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先生》曲风荷

16、Chapter 16

　　津门大学，求实湖。

　　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学校里除了24h的自习室和便利店，主要的教学楼都已经陆续熄灯关门。

　　保安开着巡逻车，在校园主干道上进行惯常的安全检查。

　　求实湖在学校图书馆和宿舍楼之间，除了恋爱的小情侣，夜晚鲜有人至。保安在巡逻车上随意用手电筒扫了一遍，没有靠近湖面，就往宿舍楼方向开去。

　　一弯月牙儿挂在天边，又拓印在了湖面上。新月如美人细眉，曼妙得很。有风吹过，湖岸种的紫薇树飘落下小朵小朵的紫薇花。

　　“窸窣”的声音在夜晚里突兀响起，那是鞋底踩碎落叶发出的声音。

　　月光下，临岸的湖面上倒映出一个隐隐绰绰的模糊身影。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说话的是一个女生，她在小声地啜泣，鼻涕眼泪一起流，哭的很狼狈，“这个保研名额明明是我的！”

　　“我恨啊，我……我竟然还把她当成好朋友，她怎么不去死？”

　　女生没有注意到，湖面上她的影子里多了一圈水波纹。

　　求实湖岸静谧无风，紫薇花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妖冶的紫色。

　　水波纹以女生的投影为圆心，一圈一圈地扩大。

　　抽泣的女生停止了哭泣，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啊——”

　　湖底传来一个冰凉的声音：“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你把你的怨气给我。”

　　“……什么？”女生在月光下抬起脸，茫然地看着求实湖。

　　“把你的怨气给我，我帮你杀了她。”

　　————

　　非诚勿扰咖啡馆里，盛荒野给丁千鹤和张廷昀端了两杯咖啡。

　　张廷昀向盛荒野道谢，然后把一份纸质报告递给丁千鹤：“人皮痈事件的伤亡报告已经出来了，连带那六起命案，共死亡二十一人，一百七十四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两百万。”

　　丁千鹤听得眉头一跳：“这件事确实妖联理亏，秘处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酌情向上头反应。”

　　张廷昀道：“秘处委要求参加今年的妖代会。”

　　“……操。”丁千鹤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你们还嫌妖代会不够乱，想进来掺和一脚？还有这个经济损失，这个数字怎么算的，怎么就两百万了？小荒野拿个计算器过来，咱们得核实一遍。”

　　张廷昀无奈地摇摇头：“丁处长，秘处委不是来找你们要损失赔偿的。”

　　丁千鹤坚决道：“一码归一码，该赔的钱我们都会赔，死者和受害者的补偿金，妖联该出的那一份也不会少。虽然人死万事空，但到底要给活人一点儿慰藉。至于其他的，我会把秘处委的诉求写进报告里，但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

　　张廷昀对丁千鹤的权责范围心里有数，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继续逼丁千鹤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除此之外，希望接下来妖代会的安保工作，由秘处委和丁处长一起合作。”

　　丁千鹤接过伤亡报告，迅速地翻完，头也不抬地问张廷昀：“你们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张廷昀看着丁千鹤，真诚地道：“秘处委无意干涉妖联内部的决策，只是想和妖联相互配合。贵司想如何开会我们都不会干预，但我们有权利知道相关结果，保护我们的人不受到波及。否则……人皮痈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恐怕就是秘处委和妖联翻脸的时候了。”

　　丁千鹤知道，不用人皮痈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秘处委已经想和妖联翻脸了。倘若真打起来，妖联本身无所顾忌，未必不是秘处委的对手。可真正的问题在于，妖联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一旦动手，谁也不知道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行。”丁千鹤笑得心不甘情不愿，“合作。”

　　张廷昀舒了一口气，他其实对丁千鹤是否会答应这个要求，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合作之前，不如双方多给出一点诚意。钟子垣的尸体，交给妖联。”

　　那晚为了稳住秘处委内部的局势，丁千鹤把钟子垣的尸体交给了张廷昀。

　　见张廷昀脸色一变，丁千鹤宽慰道：“放心，钟子垣死了，死得透透的，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把戏。我们妖族不比你们人族，死后还有灵魂，能入轮回。我只是不想他死都死了，还要把尸体留给你们的人解剖研究罢了。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把他的尸体烧了，就让他痛痛快快地死，干干净净地走。”

　　一具貉精的尸体，有研究的价值，但也没有那么大。张廷昀在犹豫，只是不相信丁千鹤的话。

　　丁千鹤弯着嘴角攒出一个笑：“不是说了要合作吗？我们双方都得拿出点诚意来吧。要和妖联合作，恐怕得多担待一点儿我们这些妖怪。”

　　张廷昀点头：“行，丁处长要是有空，我们现在就去秘处委。”

　　丁千鹤拉着盛荒野：“小荒野，我们走，咱们一起去参观秘处委。”

　　盛荒野耷拉着脑袋不太想去：“秘处委有什么好看的啊，小鹊儿约我去津门大学听她的一个公选课老师上课，我和她约了下午三点呢。”

　　“来得及。”丁千鹤道，“还够你去津门大学附属医院看一趟傅立行。走吧，跟我一起去送钟子垣最后一程。”

　　秘处委津门办事处就隐藏就在五大道里一座有闹鬼传闻的洋楼里，外头是古旧的三层复式小楼，里头却别有洞天。

　　张廷昀带着丁千鹤和盛荒野从小门进，丁千鹤指了指门口的瞳孔识别系统，对盛荒野道：“看看这排面，人脸识别都被淘汰了，现在已经发展到瞳孔了，这咱们能破解吗？”

　　盛荒野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不太能，这个精确度太高了，我们下次想进来，直接砸吧。”

　　“一力降十会。”丁千鹤很满意地点头，“我觉得可以。”

　　张廷昀回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盛荒野和丁千鹤：“二位还想进去吗？”

　　丁千鹤和盛荒野立刻摆出一番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的样子，乖乖地跟在张廷昀身后。大约是刚刚的话给张廷昀敲了警钟，张道长没有带他们参观秘处委，直接去到存放钟子垣尸身的地下十四层。

　　丁千鹤估量了一下他们乘坐电梯的深度，小声地对盛荒野道：“秘处委可比咱们土拨鼠精还能往挖。”

　　盛荒野瞥了一眼张廷昀，没好意思附和丁千鹤的话。

　　地下十四层大约是秘处委的储存室，入目是一层层闪着银白光泽的钛金属储藏盒。张廷昀走到编号1672的那一个，用指纹打开，里头是用液氮冷冻保存的钟子垣的尸体。

　　丁千鹤双手接过，指尖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多谢。”她垂下头，当着张廷昀的面，打开裹尸袋。小小的一只貉蜷在一团，毛发变得黯淡无光。丁千鹤叹息一声，然后打了一个响指，指尖出现一团真火。

　　钟子垣的尸体，就这样烧成一抔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相识一场，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么多了。”丁千鹤拍了拍盛荒野的肩膀，“如果我有这么一天，你也得把我烧得干净些。”

　　盛荒野脸色一变：“胡说什么呢。”

　　丁千鹤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什么，只对张廷昀道：“有劳再送我们出去。”

　　生死无常，但死是归宿，人逃不掉，妖也逃不掉。

　　盛荒野觉得丁千鹤今天情绪不对，执意要送丁千鹤回家，丁千鹤嗤笑一声：“我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吧？你和小鹊儿不是约的三点，她好像还让你给她去买某个网红奶茶，再不去你可要迟到了。”

　　盛荒野摇头：“不带奶茶，送你回去。”

　　丁千鹤懒得搭理盛荒野这矫情毛病，准备化成原形，独自美丽，没想到张廷昀忽然张道：“我送丁处长回家吧。”

　　盛荒野眼睛一亮，怎么看张廷昀怎么靠谱：“拜托您了，请一定要拦住她，别让她随便找一间酒吧就进去喝酒。她一般住在水畔铭城的房子里，您到了可以给章斯泽打个电话，章斯泽会立刻哭着来和她一起写报告的。”

　　丁千鹤一口心头血要被盛荒野气得喷出来：“我造了什么孽，你要这么对我？”

　　张廷昀淡淡地看了一眼丁千鹤：“走吧。”

　　盛荒野笑眯了眼睛：“就是，别在这儿碍着秘处委的风水，我这就去买奶茶了啊。”

　　约了盛荒野的鹊精的本体是一只喜鹊，大名叫贺阙，因为是自带祥瑞的鸟儿，深受津门办事处各妖的喜爱，大家都叫她小鹊儿。丁千鹤有一段时间沉迷某个纸片人恋爱抽卡游戏，每次抽卡时都要摸一摸小鹊儿，十连必出SSR。

　　贺阙找盛荒野，除了想给他安利那超级帅的公选课老师，还想问问他关于人皮痈事件的后续。当初明瑄的尸体就是她发现的，那晚丁千鹤让办事处诸妖去杀人皮痈时，她也去了。得知钟子垣的尸体已经被丁千鹤一把火烧成了灰，贺阙很是唏嘘。

　　“妖族修行不易，当年我还未化形时，遇见过钟子垣先生一次，那时浔州梅花初开，我在枝头报春。他过来摘梅花时，赠过我一点灵光。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盛荒野不知如何安慰贺阙，干脆把他排了半小时队的奶茶递了出去。

　　贺阙立刻眉开眼笑：“等我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

　　小姑娘的快乐真是容易满足。

　　贺阙道：“我让朋友先去给我们占座了，我们现在过去吧，这个老师上课上得可好了，人长得也特别帅。”

　　帮贺阙占座的也是个小姑娘，叫阮诗意，盛荒野早就按贺阙要求，也给这个小姑娘带了杯奶茶。

　　贺阙和盛荒野到的时候，阮诗意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戳了戳贺阙，小声地问：“男、朋、友？”

　　贺阙摇头，龇牙一笑：“弯哒。”

　　阮诗意眼睛更亮了，要不是捂着嘴，简直要尖叫出声：“啊，磕到了。”

　　盛荒野翻了个白眼，戳了戳贺阙：“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小鹊儿，你什么时候变得和丁千鹤一样了？”

　　“传播八卦消息，是我们这种生物的本能啦。”贺阙眨了眨眼睛，顺便点开朋友圈，看有多少人在给她点赞。

　　无意中刷到一条求实湖有人溺水的消息，贺阙皱眉，问阮诗意：“真的还是假的，你是学生会的，有收到什么消息吗？”

　　阮诗意顿了顿：“好像是真的，虽然没说，但学生会群里转发过老师的消息，让我们不信谣不传谣，做好学生工作吧啦吧啦。就……你懂的，要是真没事儿，才不会发这种消息，明显是出事了正在压呢。”

　　贺阙点开朋友圈里的那段小视频，求实湖边紫薇花开得正好，湖岸出站了七八个人，拉起一段黄色的警戒线。

　　阮诗意见贺阙在玩手机，提醒她：“老师进来了，快别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