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35、线香

　　从佛堂里搬了出来回来原先住的院子后付衔芝便恢复了不少，晚上也不再做噩梦。又服了几剂药，见鬼所带来的惊吓逐渐地散了些去，整个人又重新焕发精神。

　　“你瞧瞧，都说你是过于疲惫看花了眼。这不，休养几天后就好很多了，哪里还有鬼呢？”叶澜清在付衔芝住处跟她说笑谈天。

　　“是是是，”付衔芝迭声应道：“你说的都对。不过当时的感觉可真实了，丝毫不像是看走了眼。”

　　她一边翘着手指剥着葡萄一边说：“或许我这也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数十年过去了，付衔芝每次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犹有后怕。

　　这故事迟玉霄曾经听闻叶澜清提过一嘴。因为叶澜清是罕见地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生，所以八字含血，命格带煞，又骨头轻，极易被潜藏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给相了去。许多妖怪邪祟想要炼化上等法器或者修炼所向披靡的毒辣妖法就必须要有“人肉引子”，这引子资质越好，引子八字越诡谲奇缺，炼化出来的法器或者修炼成功的妖法便越强大，所以叶澜清三岁之后便大小祸事不断，成为了不少鬼怪夺取的香饽饽。

　　为什么是三岁之后呢？

　　因为人只有集齐大功德才有死后投胎转世再生为人的机缘，所以婴儿初初生下来的时候功德尚存，自带圣光，故神鬼不惧。叶澜清诞生时自然也如此，前世积攒的功德围绕身前身后，护着他周全。妖魔们虽蠢蠢欲动，却因为难以突破，只得在暗处虎视眈眈。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婴孩逐渐长大，身上残余的功德也会慢慢消退，一天少一点，一天少一点，待到差不多三岁的时候便也耗费干净了。从那时起，人才是真正重回孑然一身，脆弱而敏感。

　　所以当叶澜清满三岁之日一到，早已觊觎他肉躯多时的妖魔们蜂拥而上，争相抢夺，最后被一只穿山甲精给抢占先机，掠走了去藏于自己的山洞里，想用叶澜清的血练就促进妖法功力的魔丹。

　　付衔芝救子心切，千里迢迢赶往卧龙寺外长跪不起，又发下终生茹素礼佛的愿，终得卧龙寺主持出手相救，并赠了叶澜清一颗玲珑珠。

　　这颗玲珑珠不仅能避妖邪，而且还能隐藏叶澜清的八字命格，让人难以知道他的特殊之处，自然便绝了妖鬼们的惦记。

　　当然，现在迟玉霄惦记上了，不过惦记的却是他脖子上的那颗珠子。

　　迟玉霄听着付衔芝旧事重提，絮絮叨叨，跳上一旁的桌子，用爪子扒拉下一颗葡萄，也张开嘴吃了起来。

　　“嗬，这猫可真聪明。”付衔芝从回想中回神过来，对着迟玉霄啧啧称奇：“看来是颇通人性。”

　　“自然，这可是我养的猫。”叶澜清一脸骄傲。

　　迟玉霄连白眼都懒得翻，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葡萄，心里鄙夷叶澜清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清儿，”付衔芝拖起叶澜清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如此拼命想要拜入那高人门下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证明给你爹爹看。”

　　“关他什么事？”叶澜清抽出手来，脸上挂起了不自然的神色，眼睛里的光暗了暗：“我无论能不能拜入高人门下他都不会关心，我何必自寻烦恼。”

　　付衔芝看着面前早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儿子，内心五味杂陈，她自己知道叶澜清虽然嘴上不在乎，可心里还是对叶云起的认可很上心的。

　　“道长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这儿子虽然仪表堂堂，但天资拙劣，并不像是你所说的可造之材。”她还记得叶云起当时所说的话。叶澜清就站在一旁梗着脖子：“道长您放心，澜清必能不负期望，他日拜入门下一证本道。”

　　那道人很是满意，自得地捋了捋长须说道：“如此甚好。”于是便从怀里掏出七星葫芦和归去来兮银镯，吩咐他七星点亮之时，便是拜入门下之日。

　　叶澜清紧紧地攥着那两样物件，仿佛握着他的一生那样用力。

　　“简直胡闹！”叶云起气得拂袖而去。

　　“清儿，无论如何，你只要遵从本心就好，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付衔芝郑重其事地对着叶澜清说道。

　　叶澜清听着感动，点了点头，两母子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迟玉霄则在一旁继续吃着葡萄，还挑剔地把葡萄皮给吐了出来。

　　“现在什么时光了？”付衔芝问道。

　　叶澜清报了个时辰，付衔芝连忙起身说到：“是时候要诵经了。”

　　虽然搬出了佛堂，但是并不妨碍叶衔芝继续烧香拜佛。她在房内按照佛堂的摆设也同样置了张供桌，上面摆了座从佛堂里迁出来的金身佛像。佛像双足跏趺于莲座之上，颔首微笑，一副悲天悯人之像，左手持手诀，右手拈花。

　　“去，帮我把佛香拿来点上。”付衔芝摆好蒲团，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已经开始默默念起经文来。

　　叶澜清知道佛香就在佛龛一旁的并蒂莲花楠木长盒里，他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却发现不是佛堂上常用的庆品居的香品。

　　“这香怎么颜色不一样了？我记得庆品居的乃是红线香而不是这绛紫色？”叶澜清虽然疑惑，但还是手脚麻利地点上了。

　　“这个呀，”付衔芝抬头望了一眼说道：“这些香是风扬为我挑选送来的，庆品居的香早些日子用完了，我便用上这新的香。”说完还不忘夸赞叶风扬一句：“风扬这孩子真孝顺。”

　　迟玉霄耳朵动了动，从一旁的桌子上三步并作两步跃到供桌上。“喵”，她轻声叫了一声，凑前去在香上嗅了嗅。然后她把爪子搭上了叶澜清的手腕上，往下按了按。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用这香的？”叶澜清想了想，又把点燃了的香给掐断了，袅袅白烟戛然而止。

　　付衔芝想了想道：“不正是我唤你来谈话的那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没，”叶澜清把香放回香盒，轻描淡写的说道：“只是想起来孩儿屋里也有一些从天竺来的佛香，我去拿来给娘亲您一用。”

　　“嗳。”付衔芝低着头应了声，又继续念起了她的佛经。

　　叶澜清不再打扰，轻手轻脚地出了去，在关门之际迟玉霄也软弱无骨地从门缝里滑了出来。

　　******

　　群芳斋，温歌暖语，但隐约中却有一丝吵杂。

　　“这是玉霄姑娘的房间，你凭什么进来？”绿萝张开手臂拦在迟玉霄的房门口。

　　站在门外与她对峙的正是雪兰，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一众小姐妹。

　　“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资格霸占着群芳斋里最好的房间？”雪兰冷眼讥诮：“没了主人的狗，再如何乱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她使了使眼色，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一并涌上前去扒拉着绿萝的双手。绿萝纵然抵死顽抗，但哪拼得上人多势众，很快便被推倒在地。雪兰率着她的爪牙鱼贯而入，大张旗鼓地翻箱倒柜，将迟玉霄的房间捣的一塌糊涂。

　　“你们快住手！”绿萝见人去撕画卷，连忙上前拦截，又见人把迟玉霄最爱的一盘花满堂春给翻倒在地，急急又去与那人拼命，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来与这些可恶的入侵者厮杀。

　　“玉霄姑娘回来绝对饶不了你们！”绿萝气急败坏，但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糟践屋里的东西。

　　“回来？”雪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花枝乱颤：“你的玉霄姑娘怕不是傍上了什么富家子家早就远走高飞了，哪还回来！也只有你这条狗还在眼巴巴地瞎等，也不知道该说你忠心还是傻。”

　　“你别胡说八道！叶公子跟我保证过的，玉霄姑娘很快就会回来！”绿萝红着眼睛瞪着雪兰。

　　“呸！说不定你家玉霄姑娘就是在和叶澜清不知道在何处厮混呢！”雪兰啐了口道：“你瞪什么瞪！你有何资格瞪我！”

　　绿萝不依不饶，依旧恶狠狠地盯着雪兰，后者面子下不来，心想难道一个小丫头还反了天了，挥挥手便让几个姐妹冲上前将绿萝双手剪在背后。雪兰二话不说，几个耳光扇得响亮，把绿萝发簪都打落了，令她垂下四散的头发来。

　　“你会有报应的！”绿萝被按着伏下了身子，但还是执拗地抬着头由下而上地瞪着雪兰。因为角度的原因，雪兰望着绿萝的双眼白多黑少，格外凶戾，不由得被看得后背发毛，又是愤怒地扇了几巴，将绿萝嘴角打出血丝来。

　　“现在这群芳斋我才是头牌，小心我下次把你眼睛给剜出来！”雪兰砸了屋子又赏了巴掌，觉得解了气，抖擞着洋洋得意的尾巴又在众星捧月的簇拥下走了。

　　绿萝擦了擦嘴角，啐出一口血水。她蹲下身子将满堂春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