇子了。今天的三皇子到没有宫里的那般冷漠，端的是一副端正温润的样子，围着件曜黑色镶银色暗纹的挡风斗篷，因收起了冷漠嘲讽目光，显得面容越发俊秀绝伦。章棣还未行礼，楚允澈便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不必多礼，此番是我叨扰，开年以后我便要出宫立府，父皇恩准我出来选建造地址，路过此地想起章公子的邀请便上门打搅了。”

　　听他鬼扯吧就，王府需要修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陆之霭不相信地撇了撇嘴。

　　自是不能让三皇子吃残羹剩菜的，好在章家家大业大，冷库里菜品备的很多，章夫人早早就让丫鬟命厨房抓紧重新置办了一桌饭菜，走到饭厅时便陆陆续续上了很多新菜了。

　　只是这会儿毕竟有皇子在场，饭桌上大家都拘束了起来，气氛庄重了许多并无先前那般轻松欢快了。

　　陆之霭其实已经吃的很饱了，但众人皆在座位上他也没法独自离席，尤其三皇子似乎兴致还不错的样子。还好桌上那道洒了糖霜的玫瑰山药糕很得他喜欢，便一直吃着这糕，片刻间把一整盘都吃完了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拿起茶杯浅饮。

　　楚允澈看到陆之霭的小动作，又无声地笑了，看了他几眼，便也擦了嘴角起身向章夫人告辞。

　　“娘，大哥，那我先送之霭哥哥回去，你们不用等我回来先睡吧。”章棠依旧笑得欢快，说话间便蹦跶着往屋外走去。

　　“不必了，我正好送世子一程，今晚多有叨扰，章小公子还是好好休息吧，过两日便又要入宫进学了”楚允澈一句话便轻飘飘地否决了章棠的提议。

　　就这样，陆之霭和楚允澈第一次乘坐同一辆马车，气氛不可谓不尴尬。陆之霭实在没有话说又不想面对这愈渐尴尬的情形，便闭上眼睛打定主意准备一路装睡到长宁侯府，深夜的京城寂静无人，只有马蹄跑过石板的嘚嘚声，陆之霭听到三皇子倒茶的声音，甚至还能听见他用手指在敲茶杯壁，一下、一下又一下。

　　“你很喜欢吃甜食？”耳边忽然响起楚允澈的问话。

　　“呃……还行”陆之霭猜想他必然是看到自己吃糕了，又补充道“算是喜欢”。

　　“喜欢甜腻的东西做什么，不像男子像个女孩”楚允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饮下杯中的茶，想着这人长得也嫩白细腻还那么瘦弱，一看就没摸过兵器没学过武功，陆家到底是怎么娇惯这个小世子的，养成这个模样。

　　……我本来就是女子，你管的这么宽，像个老妈子。陆之霭面上不敢说话，心里却气鼓鼓地愤懑。

　　休沐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的，三日的时间如昙花倏现。

　　休沐结束进宫的前一晚，夜里忽然下了漫天纷飞的大雪，如鹅毛似杨絮。次日清晨的京城像被素锦遮盖起来了一般，纯净无暇。

　　冬季，是一年的结束，也是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