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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孤鬼 ...

  •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似乎要早一些。

      迟玉霄早上推开窗的时候冰凉凉的寒气扑面而来,在裸露的手臂肌肤上刺激出细小的疙瘩。太阳还没出来,天地间飘荡着乳白的雾霭,远处群山的轮廓影影绰绰,窗下野草细长的叶子上凝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门外传来敲门声。

      “一大清早的是谁?”叶澜清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犹睡眼惺忪。

      迟玉霄披了件锦袍开门,门下站了位矮胖的夫人,正是昨日见过的虎子娘亲。

      “迟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了。”她不安地朝里探望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异常继续说道:“昨天我家那混小子不听话,居然跑来您这边耍闹,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

      迟玉霄温柔地笑了笑:“那倒没有,他们几人自个在院子里玩够了就走了,乖得很。”

      “啊,这样啊,”她不安地搓了搓手掌:“我还以为他闯什么祸了呢,昨天夜里说了一晚的梦话。”

      迟玉霄也不说话,就站在门里微笑着看她。虎子她娘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自己给自己缓解气氛:“那估计是做什么噩梦了。那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迟玉霄在背后喊:“大娘,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香烛油纸买吗?”

      “知道啊,不过您要这些东西是……?”

      “今天是一位故人的忌日。远在他乡不能亲自祭拜,便只好为他烧些纸钱以寄哀思。”迟玉霄摆出一副沉痛的模样。

      虎子他娘热心肠,立马便把采办的差事揽了下来。

      “戏份越来越足了。”叶澜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依在了门边:“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位故友?”

      迟玉霄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少说风凉话,这些东西还不是你要的吗?”

      冬日的太阳缓缓爬升,薄雾消散,和煦的阳光笼着方宅,有毛茸茸的光边。从窗边望去,远处群山延绵起伏,最西边一座高峰突起,顶处白雪皑皑,泛着粼粼银光。

      “那就是孤峰山了?”迟玉霄站在窗边眺望。叶澜清点点头:是了,那便是自己削尖了脑袋也要去的地方,他要拜的师傅便住在那凌霄之巅。曙光就在眼前,但为什么自己没有丝毫的喜悦?

      “挺好的。”迟玉霄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入屋里歇息去了。

      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不咸不淡,师徒?显得生疏了。朋友,似乎有些单薄了。情人,好像又过于僭越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对那天雨夜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但却又似乎享受着这种似有若无的微妙氛围。

      虎子他娘很快便将东西买了回来,她手脚麻利,又懂得红白喜事如何操持,所以除了香油纸钱外还买了一些生果熟食等贡品。

      叶澜清便在院子里简单地支了个香案,上面摆了一溜的苹果、切好的烧猪、精致的糕点,两根香烛烧得火旺。他右手两指夹出一沓冥钱在烛上引火烧了,朝着四方边撒边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此身既灭,自去自来。红尘世界,非尔所属。因缘果报,万/法/轮/回。”冥钱纷纷扬扬,有些已经烧透了,灰烬散了一地。

      “苦你孤魂野鬼,所以吃饱点早去投胎吧,不要再在阳间流连了。”叶澜清冲着空地一处拜了拜,好声好气地劝道:“早登极乐才是正经事。”

      只见一缕幽魂从地里钻了出来。双平髻、鹅蛋脸、樱桃口,一身淡粉齐胸襦裙,看得出生前长得颇为俏丽。

      “我才不要投胎呢,那个死老太婆还没死,我怎么可以先走。”那抹鬼魂飘在半空,任叶澜清好说歹说就是油盐不进。

      她口中的老太婆正是方家大太太。

      方宅的确发生了些事,但街里街坊只知道方家老爷死了,方家小姐疯了,至于因何而死,为何而疯却一概不知,至于更里头的一些秘辛也是随着方家人搬迁而消散云烟,无人知晓。

      叶澜清面前的孤魂叫菲儿,曾是方家的丫鬟。人长得好看,干活也漂亮,不仅深得大太太的喜爱,还被方老爷给暗中盯上。这方老爷虽年过半百却依旧色心不改,不仅纳了纳了三个姨太太,还成日在外拈花惹草寻花问柳。这大太太为着这事已经闹过无数回,偏方老爷依旧我行我素,该喝得花酒照喝,该去的青楼照去,完全不把家里的结发妻子放在眼里。

      有这样一个色胚在左近,菲儿日子自然不会好过。那方老爷经常逮着机会便要拉拉她的小手,摸摸她的脸蛋,甚至还在一天夜里抹黑爬上了她的床。

      不过方老爷没有得逞。

      因为大太太的一根白绸带子从后头死死地勒住了方老爷的脖子,方老爷在一阵挣扎后死在了菲儿的床上。

      “我不想再忍了。”她听见大太太的声音中透露着快意。

      自然,目睹了一切的菲儿也逃不过大太太的毒手,一把匕首随后也要了她的命。

      于是,第二天,镇上的居民便得知了方老爷夜里暴毙的消息。在他们叹惋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还有一个叫菲儿的丫鬟也不幸做了牺牲品,就被悄悄地埋在了院子里。

      不过大太太千算万算,却偏偏没想到当夜发生的一切被自己女儿给瞧了去。无法承受这一切的方家小姐很快便疯疯癫癫,不成人形。

      “凶宅”的称号不胫而走,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

      一个月后,方家举家搬迁,这处宅子便荒废了下来,逐渐成了野草野雀的乐园。而菲儿因为初为鬼魂之际力量太过弱小,白白错过了报仇的机会。

      “听你说来这都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了,方老爷那时候年过半百,大太太想必也不年轻,那指不定她现在都已经死了呢。”叶澜清好心劝导。

      “凭什么她这个疯婆子作恶多端还能逍遥法外!我又做错了什么!她一日不死我也一刻不会心安!”菲儿在半空中叫嚣着,又化作凶恶狠戾的模样俯冲至叶澜清的面前,咬牙切齿:“我是不会走的。”

      “早就跟你说过了,她是不会听劝的。”迟玉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换了一身素白曳地长裙,挽一条藕荷色披帛:“何必费唇舌呢,还不如把她收了来得轻松。”

      菲儿立马缩在叶澜清的身后,恢复成了娇滴滴的模样。当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她便知道迟玉霄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你要是还不去投胎,我大可把你打个魂飞魄散。”迟玉霄漫不经心地恐吓道。

      菲儿死死攥住叶澜清的衣襟,躲在他后头不出来。

      “这只鬼胆小,你就别吓她了。”叶澜清冲着迟玉霄说完又安慰菲儿:“别担心,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害你的。”

      啧,就喜欢当这老好人。迟玉霄腹诽,刚来的时候她便发现这宅里有不散冤魂,本大可驱逐、消灭、置之不理三者择一,这榆木脑袋却好心泛滥,看不得那冤魂啼哭,于是便想着劝其投胎。

      “你说你无法离开这座宅子,继续耗在这有何意义?”人死后若没有即时投胎,那化为的魂魄也只能是徘徊在自己身灭地点的附近,而不能肆意逃窜游荡,所以菲儿才有无法离开这方宅的一说,否则她早就取了那方大太太的命了。

      叶澜清苦口婆心,奈何菲儿毫不领情,双手一挥,那香案翻倒,烛火熄灭,就连纸钱也卷入半空,被一阵风吹得七零八落,而后一扭头便钻入地底,再也不肯出来。

      “那这该怎么办?”叶澜清实在是可怜她。

      “投胎哪有这么容易。”迟玉霄叹了口气:“香烛纸钱祭品这些东西只能是稍稍化解她的怨气,想要她放下怨恨,乖乖前往地府投胎那还需要完成她的心愿。否则她一口气吊着,永远也不能够安心上路。”

      “但是她的心愿是希望那方老太太死啊。”叶澜清也知道这件事的棘手所在,他总不能去将那老太太杀了为菲儿报仇吧。

      “不过你也不用太绝望,还是有一线生机的。”迟玉霄说道:“那么久过去了,那女人指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再把这消息告诉这丫头不就了结了吗?反正最近没什么要事,先把这女人找到再说也不迟啊。”

      叶澜清想了想,也没想出其他什么好的法子来,便也只能暂且作此打算了。

      “咚、咚、咚。”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是‘尚文院’的夫子,不好意思叨扰了。只是我的学生昨日不小心将他的书卷落在贵府中了,不知您可曾瞧见了?”夫子的声音飘了进来,隐约中还听到一名小孩的低语。

      看来是昨天来探险的三人中有人在慌乱中将书本给掉下了。

      迟玉霄觉得好玩,她还想问清楚那三人昨天跑什么呢。于是便袅袅娜娜,笑着迎了上去。

      破旧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哎你躲我身后干什么?”头戴深蓝幞头,一身襕衫的夫子背过身去教训因为害怕而躲起来的井生。

      听得动静了,夫子又连忙正过身来,一张温然却略显苍白的脸庞浮现。

      “你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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