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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八口】 ...


  •   慕容背上的伤口创面不大,却深深扎入肉中,血顺着细细箭身缓慢地下滑,逐渐逐渐地将那雪白羽毛也染成红色,如果不把箭矢拔出,这样缓慢却不间断的流血,最终将夺走慕容的生命;但若贸然动手,被箭矢倒刺拉扯撕裂的内脏,只会让他生命丧失得更快。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无冬轻手轻脚地把慕容放到床上,看到桃芝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身边,托着下巴看他的脸,仿佛那里存在着一整个世界,它不解地歪着头托了下巴跟着一起看,但是还没看上几眼,却被一双温柔的手轻拍搅得心湖纷乱。

      “无冬……”秋水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它,眉目娇柔,“你、你的背……”

      “吼?”无冬莫名地和秋水对视一秒,然后恍然地“吼”了声,它就想为什么背上总是若隐若现的绞痛着,如今注意力一恢复,竟是更加如同千万根针刺一般地疼痛;原来如此。那时候朝着秋水飞去的箭矢,被无冬毛茸茸而宽厚的脊背承接下来,未曾伤了秋水丝毫,但是这箭矢即使是无冬的皮肉,也伤了它个七七八八,秋水心疼地抚了抚无冬的脊背,小声地示意它跟着她出门去,“斯公子会尽快采了草药回来的,我们还是……让慕容公子和桃姑娘好好地在房间里待会吧。”

      门被小心合上,这由天然石壁凿成的屋子里并未因室外暑气而显得炎热,相反,桃芝却觉得冷到了心里,仿佛那里某处破了个洞,潺潺往外流淌着鲜血。

      慕容的伤在背部,所以现在是俯睡在床上的,因为疼痛而些微汗湿的额发黏在额头,他灰衣染血,左臂上一道伤口也清晰无比,桃子方才知道他其实早已受伤。那漆黑的眼睛此刻紧闭,看不见里面深浓汹涌的情绪,桃芝一直托着下巴趴在床边,两人的脸离得很近,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探查到慕容的气息波动。

      “……大王……?”

      桃芝试着叫了声。

      慕容依旧紧紧闭着双眼,毫无反应。从这里回到村子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来回必定赶不及慕容的伤势,斯篱说他去山中寻找草药,若是赶得及,兴许还能救回慕容一条性命。毕竟他是为了救桃芝才受的伤,斯篱皱了眉头,只随意地撕了布料稍微绑了绑自己腰背上的伤、便出门了。

      。

      此时夜晚已经降临,无冬和秋水守在外面,以防还有别的偷袭者出现,斯篱仍然没有回来,不知行到何处,只留下房间里孤零零带着的慕容和桃芝。桃芝乌黑的眼睛在烛火映衬下亮晶晶的,牢牢盯着慕容的脸:

      他的鼻子很好看,挺拔笔直。

      他的眉毛很漂亮,现在稍微皱起来,却仍旧不影响他的英挺俊俏。

      他的嘴唇稍薄,现在失了血色惨白惨白,就像平时那样紧紧抿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不高兴着。

      他的眼睛……

      桃芝仿佛着了魔,缓慢地伸手沿着慕容的眼睛摩挲,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地覆在眼睑,让人觉得那下面藏着很多的秘密。他的左手直到现在都不曾放开那柄黑色的刀刃,当时无冬拔不下来,便也就任他这样握着刀柄。

      烛光照射在慕容的耳垂上,那两个耳钉瞬间反射出强烈的橘色光芒,桃芝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玉戒吊坠,缓慢地用另一只手摸索着上面的花纹。玉戒大概是因为带着她的体温,所以摸起来稍微温润带点温度,桃芝摸着摸着,想起了慕容曾经说过的那个故事:自己这戒指和大王的黑刃配成一对,是战神送给爱人的礼物,但是这戒指并不属于自己,终有一天是要还给别人的。想到这里,她总觉得心里某处堵得慌,沉重得将她的喉咙攥紧。

      自己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

      白灵最终没能够和萧逸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不同族类;传说中的战神也没能和爱人在一起,又是因为什么?

      似乎彼此喜欢的人之间总会出现阻碍,将他们生生分割开来,让心里充满疼痛。

      ……可是现在自己的心已经这样疼痛……又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桃芝趴在慕容身边,眼睛里堆积起来的水雾一点点把他的面容模糊,慕容仿佛感应到似的,嘴里溢出了轻柔的呻吟,桃芝立马凑上去,生怕错过慕容任何一丝表情,“……慕容?”

      “……”

      慕容的嘴巴轻微地动了两下,似乎是要说什么话。

      桃芝把耳朵凑上去,贴得更近,她一动作的时候脖子上那枚玉戒便垂下来、碰到了慕容的黑刀,桃芝听得那样认真,就连戒指渐渐发出了淡淡的红色光晕都不曾注意到。

      那光是深深的暗色,如同滴落在地的鲜血一般叫人心惊胆战。光顺着戒指和刀刃接触的那一点一直蔓延、直到终于潜进慕容的身体里。

      “我回来了。”

      斯篱有些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的瞬间,那暗红色的光便随着桃芝的转身消失不见,如同刚才一切都是错觉。

      斯篱刚进门,便被桃芝湿漉漉的、小兽一样的眼神搅得心神不宁,他放下手中的灯笼,朝桃芝招招手,“过来,”

      桃芝几步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因为林中水汽而稍微有点潮湿的斯篱的发梢。

      “呜呜……”嘴角忽然被两只手拉得上扬,桃芝挥舞着双手抗议。

      “抗议无效,”斯篱凤眼弯弯,“给我打起精神来!”

      说完还不等桃芝反应过来,便翻出衣襟里藏着的草药,几步走到昏迷的慕容身边,掏出一把小巧匕首,举在仍旧潺潺流血的伤口上头,却迟迟没有下手,他没有回头,“你想好了?”

      “什么?”身后的桃芝还在揉自己酸痛的脸颊,没有意识到斯篱问的是什么。

      “伤得这样重,这小子能活过来的几率不会超过四成……即使活过来,说不定也成了个废人。”斯篱低哑的嗓音在空气里显得悠长,烛火爆出“咔”的一响,桃芝吓得肩膀抖了下,

      “……”

      她双手绞着红色短袄的下摆,看布料散开又纠结起,眼睛还未干涩,又渐渐地湿润起来,她一遍一遍地责怪自己:都是你都是你,因为你所以慕容才遇到这样的事情,因为你所以慕容可能死掉。

      死掉就是离开不再回来不会再对自己笑……

      慕容还真的……从没有对自己笑过。

      桃芝绞得手指发疼,仿佛这种行动能够稍微冲淡她心里强烈的不安和自责,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表示“想好了”、或者“没想好”?

      “骗你的。~”

      没多久,斯篱忽然出声,眼睛却没有看向桃芝,“我的本事大得很,这小子死不了。”

      ——其实并不是骗人,杀手的箭即使再偏、又能偏离到哪儿去,他这么说只是看不惯桃芝整个人消沉自责的模样罢了,斯篱想;就算是要承担,这责任也应该由他来揽。

      。

      。

      斯篱的手法纯熟精湛,甚至让人以为他说不定原本就是个大夫,桃芝看着斯篱走出屋子,慕容就躺在床上,她维持了和前边一样的动作,乖乖地趴在床边看着慕容。

      慕容的脸色苍白,睡梦里仍旧皱着眉头不知在烦恼什么。桃芝看着他的呼吸急促,看着他握紧了那把斩去箭矢的黑刃依旧不放手,仿佛正握着桃芝的生命。自己的命是他救下来的呢……桃芝想起爹爹说过,“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

      “那就以生相许吧……”桃芝趴在依旧昏迷的慕容身边,这个决定让她忽然放下心中的石头,终于渐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她忘记了,爹爹说的那一句话,明明就是“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这种过时的事情你可不要去做。”

      。

      ++++++++++++++++++++++++++++++++++++++++++++++++++++++++++++++++++++++++++

      桃芝醒过来的时候斯篱已经不见了,据秋水说斯篱当天稍微早一些的时候进过屋子,见到桃芝还在睡便没有吵醒她,而是给秋水留了口信,有事情要解决,以后自然会找到他们,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桃芝便离去。

      “他没有说要去哪里吗?”

      “没有。”

      “可是慕容的伤……”桃芝皱着眉头看向床上的慕容,接着被面前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吓了一大跳。

      那个本该仍旧处在昏迷中的人居然早就醒了过来,直愣愣地盯着桃芝,半响,冒出一句:

      “……我没事。”

      原本或许是十天半个月也好不到一半的重伤,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星形伤疤,留在背部的肌肤上,远远看去如同一朵半开的花。秋水和无冬都是欢天喜地,桃芝却看着慕容漆黑幽深的眼睛,觉得里面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同。

      桃芝结结巴巴地指着慕容,“为、为什么……怎么……”

      有些不同的慕容却清清嗓子,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声音平静无比地,说出的话却如同五雷轰顶击在桃芝的脑门上——

      “既然你要‘以身相许’,”

      他很严肃地捂着下巴思考一会,完全不顾面前的桃芝已经变成石像,“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只是既然你以后就是我的了,那么我也有必要把一些事情告诉你一下。”

      慕容朝石化当场的桃芝勾勾手指。

      怎么人人都喜欢勾手指,桃芝还没从斯篱的离开和慕容的伤愈带给她的震惊中恢复,本能地凑上了耳朵。

      “咕叽咕叽……”

      秋水和无冬只见到慕容对着桃芝的耳朵讲了两句什么话,然后桃芝就跟只兔子一般从凳子上蹦起来,嘴里大嚷着,“不行!!!”

      无冬和秋水伸脖子:什么东西不行?

      “……不行?”慕容挑起了眉毛,幽幽重复了一遍。

      “爹爹说了,如果这样的话,你会被他腌掉的!”桃芝义正言辞。

      无冬和秋水的脖子伸得更长:阉、阉掉?!

      慕容捂着下巴思考了一秒钟,“……我不怕。”

      桃芝着急,“腌掉,腌掉就是放在坛子里盖上盖子,在很冷的地方放上很久很久,会臭掉的!”她害怕自己的描述还不够详尽一般地补了一句,“你不怕臭吗?”

      慕容捂着下巴的手脱位,喃喃,“……坛子里?”

      “唔。”

      “……盖子?”

      “唔唔。”

      “……会臭?”

      “唔唔唔。”

      “……”

      慕容皱着眉头看桃芝,直看到桃芝以为他会叹口气,然后像平时那样抿紧了嘴唇说“那算了”。结果让她等来的,却居然是一个微笑。

      ——

      漆黑幽深的眉眼弯弯,忽然繁盛无比的璀璨就从那双眸中散出来,如同炎夏也被这笑染得淡淡青绿,深秋也因此而化作盎然生机。

      多么美好多么纯粹。和任何时候的大王都不同。

      桃芝的心脏好像被某种钝器猛击一下,先是悸动的停顿,然后是忽然激烈起来的跳动,“嗵嗵嗵嗵”敲打她的神智,她捂着快要脱离掌控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想要离这种几乎让人窒息的异样远一些,却听到慕容的嘴形动了动,拼凑出一句“……你过来。”

      她将稍微退开的身子又探过去。

      ……

      慕容爵的人总是凉凉的,带了点黑刃一般的杀气,他的吻却不一样,如同纯蓝淡幕上一朵絮语的云,轻缓而不自觉弥漫在唇间。桃芝只听到脑后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秋水的声音夹杂着无冬的惊呼离开屋子,然后慕容淡淡的声音有些抱怨的传进她耳朵,“桃子……”

      “唔?”

      “闭上眼。”

      慕容看着真的乖乖闭上了眼睛的傻桃芝,忽然有一种拐骗小动物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自己就好像是个在草篓下高兴地摆着胡萝卜的猎人,朝那只小白兔一招手,笨笨的兔子就瞪着它圆溜溜的眼睛跳过来了。

      ……唔,而且小兔子的嘴巴很甜。

      这个在晨曦之中散着神圣光晕的、唇舌纠缠的吻,在桃芝兔子和慕容猎人天衣无缝的配合下,简直完美得超过了剧情的预期。

      +++++++++++++++++++++++++++++++++++++++++++++++++++++++++++++++++++++++++

      直到无冬牵着秋水的手、扛着小山般高的行李;慕容牵着桃芝的手、握着他黑色的,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长出了许多奇怪花纹的那把黑刃,双双回到小村子里,桃芝还没从那个清晨的吻中清醒过来。

      大王不愧是大王,直接就用一句“那么你嫁给我吧”,作为彪悍的告白句。这是陈述是通知甚至都不是征求意见,桃芝总觉得事情哪里有点不对。

      啊。

      她明白了。

      事情根本就没有地方在对的位置:大王微笑了、大王吻了她、大王牵着她的手走路、大王求婚了、大王的箭伤一夜之间痊愈、就连大王的黑刀也长出了奇怪的花纹……背上那一羽箭击中的不仅是他的身体,好像还顺便毁掉了大王的理智?

      桃芝的心神涣散如同飘荡在高空的气球,随风轻舞无处着落,最后被秋岳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戳破——

      “哇啊啊啊——!!妖怪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没想到这次终止他尖叫的却是秋水一个暴栗:“闭嘴!”

      秋岳噤若寒蝉,秋水叉腰茶壶状,“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个不长进的小子,男子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

      无冬在一边无限崇拜地盯着秋水,乖乖地把肩上扛的行李放下来。听到秋水说,“从今天起无冬就要和我们住在一起,以后大家就是家人了,要互相照应!”

      秋岳弱弱的一声“……哦。”外加点头。

      看着秋岳费力了半天也搬不动的行李,无冬大方地用它毛茸茸爪子提起便送进屋子里,这样奇异的融洽相处,也算给事件落下一个莫名、欢愉、并且非常突兀的尾声。

      “但是秋水真的要和无冬成亲吗?”桃芝和慕容离开的时候,弱弱地问他。

      “其实,”慕容睨了一边挥手告别,一边嘀咕的桃子妞,“再过几个月,无冬就将化成人形了……”

      “哦。”桃芝点点头,又问,“为什么慕容会知道?”

      “……唔,”慕容牵了她的手,小小的,一个手掌就能够全部包裹,“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曾经有过经验吧。”

      “啊?”桃芝惊。

      “……骗你的。”

      ——桃芝相信慕容是骗她,但是桃芝却忘记:腹黑之所以为腹黑,就是因为他们总是在说实话的时机说谎,而在说谎的时机,

      就说出了真相。

      ++++++++++++++++++++++++++++++++++++++++++++++++++++++++++++++++++++++++

      而此时,在山的另一侧,直线距离约莫七八里的地方,一个眼眸变成了紫色的黑发男子,正从半死的弓箭手身上拔下长矛的尖端。

      “你再说一遍,”

      他眯着眼蹲在那个嘴里除了血沫,连呻吟都无力叫出声的弓箭手身边,拍拍他的脸,声音沙哑而低沉,性感得如同是在对情人呢喃,

      “……你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这里……?”

      。

      。

      ——本卷完——

      。

      。

       下卷预告:

      谁试过某天醒来忽然变成狐狸。

      谁试过被赤裸裸地抱在大王怀里。

      这是调戏,坚决反对调戏!!

      但是,更加反对别的女人赤裸裸的躺在大王的床上。宁愿是狐狸躺、也不能人躺。

      而斯篱。

      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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