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章与薄荷塘》卷小星飞

3、第 3 章

　　程之凡认命了。

　　硬凹出的自傲在汪六安的车飞出视野之外，并喷出浓浓黑烟之后，瞬间垮台。

　　曾几何时，她想用自己浓烈的，却细如蔓丝的情绪缠绕住汪六安。她爱看他细长洁白的手臂，透出薄薄的血管，白的发蓝。总有一种奇异的情愫从小腹间升腾，流淌过全身。她警惕的守护着份满溢的爱，不让自己被对方发现自己有半分的逾矩。

　　她以为自己再不会有这样的一刻了，直到刚才，那熟悉的感觉，席卷如潮。

　　薛文的车几乎擦着点儿的到。

　　“凡凡！”程之凡见证了薛文和辛苒一路走来，还当了他俩的伴娘，平时“老薛老薛”的喊，在薛文心里，绝对是自家细妹的地位。自己老婆平时在家里是宠惯了的大小姐，有时候脾气上来给谁都没个好脸，唯独给程之凡三分薄面。两个人在一间办公室里，从来没红过脸，反倒是辛苒经常巴结着程之凡玩。这让薛文打心眼里佩服。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敬畏，能搞定她老婆的人，绝对是能人啊。

　　“哇，凡凡你又瘦了！”程之凡以前有点婴儿肥，最爱听别人说她瘦。辛苒是个最没主心骨的，程之凡就过分主意多，没头脑遇上心眼精，一拍即合。她曾经撺掇辛苒，俩人一起减肥，还定下了规矩，半年内都不吃午餐，直到瘦到一百斤为止。薛文怕她把老婆饿坏了，每次见着程之凡，都要说她瘦了。

　　好久不见，熟悉的话一下子又冒上嘴了。

　　“不过也不用见着你姐夫如此之激动吧，都怅然涕下了。”薛文帮着拿行李，瞄了一眼那红红的眼眶，只当她是触景生情，不由着想调侃几句，调节气氛。

　　“老薛”程之凡仰着头，微笑转瞬变怒目：“我等你快四十分钟了，你跑哪去了！”

　　薛文常到东站接人，萧山机场去的少，一下子给绕晕了。生怕程之凡告状，他吓得赶紧闭嘴。

　　坐在车上，听薛文不停说起这大半年的事，大部分和丫丫有关，程之凡走时，丫丫还在辛苒肚子里，不知不觉的，已经是个可以扶墙站立的小人儿了。

　　“丫丫长得像我，连耳垂子都和辛苒没太大关系，不过啊，小脾气倔倔的，这点像妈，估计怀的时候，焦虑的。去年你走的时候，辛苒好几天睡不着觉，怕你想不开，又怕你得高原反应，孕妇想得多倒也正常，只是你去了，也该给我们发个微信，弹个视频汇报一下情况，她天天跟你们于处打听，怕你出事。”

　　程之凡听着薛文字字句句的离不开老婆女儿，便知道辛苒一定过的很好。

　　一年未见的杭城，如今，愈发的浓妆淡抹总相宜起来，车缓缓开进西湖景区里，四季酒店似乎是一位老友，正在老地方，等她。

　　大半年未见，辛苒愈发的珠圆玉润起来，甚至比怀孕的时候还要胖上一些，连辛芷蕾同款发型也挡不住她若隐若现的双下巴，质地良好的宽大毛衣松垮的遮住了身形，倒不显得她臃肿。她的身边多了个奶娃娃，黄毛小娃几乎和薛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薛文曾经凭借自己一表人才的脸蛋，无面试硬是直接进了省厅，是出了名的阳光美男，女版的薛文虽然五官缩小了，但灯泡般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程之凡立马就迷晕了。

　　这熟悉却又不熟悉的一幕，让程之凡不禁热泪满盈。

　　彼时，辛苒还未嫁人，她也没遇上汪六安，总是一同来这里吃饭。当时的金沙厅还未像如今这样网红，于是总有位置。她会选择坐在临窗的角落里，点上一壶茉莉银针。辛苒爱吃杏仁膏，程之凡却喜食酸，于是二人便一盅杏仁豆腐，一份红豆沙，就着茶水聊八卦。待到日头下去了，西湖周遭不再那么暑闷，两人便一路踢踢踏踏的逛到南山路，灯正好亮起来，迷蒙的像一条银河般的光带，点缀在茭白的月色中。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辛苒刚给丫丫喂完水，一张白净的小脸凑到她面前，“凡凡！”辛苒惊呼。

　　仍是明媚的笑，仍是秀气的小梨涡，仍是弯弯的桃花眼。故人依旧，春风如故。辛苒喜不自禁。

　　这姑娘，平日里最怕苦，偷懒划水第一个的，却主动报名接了单位到大西北的苦差，让所有人都惊了一跳。辛苒大着肚子，硬要开车去送站，急的薛文连考察都没去，也陪着去机场，恨不得像搬家一样的，给程之凡带了一大堆东西。
　　可连面都没见上，程之凡像个落荒而逃的难民，狼狈不堪。

　　唯一留下的，是搁在办公室里便签贴上的一句话：“苒，平安。”

　　那时候流言纷飞，有人说，程之凡家里有亲戚被抓，她去避风头。有人说，她想上位，急着到西部锻炼拿表现。辛苒听不得这些牙疼话。索性也回家一直躺到生。

　　“凡凡啊，你瘦了！”辛苒张开双臂，一把拥住了程之凡。这个怀抱，有着一股乳香味，却切切实实的，是辛苒温暖的味道。程之凡立马又红了眼。

　　丫丫坐在儿童座椅上，叉着腰生气：“NO”。

　　程之凡擦了擦眼角，认真瞅着这个刚学会讲话的小鬼，哼，居然和她抢女人，听到这奶声奶气的，她故意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不可以，我也喜欢你妈妈”。一边坐到了丫丫的旁边，对着丫丫做鬼脸。

　　辛苒噤若寒蝉，却也有点不好意思：“凡凡，say English。”
　　边说，边坐到丫丫旁边：“凯瑟琳，it’s aunt 凡。”

　　“什么鬼？凯瑟琳是谁？”听着辛苒奇奇怪怪的口音，这次轮到程之凡目瞪口呆，她连忙检查丫丫的宝宝椅，看是不是后面还藏着一个外国小娃。

　　“YES,YES,YES。”薛文刚停好车，跟在后头进来，赶紧解释：“辛苒想让丫丫以后上那个伊顿双语幼儿园，那家报名的人太多了，单托关系进不去的，还得要面试，现在啊，全世界都不能讲中文，必须得给丫丫培养语境，学英语 。”

　　“这是学英语吗？这感觉好像是要培养一个外国人啊。”

　　“哎，可不是吗！”薛文一下子变成了苦主：“你说我和她，我们俩的英语不也就是个半吊子，她还非得在家说英语，一会‘baby，watch out！’，一会“hear carefully...”。

　　“是，listen carefully啊猪！”辛苒黑着脸，小拳拳马上就要锤上薛文的胸口：“hear你个猪头啊！”

　　“我当然知道是listen啊，我毕竟也是个过了六级的人，可你那天，就是说的hear啊”薛文接住了老婆的小拳头，委屈道。

　　“猪头！你！不许说话！给我喂丫丫吃饭！”

　　正在这时，丫丫拿着勺子指着辛苒：“猪”！
　　伊顿公学小祖宗已然融入了苏轼大才子的功力，第一个活学活用的中文，颇有东坡风范。

　　辛苒的双下巴再也忍不住的掉了出来，黑云压城城欲摧，吓得薛文赶紧抱住丫丫:“凯瑟琳小妹妹，let’s have a lunch。”

　　“是dinner啊！”这次轮到辛苒和程之凡一起喊出声。

　　“天哪，你六级是不是买的答案啊。”辛苒好不容易逮到机会。

　　薛文乖乖闭嘴，坐在边上给丫丫喂水果，再也不发一言，终于结束了这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