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59、骨山

　　迟玉霄和叶澜清两人从洞口直直往下坠去。

　　迟玉霄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起初从那洞口往下，是一道笔直却不算十分宽敞的通道，宛如两道比邻峭壁间的一线缝隙。但过不了一会，缝隙陡然变大变宽，身下是烟雾弥漫、深不可测的秘渊。迟玉霄觉得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细颈大肚花瓶，方才他们穿过的是它细长的花瓶脖子，现在则是进入了大腹便便的花瓶肚子。

　　风猎猎而上，半空中有一道黑色闪光一掠而过，待迟玉霄还欲看真点却已经错过了，他们又下坠了一段距离。

　　穿过漂浮在空中的重重雾气，视线陡然清晰起来。下面居然是一汪平静的深潭。只是这潭水看起来有点不妙，绿得近乎发黑，无一点活物的踪迹，而且还散发着阵阵刺鼻的气息，看来落入这潭水中必定于己无益。潭水远处一角还泛着微微白光，因为隔得远了，在半空一时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迟玉霄迅速地环顾了一圈下面的地势，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就只有那幽黑的潭水在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捉牢了。”迟玉霄出声提醒道，另一只手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什么向一旁的山壁飞去，自己则在空中扭转身子，紧跟而上。

　　那物件插入壁中，露出盈寸的一角，居然是迟玉霄常用的一柄象牙梳蓖。迟玉霄和叶澜清便是一人一个脚尖，颤颤巍巍地立在那上头，就离潭水一丈高，咫尺之间。

　　虽然迟玉霄方法巧妙，不过饶是两人颇有功夫，半悬半立，但那象牙也有点不堪其重，发出点细碎却让人心惊的声响来。

　　叶澜清连忙腾出一只手来在怀里掏了掏，找出几枚铜板来，于是效仿迟玉霄，在一旁又凿入三枚铜板，自己分立两枚，迟玉霄则站在梳蓖和另一枚之上，两人才稳当下来，终于可以舒了口气。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叶澜清望了望上空，由于迷雾的遮挡，所以都看不清刚才坠落的洞口，自然也无从得知他们下落了多少的距离：“看样子似乎我们现在是身处地下了？”

　　“如此规模，看来非一日之功。”迟玉霄向下探望了一眼那汪潭水，现在离得近了，终于看清那白光是什么——竟是一堆森森白骨。看来这底下并非没有岸边，只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狭小的一爿。那些白骨此时便是挤挤挨挨地堆在那一处地面上，有的有头有脚，上身搭在陆地上，泡在水面的下半身却也被腐蚀了不少，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眶朝天瞪着，有的已经骨头四散，单个的骷颅、胫骨、脚掌、零散的躯干、大腿骨凌乱地堆在这潭水的一角，像座小山似的，把那一小片岸边都占满了，根本无下脚地方。

　　迟玉霄细数下来估计有近四五十具尸骨，想必这四五十人落入这水中时拼着最后一口气挣扎到了那一片救命稻草般的岸边，但又有何用呢？最终还是寻不了出路，活活死在这里。这还只是看得见数得清的，但应该还有更多的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沉尸水底。这样一来，迟玉霄估计死在这里的人应该不下百人。

　　叶澜清顺着迟玉霄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角落边上的重重白骨，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该不会是宋文干的吧？”话说出口了又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迟玉霄从成山的白骨中回过头来：“你还记得梅山是怎么说路过此处的人的下场的吗？”

　　路过此处的人们的下场？叶澜清回想了一下，梅山的确有说过此事。这个村子位置偏僻，附近离着最近的村子都要走上四五天，人们长途跋涉，餐风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终于遇上了一个落脚的村子，求得就是一口饭一张床。而宋文洞察这样的心思并且满足了他们，作为代价，他们只能永远被困在这座村庄里——“被禁锢在此处的男人会被献祭，而女人便会被村民争夺，为其生儿育女。”叶澜清记得梅山是这样说的。

　　“女人我们在地面上已经看到几个了，应该就是被囚下来无法逃离的过客，而男人嘛，诺，现在也看到了。”迟玉霄用手指了指那堆白骨山头。

　　“梅山所谓的‘献祭’估计就是被送到了这里来了。”迟玉霄说道，但是心里头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叶澜清前后推敲了一下，觉得迟玉霄说的也没错，这数不清的白骨或许便是这百年来路过此处却不承想不幸丧命的男性羁旅者。上一刻还在略显简陋的茶肆里享受着早已垂涎许久的梦中美食，下一刻却是身首异处，最终只化成了累累白骨，不得不让人慨叹。

　　迟玉霄却没叶澜清的这般心思，她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木质的簪子往水中掷去。

　　只见那颇为坚硬的紫檀木簪子刚一碰到潭水便发出滋啦一声响，冒起一小缕淡淡的轻烟，然后便被腐蚀溶化得一干二净。

　　“吓！这是什么潭水居然这么厉害！”叶澜清见了，生出后怕来，幸亏方才迟玉霄当机立断，不然两人落下去估计也是尸骨无存。

　　“看来那些人的死因也清楚了。”

　　“掉下来不死已是万幸，谁能想到还会有如此一潭销人血肉的化尸水。”叶澜清感叹道。

　　“他们的确是被我们脚下的潭水给腐蚀了血肉，只剩下坚硬难化的骨骼，但是他们不是掉下来的，应该是被我们在上面遇到的那条妖物给拽下来的。”

　　这里的确是有进难出的绝佳销尸窟，上面蛰伏着一条难缠的长舌，一旦有人被送进入口的密室的话就会从洞口陡然杀出，将人拖入深渊。估计它现在还在半空某处山壁上潜藏着，待伤好后伺机而动。

　　而被长舌扔下来的都无一例外地落入了水中，被一点点地溶去了血肉，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

　　“这下有点不妙，无路可走了。”叶澜清说道，他观察了一下左近，发现身旁的峭壁也有些古怪，并非是嶙峋有棱角，虽然也有起伏凹凸，但是更为圆滑平整，根本不像山岩石壁。他伸手摸了摸，发现上面还布满了粘人的稠液，滑腻腻，而且还微微散发着一股恶臭。

　　迟玉霄嫌背后的石壁恶心，不敢挨得近，所以站得更靠外边一点，立在梳蓖和铜钱做成的脚搭上，宛如在刀尖上起舞的翩翩，有种风一吹就会坠入水中的惊险。

　　叶澜清也察觉出形式的严峻了，上面已是死路，出不去，而下方这也无生门可走，只能是被围困在此处。但是这也不能久留，总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迟玉霄倒可以坚持，但自己的这凡胎肉身可就不太安全了。

　　“唯一可能的出口便是在这潭水之下。”迟玉霄聚起精力去瞧，却难以看清脚下潭水下方究竟是否藏了水道暗渠，可通外面天地。不过即使有，他们也难以下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叶澜清一想到入水后可能连尸骨都无存，不由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那同样是绝路一条。”

　　“四处找找，说不定会有像上面那样的密道，只是被遮掩起来了。”迟玉霄提醒道，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四处搜寻，以此期望能找到出去的路，而非坐以待毙。

　　不过话虽简单，做起来却困难得多了。身下咫尺处便是能瞬间要了性命的一潭化尸水，根本无处下脚，向上已是不能，如此高耸的距离难以飞越，而且迷雾中还有一条相机而动的不明妖物，也是凶险。

　　正惆怅着，迟玉霄向叶澜清摊过一只手来。叶澜清不明所以地望过去，发现迟玉霄双眼写满期待，于是他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似地将自己的右手覆在了她的手心上。

　　迟玉霄：……

　　叶澜清看她脸色不对，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会错了意，闹了个大红脸，唰得一下子把手给抽了回去，说话都不利索：“你……你要什么？”

　　“刚还在外头夸你跟我有默契呢。”迟玉霄佯装嫌弃，但内心又觉得好笑，看着叶澜清耳尖泛起的一点点红，只觉得这人不禁逗：“我是问你要铜板呢。”

　　叶澜清恍然大悟，忙去掏自己怀里剩下的几枚铜钱，强装镇定地递了过去。迟玉霄得了铜钱，向对岸的石壁上飞去两枚，用同样的法子嵌入两处可搭脚的地方。而后一个纵跃，飞至对岸，稳稳地挂在了石壁上。

　　她细细瞧了一番，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不禁失望起来，然后又忍住恶心，将手放在了黏糊糊的墙上，一寸寸地摩挲着，但仍旧没有在石壁上发现什么暗道或机关。

　　突然，她捕捉到掌下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颤动，就如同人们沉睡时在缓慢呼吸的那种躯体起伏，一下，一下，极其极其徐徐平缓，如果只是寻常人根本不会察觉到这种微乎其微的动静。

　　迟玉霄脑子各种纷乱的念头飞转，正要告诉叶澜清这个发现，但回过头还未张口，便听得上空陡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