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情敌儿子的破事》南青山

6、第六章

　　回家的路上，姜子承全程恍惚。记不清他是怎么上了车，怎么绕过拥堵的红绿灯，怎么找到小区大门。他只记得夕阳如火，就好像世纪末日的电影里，海啸来了或火山喷发，那种朝不保夕的无力感。
　　结果，到最后他也没能帅气的说出分手。

　　姜子承从小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天长地久，就像母亲的生命，最终也将离他而去。所以他宁愿孤单一人，不与任何人产生太多的纠葛，也不会有人为他难过。
　　可十八岁那年，他还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大一新生，在迎新晚会上邂逅了本校最杰出的表演系毕业生周峥。

　　周峥给了他一瓶啤酒，向他伸出手，“认识你很高兴。”
　　姜子承把啤酒放回他手中，说，“有多高兴？”
　　周峥一愣，笑道，“就像月球撞了地球，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类。”
　　姜子承说，“那完蛋了，地球要绝种。我们都是男的。”
　　周峥说，“我不介意。”
　　姜子承说，“我也不介意。”

　　周峥出乎意料的会接梗，姜子承每抛出一个笑话，他都能接住，并抛回来。和他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冷场，他有说不完的故事：有趣的，悲伤的，光怪陆离的。每一个都能让姜子承笑上好久。
　　姜子承觉得这大概就是喜欢了。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原来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渴望人的体温，也希望有人能为他停留。

　　回到家，姜子承找了个箱子，把周峥送的东西全部塞了进去，什么是他的，什么是自己的，早就分不清了。他索性把箱子扔进垃圾桶，再狠狠踹上一脚，蹲在地上，点着了一根烟。
　　手机传来震动，他低头一看，是宋莹打来的电话。这女人竟然还有脸和他打电话。
　　他挂了又响，响了又挂，终于忍无可忍地接上。
　　宋莹说，“我不是来安慰你的，只想告诉你事实。周峥刚才约我下周一在后湖酒店见面，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就来吧。”
　　还没等她说完，姜子承把手机砸到地上，屏幕摔成粉碎。

　　下周一夜晚，后湖酒店。
　　这是全市一所会员制的高级度假区，因为格外保护客户的私密性，而受到明星群体和政客的欢迎。凡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有这里的会员卡。
　　姜子承也不例外，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他今日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黑衣黑裤，戴了一副墨镜。刘海放下来，遮住额头，只露出脸的轮廓。

　　他老远看到酒店门口有个大叔歪墙站着，那顶熟悉的高脚帽，仿佛是方天王的标配。走进一瞧，果不其然，真是本人！
　　姜子承内心咔嚓一声，立马掉头，换了个方向，却被叫住了。

　　“嘿，上次请我吃饭的人。我今天也有空。”方天王一脸欣喜。
　　姜子承浑身一抖，不情愿转过身，心想：他不是脸盲么？！
　　“可我今天有点忙……”
　　方天王摘下帽子，彬彬有礼地威胁道，“那宋成蹊的曲子？”
　　姜子承认命似的叹气，“跟我走吧。”
　　天王那张脸太过于张扬，若被周峥认出来，他不也跟着暴露了？姜子承心下不好，面色仍一副平静的模样。

　　他走到前台处，说，“参加周先生的晚宴。”
　　坐大堂的小姐问道，“邀请函？”
　　“宋小姐说报名字就可以了，姜子承。”
　　小姐说，“地点海边，下一个。”

　　她转向身后的人，待瞧清楚方天王的脸，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声音也变得温柔，“请问您是一起的？”
　　方天王说，“是的，这位小姐，需要我给您签个名吗？”
　　小姐娇羞道，“如果您方便的，一定要的！”
　　这待遇也太不一样了！姜子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趁方天王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

　　他顺着羊肠小道，弯了好几个弯，终于听到了海声。只见海边的小亭子上绑着无数的气球，海风吹过，气球和小灯泡随之摇摆，像一片灯海。
　　明月悬在空中，倒影着海面，隐隐约约照亮了海边的树林。姜子承看见一群人埋伏在树林里，手里拿着喷花筒，气球和花瓣。
　　其中一人看见姜子承，往他手里也塞了一个，低声说，“待会听我口号，女主人说‘好’之后，大家就一齐冲出去。”

　　姜子承一脸莫名其妙，反问他，“不是来吃饭的？”
　　“饭？”那人愣了一下，“饭肯定要等结束之后，由雇主来请。”

　　“雇主？不是周峥的……”姜子承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他以为是自己跑错地方了。
　　“没错，”那人一听到周峥的名字，说，“不如你拿着这个吧。”
　　他递给了姜子承一个O形状的气球，说，“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待会听我指令。”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喊着，“女主人来了，来了。”

　　姜子承举着气球正要探出头，立刻被身边的人挡住了视线。他干脆不去看了，蹲在地上，全程听其他人碎碎念。
　　“天啊，女主人感动得哭了，梨花带雨，好漂亮。”
　　“不愧是帅哥美女，就像偶像剧一样。”
　　“男的跪下了，准备准备！”
　　有人推了姜子承一把，叫他站起来，排好阵型。姜子承抬眼瞧见，前面一位是L形的气球，后面是V和E。他顿时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向外看去，直到看清楚来人的脸，脸黑了大半，率直走出去。
　　负责人感慨道，“快点，看人家O反应多迅速！LVE赶紧跟上。”

　　宋莹穿着紧身裙，勾勒出良好的身段，从上到下整一个S形。她画着精致的妆，踩着双高跟鞋，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任哪个男人看到都会心动不已。
　　而她对面的周峥梳着大背头，一身礼服，单膝跪下。此时的他正掏出戒指给宋莹戴上，嘴里深情地说，“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天起，就被你的美貌俘获，虽然我们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八年，但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爱你。”

　　姜子承的双脚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感到非常沉重。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意识仿佛飘忽到了天外，双耳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信任像碎了一地的玻璃，割碎了他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无数人涌了出来，嘴上一齐喊道，“祝幸福，恭喜求婚成功。”随后喷花筒撒出无数彩带落了两人一身。
　　宋莹如同女主人一般，朝她们道谢。
　　可周峥抬眼便看见了LOVE的气球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下慌了神，仿佛被抓包一般，站直身子，道，“你，你怎么来了？”

　　姜子承看了看手中的气球，又瞧着周峥的脸，自觉说不出的滑稽与狼狈。他张口想讥讽周峥，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只能在心里嘲笑自己：活该，看不出周峥的背叛，还好心为他争严导的角色。原来人家老早就想好别的出路。

　　“还看不出来吗？我也来祝你订婚快乐，你们两个金玉其外的家伙真是绝配。”姜子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扭曲的笑容。
　　周峥稳住了神情，回望姜子承说，“谢谢，我们确实很般配。”
　　姜子承说，“身为你多年的老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谈了这样一个女朋友。”
　　宋莹正欲开口，周峥拦住她说，“我只是最近发现了我对宋小姐的感情，决定向她求婚。”
　　姜子承说，“那你前一任呢？”
　　周峥说，“抱歉。”

　　姜子承盯着他的脸，好久，深吸一口气，说，“为什么要哭丧着脸，今天你可是主角。要不我来当你们的证婚人好了。”
　　负责人抢过话题，掏出相机，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我来给大家拍照。”
　　周峥本来很不情愿，被姜子承一把拽住，推到人群中间。宋莹拍了周峥一下，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他身边，仿佛他们真的如同偶像剧主角，历经重重艰难险阻，终于回到了彼此身边。
　　有人打开了音乐，也有人在起哄，大声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女主角宋莹在无数霓虹灯海与气球的包裹下，深情凝望周峥，男主角看着他半晌，弯下腰吻了她微张的双唇，轻盈又温柔。他们背后是海浪照着明月，伴随着无数人的欢呼声，正式完成了这个仪式。

　　姜子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痛到麻木不仁。他终于知道，在他世界里很难有一种叫做永远的感情。就像他的人生：还没出生之前，刘建安抛弃了他；六岁的那一年，母亲离开了他；十八岁的那个冬天，他吻了周峥的脸，以为在一起就能永远。
　　永远是什么？有没有能永远不变的感情？
　　姜子承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不顾一切地拥抱他，愿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会因为他的缺点离他而去，那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去换那一个感情。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安稳踏实的陪伴。

　　那群人还在闹，姜子承悄悄离开。他回到前台，却见方天王坐在长椅上像是睡着似的。
　　他走过去，天王一个激灵坐起身，嘴里嚷着，“肉，肉，我快饿死了。”
　　姜子承说，“你没钱吃饭？”
　　天王可怜巴巴道，“去澳门赌场，花完了。”
　　姜子承叹了口气，“走吧，去我家。姜文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