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录》ZYA

12、鸟笼

　　沧隐知道这是结界，而且是为他而设。他和大哥和父亲都不一样，他是凡人，是个比一般凡人体格好一点、更有灵性的凡人。但归根结底和神是不同的。这强大的结界显然不是他能够轻松解开的，何况在他旁边还有一只小妖看着。虽说这个小妖看上去唯唯诺诺的，但始终是个眼线。“该死的沧海！”沧隐咒骂，发自内心地厌恶着那个男人。他宁愿自己从未出生，那自己的母亲也就从未被那个男人伤害。那个负心汉。夜莺看沧隐脸上都是凶恶，有点怕。“我倒是有办法帮你出去，只是你要答应我回答我一个问题。”夜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小声说一边看着沧隐。沧隐仔细打量夜莺，这才发现这只妖怪与众不同，他没有很强的杀气更没有任何野心的样子，他有着的是一双充满纯情的眼睛和时刻因为等待而显露的失落。沧隐瞬间有些心软，但也不能不怀疑，“你不是我父亲的走狗吗？”“走狗？”听到这个有些讽刺的词语夜莺的脸羞愧地红起来，“现在这种情况可以算是……”“那我凭什么相信你！”沧隐的话并不是不无道理，夜莺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很没有立场的。但是夜莺并没有放弃，“因为你现在没有人可以相信。”这句话发自内心，完全没有遮掩，这虽是有些刺耳倒是反而让沧隐听着感到愉悦。沧隐狂妄地大笑三声，紧接着重新换了一种态度对待夜莺，“我喜欢你的性格。”“我的性格……？”夜莺被沧隐搞得有些糊涂，“小少爷的交友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听到夜莺这一番点评，沧隐便知道这夜莺和沧海老头根本不是一路，虽然他不知道现在这夜莺妖为何会在沧海的麾下，可是他明白那一定不是夜莺妖心甘情愿做的事情。沧隐整顿了一下思路，然后望向夜莺，“那你问吧。”夜莺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接下去的话说出去会是什么后果，可是他知道现在已经是不得不说的地步了。夜莺的严肃也让沧隐稍稍认真起来。“你们把慕容翼人……不，是慕容易心藏到哪里去了？！”沧隐知道无论是翼人还是易心都是说的慕容家的长子。只是这慕容翼人的称法只有少数人之间有所了解，这只小妖怎会？！突然沧隐想起来，曾经听别人说过这长子在家养了只夜莺鸟，很是喜爱。后来这只鸟化作了夜莺妖，这慕容家是神择之世决不能和妖怪同流合污，这只夜莺妖就被囚禁在慕容家的囚妖阁中。慕容易心虽然听从了慕容家人的话交出了夜莺妖，可是他依旧是每夜子时偷偷来到夜莺的身边和他说话陪他聊天。慕容易心不仅给夜莺取了名字，还讲了很多外面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慕容易心再也没有出现过，夜莺妖以为这是意外。也许只是易心太忙了，毕竟是需要继承家业的嫡子。可是夜莺他错了。也许他是真的被最后一个爱自己的人抛弃了。一天……两天……不知过去了多久，慕容易心再也没有出现过。再也没有在夜莺妖的面前出现。夜莺妖疯了，在这全是恶意的囚妖阁中，所有妖怪都发出让他绝望的声音。你等的人抛下你了。你等的人不要你了。你等的人忘记你了。每一句刺入夜莺妖的心中，他依旧否认。他相信易心会回来的，他只是太忙，他一空下来就会来看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太久太久，久的让夜莺妖不耐烦了。他想，如果自己变得强大，是不是能成为易心的式神，是不是能成为慕容家需要的棋子。为了变强，为了知道易心到底在哪，他入了魔道，冲破了慕容家的世代封印，带出了数不胜数的小鬼，随后不知消失在了何处。因为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慕容易心已经不在慕容家了。“难道你是祁墨？”夜莺一颤，随后强忍住泪水，“那是翼人取的名字，现在他们所以人都说翼人死了，是被慕容尔亦杀死的，所以这不再是我的名字。没有翼人在就没有祁墨，我现在就叫夜莺。”沧隐点头，他能从夜莺脸上看出他的痴情。“那好，你就应该是翼人所养的夜莺妖吧？”“是的，没错。”夜莺对于这一点没有否认，他也知道自己否认不掉。“是这样啊……”沧隐稍作考虑，“既然你都认为慕容易心已经被杀，那你为何又要问我易心藏在哪里？”夜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沧隐，“我找过慕容尔亦，想要报仇，想要让翼人痛苦的人更加痛苦。刚冲破封印，我已经成为百妖中的最强，强的连慕容家都拿我没辙。我自满，以为可以轻松折磨杀了翼人的人，可是慕容尔亦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和每个慕容家的人都不同，他不是神之子，但是他看得比谁都透彻。我的能力在他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他说翼人并没有死，只是被人藏起来了，而他就是因为和恶魔献媚遭到了家中嫌弃才会被扣上了这样胡乱的罪名。”沧隐闭上了眼睛，无奈摇摇头，“本来以为我已经做的够好了，没想到慕容尔亦他自己……！”“果然你知道什么吗？”夜莺一阵激动，“但你为什么……？！”沧隐坐回到了床上，“那是我们和慕容尔亦的约定，而且那是慕容易心自己的提议。”夜莺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两个眼球仿佛是要瞪出来一般。“我们想要除掉的，并不是嬴政而是他身边的两个人。”沧隐顿了顿，继续说，“赵高和慕容伍斋。”这让夜莺更加不理解，这赵高虽然是早期就随着嬴政，可不至于对于沧隐他们有什么威胁，毕竟人在这些怪物的眼中太过脆弱。但是……另外一个人……“翼人失踪的时候，那个慕容伍斋当时还是个孩子！何况听闻慕容尔亦在家中可是最疼五妹的啊。”“就是因为疼才要除掉啊。”沧隐的样子让人不明白。其实沧隐此时此刻想到了嬴政，他是对嬴政恨之入骨，而且他心里真是想要亲手解决了嬴政。因为嬴政现在仿佛就是慕容伍斋和“神”的傀儡，这根本不是一开始他认识的那个傲慢的君王。但他始终下不去手，不能像慕容家的人那般绝情寡义。沧隐是珍视嬴政的，他难得会对人这么感兴趣，可是他感兴趣的并不是现在这个嬴政。现在的嬴政只会让他痛苦不堪。他的美人是桀骜不驯的，是不会害怕任何东西的。他喜欢看着嬴政在自己面前吃瘪的可爱模样，也喜欢看他在群臣面前任意妄为的君王风范。因为对重视之人的心情看的透彻，所以他太理解慕容家的长子和次子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想要对自己的五妹动手。还是那样不留后路。“慕容伍斋总有一天会被她所谓的‘神’所摆布，做出让她后悔万分的事情。现在她的心智虽然还在，可是如果放任下去，她会做出让自己痛苦的事情。可能在慕容尔亦的眼中，五妹早就死了吧。至于赵高……慕容易心当初是说他占卜出这人必须除掉，至于原因也没有详谈。倒是慕容尔亦心里知道。”夜莺听到现在更加糊涂，“既然如此，这和翼人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认识嬴政的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翼人‘被杀’也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你认为那时十四五岁的我强大到能让慕容尔亦安心地把计划全说出来？那时候嬴政虽然为了对付赵姬从而信任着我，但我想……他同样恨透了我吧。但无论怎样，你算那时间不觉得有些蹊跷吗？”“难道！”“是的。翼人那时候的确是死了，但是就在我刚见到那个君王的那一年，我对他感些兴趣，虽说那时我是方技家的人，但却偷偷去宫中看过他几次。那时候我觉得蹊跷，看着扶苏从嬴政的妃子腹中诞生，我能感觉到不属于人的气味。而我，是在十八岁的时候知道的这件事，也是扶苏本人亲自告诉我的，他是慕容易心附在秦妃肚子里的魂魄。也可以说，扶苏就是慕容易心。”那时，扶苏还叫沧隐帮一个忙，待沧隐块而立之时，慕容尔亦会让嬴政失去记忆。那个时候无论沧隐有多深的羁绊，也必须成为一个陌生人。从此，这世上的沧隐只有扶苏的侍卫，再无赵政的心腹。而且到扶苏十岁之时，他们还要去断肠山林好好拜访一下大当家，也就是慕容家的四妹——慕容泗芳了。这忙本是不想帮扶苏，可是慕容尔易和他大哥暂时一条路，沧隐怕他们谈不拢便迫害帝王，便允诺了。条件是，护着嬴政，保他安全。换言之，若不是沧海将他捉来，扶苏早就安排好人来了个调虎离山将沧隐安排在自己的身边。“那也就是说……扶苏就是翼人？！”夜莺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得不信。沧隐点头，然后急忙起身，“既然问题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吧。”“是，是！”夜莺还在震惊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结界是根据你的妖气神魄制造的，我手上有一颗丹药，服下后可以维持三天无神魄的状态。”沧隐迫不及待，看到夜莺拿出丹药立刻夺过来，刚想要服下，夜莺又打断了他。“但是这个丹药有个弊端，这三日你的武功只会剩三成。”沧隐满不在乎，立刻服下，“三成，足够！”这份自信还真是吓了夜莺一跳，夜莺又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剑，“这是你的佩剑，我也将它偷来了。”沧隐接过剑，这困兽十年来在他手上依旧是那么冰冷。“要是沧海回来你怎么办？要不和我一起走，你应该也想要见扶苏吧？”谁知道夜莺摇摇头，露出了苦涩又幸福地微笑，“知道他活着就好，我现在见他我却怕他不要我了。而且，沧海那人，我是逃不掉的，他取出了我的内丹埋入了自己的身体。只要他想，随时都可杀了我。无论我在天涯海角。”沧隐知道夜莺逃不逃都没什么区别，因为他根本逃不掉。就像他一样，十年来从没有逃离过梦中神医对自己失望的眼神。但他不后悔，为了美人他不在乎其他任何人。沧隐也不想强人所难，他将困兽束好就打算离开，还没有出门，这夜莺又一次叫住了沧隐。“怎么了？”夜莺过来，将一个小的囊袋交给了沧隐。“将这个交个翼……扶苏吧。记得要好好保护扶苏。”　　因为疼爱，所以知道必须除掉。但是有一种东西是怎么也除不掉的。就像是当时看见这个有趣的家伙，沧隐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变成了真正的困兽。龙爪中逃不掉的困兽。大殿中，嬴政喝着酒抱着金卉，本是欢愉的时光，心里却顿然一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人，又忘记了什么人。突然手仿佛摸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看，是腰间的饰物。这饰物自己日日挂着，就连入夜也习惯放在枕下。但这是谁送给朕的？嬴政竟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那种冰凉似乎带着刻苦铭心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