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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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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立行一直觉得盛荒野这个人很淡,他不通人情,也不懂世故,懵懂又漂亮,倘若真要说是个摆件也没问题。
盛荒野活在人世间,又好像和人间隔着一层。
可人间是很好的,十丈软红里,有千百种不同的滋味,傅立行很喜欢,也想让盛荒野尝一尝,知道什么是甜,什么是苦。
于是傅立行带盛荒野去吃火锅。
可惜现在是夏天,火锅其实更适合冬天吃,外头冰天雪地,北风朔朔,屋内铜锅红炉,汤底正沸,舒服极了。
没有什么食物能比火锅更好的代表人间滋味了。
傅立行挑选的火锅店虽然是家川渝火锅,但是极温和。没有油腻的火锅桌面和拥挤的大堂,装潢带着江湖感,门口挂着两盏黄纸竹篾的灯笼,灯光是暖黄调的,座位与座位之间,有拱形的隔断,像是乌篷船,进食氛围让人愉悦。
夏天的火锅店空调开得很足,坐在里面一点儿也不觉得热,盛荒野看着新鲜,问傅立行:“这是火锅?”
傅立行笑着把菜单推给盛荒野:“先选锅底。”
盛荒野看了一遍,麻辣,菌汤,番茄,蹄花……看花了眼也不知道挑哪个,人类在吃这件事上,真是天赋卓绝。
“麻辣?”盛荒野最后点了点红油的图片,看向傅立行。
傅立行对盛荒野的选择有点意外,但更觉得有趣,他问:“我们吃个鸳鸯锅,再来个菌汤好不好?这里的菌汤锅很不错。”
“鸳鸯锅?”彼时盛荒野还不知道鸳鸯锅这个说法在火锅界里已经说烂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暧昧意思,他就像个食古不化的老人,有些犹豫地看着傅立行,“不太好吧?”
傅立行瞬间就理解了盛荒野的意思,他笑着解释:“鸳鸯锅就是双拼,两个锅底放在一起,没有什么别的含义,你可以看看别的桌。”
盛荒野也笑了一下:“是这样啊。”
选好锅底,傅立行开始点菜:“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有什么不吃的吗?”
盛荒野摇头,于是傅立行开始在菜单上勾画,盛荒野四处看了看,然后忽然补充道:“不吃豌豆的。”
傅立行说:“豌豆芽虽然可以涮火锅,但北方人倒是不怎么吃,想吃还得去川渝。小酥肉,牛羊肉,午餐肉,虾滑,毛肚、牛肉丸各点了一份,油豆皮、手工豆腐、圆生菜、土豆片、黄瓜、油条、手工面条各点了一份,你看够了吗?”
“……太多了吧?”盛荒野觉得自己可能并不会吃很多。
傅立行于是把几样改成了半份:“那先下单,到时候不够我们再点。”
傅立行点完菜,锅底也送了上来。菌菇汤底是现场放入菌菇食材的,煮了一会儿就可以先尝汤,在小碗里加一点儿牛肉粒,一点儿香菜末,喝下去肠胃都极舒适。
盛荒野喝完一小碗,眯了眯眼睛,竟然想再添一碗。
傅立行拦住他:“要上菜了,别喝太多汤。我帮你调蘸料,你要吃油碟、干碟还是芝麻酱?”
众所周知,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火锅的蘸料有无数种调法,南方人多爱油碟,北方人则钟情芝麻酱。
“你吃什么呀?”盛荒野问傅立行。
傅立行说:“我不吃芝麻酱。”
“那就要油碟吧。”
傅立行调的油碟以酱油打底,加上香菜、小米辣、葱花、蚝油、白芝麻和蒜蓉,最后再搁一点儿醋。他是典型的南方口味,喜好这一口的,一致认为最后放那一点醋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烫好的肉在油碟里一过,吃的就是这一口鲜辣的味道。
盛荒野学着傅立行吃了一口,立刻张大嘴巴直吸气。
“辣?”
盛荒野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也太刺激了。”
傅立行笑着说:“我明明只给你加了一点点小米辣。你要是觉得辣,就吃菌汤锅。”
酸、甜、苦、辣,都是人间滋味。
盛荒野一边呼呼的吸气喊着辣,一边把筷子往辣锅里头伸。
傅立行趁机对盛荒野进行南方风俗洗脑教育:“吃火锅当然要吃油碟,芝麻酱一糊什么味道都没有了。豆腐脑要放糖吃甜的,千万别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浇头。粽子要吃肉粽,你想想,糯米里面加腌好的肉一起蒸,多么咸香可口。”
盛荒野听的都愣了,他想,傅立行实在是个讲究人。
傅立行越说越来劲:“老话讲,‘吃是为己,穿是为人’,人活一世,唯有吃是排在第一位的。你想想,‘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之事还要排在男女之事前面。”
盛荒野喝完一杯酸梅汤,点头:“对。”他想,傅立行这样一个工作狂,看不出来还是个饕餮客。
“我看过一本书,很有意思,里头说辣甜咸苦是四主味,属正;酸涩腥冲是四宾味,属偏。辣是百味之王,最高最纯,不与他味相混,是王者气象,有君子自重之道在其中。用辣宜猛,否则便是昏庸君主,纲纪凌迟,人人可欺,国焉有不亡?甜是后妃之味,能解辣,最宜人,如春风秋月。用甜尚淡,才是淑女之德,过腻之甜令人反感,是露骨的谄媚。我知道一家私房菜,这家的红糖糍粑是一绝,甜度刚好,下次带你去尝。”
“好。”盛荒野问:“那咸和苦呢?”
“咸最俗而苦最高,常人曰‘不可无咸但苦不可兼日’,况且苦味要等众味散尽方才知觉,是味之隐逸者,如晚秋之菊,冬雪之梅;而咸则最易化舌,入口便觉,看似最寻常不过,但很奇怪,咸到极致反而是苦,所以寻常之中,往往有最不寻常之处。”
傅立行话说到这里时,盛荒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处长?”
电话那头是丁千鹤:“在哪儿呢?空港经济区出现了人皮痈,你快回咖啡馆来。”
盛荒野放下筷子,看向傅立行:“那……”
“傅先生就不用你管了,人皮痈有了新的目标,他肯定是安全的。事情结束后,章斯泽会负责善后,消去他的记忆。你问题怎么那么多,快来咖啡馆!”
盛荒野觉得冤枉,他明明什么问题都还没问。
见丁千鹤那边催得急,盛荒野只能先同傅立行告别:“我们处长让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今天就先到这里,谢谢你啦。”
傅立行颔首:“要我送你过去吗?”
盛荒野摇头:“你早些回家吧,注意安全。”
傅立行目送着盛荒野离开火锅店,竹篾黄纸的灯笼轻轻摇晃,盛荒野从那下面走过,很快就出了门。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话,但傅立行想,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傅立行结了账,走出门用手机软件打了个车。系统显示,他前面还有27位用户在排队,傅立行干脆在路边点了根烟。
盛荒野走了,他的生活会恢复正常吗?其实他能感觉到,盛荒野一直很小心的不想在他的生活里留下什么痕迹,但到底是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没留下点什么呢。
等候时间过长,系统取消了他的排队。傅立行将烟头按灭,又换了个APP。
一辆车停在了傅立行面前,车窗降下,副驾驶坐着的男人道:“这不是傅先生吗?”
傅立行抬眼,看向来人,没有说话。
“我们今天早上在咖啡馆见过一面。”
傅立行将烟头弹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内:“钟子垣先生。”
钟子垣笑吟吟地问傅立行:“傅先生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傅立行摇头:“不麻烦了,我已经打到车了。”
倘若是打招呼,说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但那位钟子垣先生却道:“傅先生怎么这样见外,都是妖怪,难道你只对小盛老板亲近?”
“妖怪?”傅立行皱眉。
钟子垣轻笑:“小盛老板没告诉你吗?津门有妖,藏于人间。那位盛老板,是草木精灵,与他一处的丁姑娘,是只千年白鹤。”
“你说什么?”傅立行手颤了颤,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钟子垣拉开了车门:“上车吧傅先生,上车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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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荒野回到咖啡馆,看见丁千鹤正躺在藤椅上拿着iPad在玩连连看。
“不是说哪里又出现了人皮痈,你怎么还在这里打游戏呢?”
丁千鹤头也没抬:“骗你的呢。”
“什么?”盛荒野走近丁千鹤,一把捞走她手里的iPad,“那你叫我回来干什么?”
“一起玩连连看怎么样?”丁千鹤伸手要把她的iPad抢回来。
盛荒野没给,他问丁千鹤:“那傅立行怎么办?”
丁千鹤回答道:“钓鱼啊,估摸着这会儿都要上钩了。你看啊,你日日夜夜跟着傅立行,人皮痈两次出手都没剥下他的皮,这会儿你不在了,可不得抓紧机会。”
盛荒野眉头一皱:“人皮痈就不怕你故意为之?”
丁千鹤起身,捏了捏盛荒野的脸:“他怎么会怕,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富贵险中求,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呢。”
盛荒野陷入了沉默,这时,丁千鹤的iPad里面忽然收到一段章斯泽传来的视频:“处长!大悦城里忽然出现人皮痈,初步估计有五六具,见人就咬,已经上热搜了!”
#津门大悦城惊现釜山行#
网上已经连视频都有了,阅读量不过几分钟就过了万,丁千鹤脸色一变:“立刻联系秘处委,让他们找相关部门删除网上视频。我这就去大悦城,你有信号屏蔽器吗,带着来大悦城,立刻把他们的网断了。”
章斯泽分身乏术,问丁千鹤:“那傅立行这边还跟不跟?”
丁千鹤没有犹豫:“不跟了,立刻来大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