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52、长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澜清问道。

　　“长守长守，长守不离。”宋彤儿说道：“只要吃了长守茶肆的饭菜，你们便再也走不出这个村庄。”

　　“这怎么可能！”绿萝放下捂住嘴巴的手辩论：“方才与我们一同在茶肆里吃了饭菜的人早已走远了呢，你不用在这里唬人。”

　　梅山摇摇头，轻声细语：“我娘子并没有骗人，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她离开不是吗？”

　　绿萝愣在那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梅山继续道：“无论你从哪个方向出发，你最终还是会宛如鬼打墙般回到村口，无论你怎么尝试，无论黑夜还是白天，只要是吃下了长守茶肆的菜品，你都离不开这个鬼地方。”

　　他说完，屋子里一片死寂。叶澜清和绿萝都在消化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想必你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吧？”迟玉霄适时地说道：“我能感觉得出来，你们跟这个村子的人不一样，应该不是这里的人。”

　　梅山抬起头，细细地望了望迟玉霄，恍然大悟似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怪不得呢。看来我是越来越迟钝了。”

　　宋彤儿在一旁接话：“没错，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一年多了，至今没寻得出去的法子，只能是白白耗在这里。”

　　“你可是妖啊，你怎么会没办法呢？”绿萝脱口而出。

　　宋彤儿难得被她逗乐，笑了起来，脸上密密匝匝的皱纹一圈圈地荡漾开来，眼睛亮晶晶的，五官上瞧来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

　　“谁跟你说我是妖怪的了？”

　　“就那……茶……茶肆的掌柜。”绿萝越说越小声，生怕惹恼了面前的妖怪，然后露出真面目，一把把她给吞了。

　　宋彤儿皱巴巴的手摸上自己的沟壑密布的面皮说道：“我这幅模样也不怪你会认为我是妖怪。”

　　梅山听了，身子不禁一颤，其他人没有发现，宋彤儿却清楚得很，她抚了抚梅山的肩，眼中含笑地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没事。”

　　叶澜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绿萝说道：“但是这屋里可是有两人啊。”

　　绿萝被弄糊涂了，望了望宋彤儿，又瞧了瞧梅山，突然脑子一阵灵光：“难道！你……你是说！”

　　迟玉霄接上她要说的话：“没错，梅山才是宋文口中说的那只妖，而且还是颇为罕见的梅花树妖。”

　　与动物成精不同，植物成精更为艰难。人和动物皆有九窍，上七下二，所以在汲取天地灵气、修行练道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而植物无心无窍，难通灵智，难以开化，所以花草树木等植物想要成妖实属不易。

　　但事非绝对，万物皆有例外。有些树木倘如生长之地有大能之气，灵力充沛，而且该树木能在如此圣地涵养个千年或可突破极限，启灵智，生精魂，跳脱出原本的身份，终成一妖。

　　不过即使成妖了，他们也束缚多多。因为草木原本便是根植地下，难以易移，不如动物般来去自如，所以纵然他们修得人形，成为精怪，也不能过于长久地远离自己的本体。再者便是植物修炼而成的精怪更为脆弱，一旦本体受损，他们相应也会受到伤害。因此往往有植物成妖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真身本体移植到难以寻觅的隐秘之地，保一身安全。

　　“梅花妖？”绿萝惊呼，而后恍然大呼：“怪不得你门口有一株梅树，难不成那便是你的真身？”

　　梅山正欲回答，可却咳了起来，宋彤儿在一旁为他抚背，又替他斟上一杯温水，梅山喝下后又缓了一会儿才停止了咳嗽。

　　“不是的，”宋彤儿心疼他，不想他再劳神，便接过了话头：“我相公他曾折下本体上的一节枝桠给我做了簪子，后来我们来了这不幸中了圈套，为了不受外面那些人的侵害他便将簪子插在外面幻化成一株梅树，支撑起一片结界，只要是心有歹意，便难以进入。”

　　“这也是为什么我让彤儿放你们进来的缘故，只是没想到你们中间也有一只妖怪。”梅山望着迟玉霄说道。

　　宋彤儿放在梅山肩上的手一紧，警惕地望着面前三位不速之客。

　　“彤儿放心，她要是想对我们不利的话早就下手了，又怎么还会在这里啰嗦那么久呢。”梅山握上宋彤儿的手安慰着。

　　绿萝越看越奇，这两人相差如此巨大，一个垂垂老矣，一个还是少年郎，又怎么会是夫妻呢。

　　“既然两位在这里呆了一年之久，那可否告知这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迟玉霄问道，她虽然察觉出来村子有异，但一时难以弄清来龙去脉，而面前两人在这住的时间不短，怎么也知道些许情况，倒不如让他们开口来得快些。

　　果然，“这说来话长，我也是耗费了数月的时间才厘清一点线索。”梅山说道：“数百年前，这个村子的族长爱上了苗疆巫族的一位圣女，但没想到很快地这族长移情别恋，始乱终弃，抛下了圣女。而那位圣女为了报复，以自己性命为代价，对那位族长施下最狠毒的诅咒，誓要绝其宗祠。”

　　“或许是这个原因，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受了牵连，她们数百年来都异常短命，绝多数活不过二十，而且诞下的婴儿都是死胎，所以女人越来越少，孩子也越来越少，于是乎村子里原本就不兴旺的人丁也逐渐稀落下去，传到一百年前最终竟是只剩下三个男人。为了不使村子绝了，这三人便没日没夜地在祠堂里求先祖保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诚意打动了上天，总之有一夜天上便降下一块奇石，将整个村子照得亮如白昼，三人惊呼‘天神降临’，认为村子有救了。那石头而后逐渐熄去光芒，被三人供奉了起来。自此以后，村子里便不知道哪里冒出了一个叫宋文的人……”

　　“且慢，你的意思是宋文已经活了百年？”叶澜清忍不住插话。

　　“对，这个宋文在村子里开了这家茶肆，他能洞穿来往羁旅人的心思，做出他们内心挂念的饭菜来。只要这些途人吃了便会再也走不出这个村子。”

　　“被禁锢在此处的男人会被献祭，而女人便会被村民争夺，为其生儿育女。后来为了避免争抢发生内斗，宋文便定下规矩，留下来的女人选择借宿哪家，便是哪家的人。村子还需仰仗宋文，所以人们也不敢有非议。”

　　“这个村落地处偏僻，外人甚少踏足，村民也只很少机会出去。如果不是发生那夜的奇事，村子再有几年也会亡了。或许那圣女的诅咒还是终究没有灵验，这个村子现在又是绝地逢生了。”

　　绿萝越听越心惊，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竟然发生在如此朗朗乾坤之下。这样一来，村民们热情地邀请自己去家中借宿、男人们如狼的眼神、窗下绝望哀婉的女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迟玉霄和叶澜清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听得震撼，继而内心升起一股愤懑来。

　　“虽然有不少女人不甘屈辱而自尽，但更多的则选择了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她们想逃逃不脱，想反抗又没有力量，只能是宛如奴役般被拴在男人们的身边，成为生育的器皿。因为这样，因此村子的人口这才逐渐地多了起来，才有了如今四五十口的规模。”

　　“一年前，我和彤儿游玩经过此处，不幸着了道，凭我的妖力也是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我们便住了下来。不过或许是宋文还不想撕破脸皮，这一年来我们都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宋彤儿被触及伤心事，眼眶不禁红了起来：“都怪我贪一时新鲜，不顾你的提醒吃了那菜肴。你都是为了陪我才留下来的。”

　　“傻丫头，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人不管呢。”梅山语气里温柔得滴出水来：“我不怪你。”

　　绿萝望着他们眼中的浓情蜜意，又觉得两人般配的很，没了初初见来的别扭和怪异。

　　“依我看，这应该便像某种契约。人们长途跋涉经过此地，心里想的无非是想要一口好饭一张好床，宋文满足了人们心中的愿望，于是他们也要付出代价，被他生生束缚在这里。”迟玉霄顺着梅山的思路分析道。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绿萝感叹：“一顿饭，便失去了自由。”她突然想起自己也吃了那饭菜，生出后悔来：“那我们不也是要活活地被困在这里？”

　　梅山抬起头，一对招子既黑又亮地望着迟玉霄：“那就要看你的同伙能否斗得过宋文了。”

　　迟玉霄却没正面接话：“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赶了几天的路也疲了，我看梅先生身子骨也弱，不如今晚先早点休息，明日再从长计议。”

　　梅山沉吟一会儿，笑道：“说得也是，那今晚就委屈几位了。”

　　于是宋彤儿便领了几位往后面的两间偏房去了。

　　“没想到这梅先生和宋婆婆老妻少夫倒也恩爱得很，即使陷于如此境地也不离不弃，真让人羡慕。”绿萝和迟玉霄一间房，此时她正一边整理床褥一边感慨道。

　　“这你就错了。”迟玉霄点了点她的脑门：“什么宋婆婆，什么老妻少夫，那宋彤儿我瞧也不过是二十芳龄，哪有你说得那么老，要真的追究起年龄的话老夫少妻才是真。”

　　“怎么可能！”绿萝抻被子的手都停住了：“那宋婆婆满脸皱纹，身体枯槁，除了嗓音分明就是老人模样，又怎会才二十得年纪？”

　　迟玉霄坐在窗边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梅山害得。”

　　“妖与人本就有别，妖的妖气更是于人有害。修炼到一定道行的妖能自如控制自己的妖气，所以与人相处一般无碍。但是梅山已经离开自己的真身本体太久了，妖力越来越虚弱，妖气也难受控制，逐渐涣散开来。所以贴身之人宋彤儿便首当其冲，被这股妖气侵害，慢慢地变成了这幅模样。”

　　绿萝早已被两人真情打动，现在听得如此消息，脸上露出担忧来：“那怎么办啊？玉霄姑娘你可要帮帮他们呀。”

　　迟玉霄望着窗外不说话，叠叠乌云下隐约能瞧见不远处的一株梅树在秋风中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