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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微熱 ...


  •   森欧外并没有给自己手掌上的贯穿伤做处理。

      说是他故意的也不太恰当,归结于习惯或许更为合适一点。

      平时应该有什么人,这种时候会主动的,熟稔的,帮他包扎好伤口了才对。

      想不起来名字了。

      他已经不再是十多岁的年轻人了,太久放置伤口不管的后果就是森欧外现在有点失血过多。但是问题不大,森鸥外仔仔细细的又给地上被他制服的金原瞳打了一个绳结,准备一会儿把她交给红叶拷问,如果能拿到对前代派不利的证据就更好了,他慢吞吞的用金原的外套擦了擦手术刀。

      那样就是师出有名,再好不过。

      森欧外撑着膝盖站起来,他想要去爱丽丝身边。但是他刚刚站直身体,晕眩感就像海啸一样席卷了他的大脑,森欧外不得不扶了一下身边的墙壁。在浅金色的墙纸上留下了一块不小的血渍。

      耳边嗡嗡的轰鸣着,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耳鸣。森欧外尚且还能冷静的这么判断。

      他扶着墙向爱丽丝的方向走了几步,爱丽丝身边有备用的平衡盐溶液(balanced salt solution)/(BBS)———即使这间屋子里清醒的人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愿意开口示弱叫爱丽丝把溶液拿过来。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人的嗤笑声。

      这笑声太熟悉了,好像自己也在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而有人对此不顾一屑。

      是谁?

      但是他没走几步就又碰倒了留声机,唱针发出了刺耳的尖啸,不久就开始平缓的运转起来。巴赫的交响乐流淌出来,降A大调如雷霆般激昂,然后,在寂静中,在黑暗里,调子渐渐降下,以1/4符的梯级逐渐下降,变成了轻柔的主和弦。

      森鸥外想要伸手去关掉留声机,却只感到天旋地转,眼皮几乎要粘在一起,粘稠又缱绻。右手上有什么重物压在上面,手底下一片冰凉。

      他试着抽了抽右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压在了右手上,而冰凉的触感是地砖。

      原来我摔倒了。

      森欧外这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试图第二次站起来,可眼前像是破旧的电视屏幕一样一帧一帧的闪烁,最后黯淡下去。

      无尽的,化不开的浓郁黑暗,这是他唯一能看见的东西。除此之外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左手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唯有指尖还残留着一点鲜血黏腻的触感,但是就连这也只是大脑里残存的幻觉,森鸥外清楚的很,失血过多的时候偶尔会发生这种情况。他徒劳的睁大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重新看见,向前伸出手,想要拿到救命的溶液。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带着淡淡的血气,手法熟稔的进行了简易的压迫止血。

      有人在熟练的往森欧外那只被贯穿的手掌上缠着止血带和绷带一类的东西,东西还温热着,像是被在怀里揣了很久一样的温暖,让人联想到冬季雪天里捧着的热茶。

      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很委屈,为什么不更早一点?为什么这么晚?

      他想起来那个名字了。

      于是他也这么喊出来了。

      “谕吉?”

      来人顿了一下,没有说话,森欧外感觉对方站起来了,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往爱丽丝的方向挪动,又很快回来,针头被埋入皮下,随着BBS被注入体内,森欧外渐渐恢复了视觉。

      是太宰。

      他的视线下移,注意到太宰原本缠在胳膊上的绷带少了一半———那一半正缠在自己手掌上。

      黑发的少年人关掉了留声机,随着乐符的戛然而止,房间里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那是长久期盼之后的寂静。

      森欧外只是若无其事的翻出一把手术刀,割断了两人之间的绷带,低头把自己手上的系好,没有抬头看他。

      “事情办的不错,太宰君。”

      *

      “金原酱!”太宰推开地牢的门,边往下走边这样喊道,“金原酱!我又来看你啦!“

      没有回答

      下面的铁门是虚掩着的。跟在太宰身后的保镖把它推开,走进地牢阴森的光线里。透过终年不散的潮湿阴冷的空气,通过长长的走廊,他们可以看到尽头通往最底层牢房的楼梯底部,在穹顶下端,有两只脚在那里垂荡摇摆。

      “金原!”

      非常缓慢的,就像两只不慌不忙的圆规脚,那两只上面还套着高跟鞋的脚向右转动,东北,东,东南,南,西南,然后停住。几秒之后又慢悠悠的向左转,西南,南,东南,东.....。

      *

      “所以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森先生,”太宰向匆匆赶到地牢的森鸥外这么回答。森鸥外下来的非常着急,连他那条标志性的红围巾都没有围,就跪在金原瞳的尸体旁就地检查起来。

      太宰见森鸥外不理他,耸耸肩补上后半句扎心的话“您费尽心力抓到的活口就这么没啦!怎么样?有没有对自己平白无故挨的那一刀感到不值?”

      “闭嘴,太宰。”森鸥外连头都没抬,把尸体翻过来简单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明显的出血点,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也没有明显骨折,但是在颈后有一个不明显的针孔,在勒痕的掩盖下看的不太真切,很容易和尸斑混在一起。

      森鸥外想了想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面上不显,手上的动作也不停,直接干脆帮太宰销毁了这个小证据。虽然他现在名义上是港口Mafia的首领,前代派们虽然不乐意但是表面上还是给他几分薄面,但是金原今天就这么直接死在了地牢,对方肯定会想尽办法讨说法。

      反正先把太宰摘出去,能保一个是一个。

      森鸥外又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什么把柄之后才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太宰治说“你知道你嫌疑最大吧?”

      “知道啊”黑发少年浑不在意的回答,“但是现在嫌疑已经没有啦,森先生一定都弄好了。”

      他赶在森鸥外生气之前举起了手中的什么东西,“森先生想要的东西我也都弄到了!我比红叶姐厉害!”

      是一个U盘。

      森鸥外接过来,反手塞进兜里,“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死亡时间,”刚刚森鸥外检查的时候发现金原瞳的实际死亡时间应该在6个小时前,而这个时候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金原小姐可不是个会因为这点屈辱就在狱中上吊自杀的人。”

      “LSD,昨天在黑市搞到的特效致幻药,”太宰也没有遮掩,干脆利落的回答了森鸥外,“很微小的一点用量就能让金原这种死心眼的家伙说实话,还能顺便下点暗示,不好吗?”

      太宰紧盯着森鸥外看他的反应,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嗤笑了一声“不是吧,森先生,”那双鸢色的眼睛眨也不眨“您该不会又开始怀疑我了?”

      “毕竟太宰君办事能力出色嘛。”森鸥外很温吞的说出了这句话,并没有反驳太宰“你也知道,金原死了我会很苦恼的。”

      “即使她一刀把您捅到差点失血休克?”太宰这句就有点咄咄逼人了。

      “那也不关你的事,太宰,你失言了。”

      那双鸢色的眼睛里的光暗下去了,“好吧,那我也不计较森先生压榨童工的事了,我还没成年诶!整天就要跟森先生干这种脏活累活....”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元气活泼,根本听不出来他刚刚生气到把手里用来开门的铁片捏断了。

      铁片划伤了太宰的手,血液无声的在白衬衫的袖口晕开。

      *

      “怎么样?这里很棒吧!”

      屠杀结束之后他被黑蜥蜴的头领带到了一家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让太宰露出了一点不适的神色,但是很快就遮掩了过去。

      “美妙,我觉着很美妙。”他撒了个谎,避开了对方的眼睛。他们兴奋的眼睛让他自责,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格格不入。他现在仍感觉到痛苦的孤独,跟庆功会仪式开始前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因为他那无法填补的空虚和枯死的欲望而更加感到孤独。

      千娇百媚的陪酒女开始给他们挨个敬酒,到太宰这里的时候女人愣了一下,然而那些黑衣人嚷嚷起来“愣着干什么!”

      “这...还是个孩子...”

      “黑手党里没有孩子,小姐。“太宰治替这个小姐姐解了围,他注视着陪酒女的双眼”您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陪酒女和那双鸢色的眼睛对视,羞红了脸“...好。”

      “喔喔喔!!!”黑蜥蜴们的起哄几乎掀翻了酒吧的顶棚,一个黑衣人搡了一把太宰的肩膀“有你的啊,小子,”他打了一个酒嗝,“你以后....绝对是个了不起的情圣...”

      太宰没有回答,只是向他们举起酒杯笑了笑,淡淡的抿了一口。

      当别人紧紧融合为一个团结的集体时,他却感觉被排除在外,没有得到救赎。即使是在女人的怀抱里他也感到孤独,甚至更加孤独,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绝望和孤独。他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这让他的痛苦达到了顶峰。

      “很美妙。”他重复道,拉过了旁边嗑药磕嗨了酒保手里的药片,就着酒吞了下去。

      *

      “这世界上这么多蠢货,半死不活的生命,恶俗无耻的流氓,”森林太郎合上书,在电脑椅上转了半圈,正好面对半夜刚刚回来一身酒气的太宰,“看来你也是其中一个了?我亲爱的太宰?”

      “别这么说,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应酬,”太宰挂上假笑“我们都懂。”

      “但是我可不觉着什么应酬需要嗑药,这不是一个好理由。”

      森林太郎举起在太宰进门前还在阅读的书,非常厚,看起来简直能当凶器“假设你还记得我是个医生?”

      台灯的光线有点昏暗,但是恰到好处的让刚刚磕完药精神不太稳定的太宰感到安心。这孩子还没有意识到药品已经对他的认识产生了微妙的影响,他随手把身上的外套解开甩到了地上———

      然后就自然的抬腿坐到了林太郎之前用来看书的桌子上。他大概是觉着这个角度可以俯视森林太郎,于是抬了抬下巴,说出了平时绝对不会说出的挑衅的话“所以?你要给我打针吗?森—医—生?”

      孩童的小腿在桌边一晃一晃,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莹润的光“还是在想什么其他的坏事?”

      林太郎抬头注视着太宰,鸢色的瞳孔已经微微有点发散,额头渗出细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医药箱那里拿了一支镇定剂,“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些?”

      针管里的液体直接被推进孩童的体内,“先冷静一下。”

      太宰只是坐在那里,晃着小腿,对打进去的是什么毫不在意“所以我猜对了!是打针!”

      他咯咯的笑出声,把双手高举过头顶“打针!”

      公寓本来就不大,半夜响起的孩童笑声更是有点吓人,林太郎在把注射器扔进垃圾桶之后回头“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笑声忽然被掐断。

      “我听说了噢,今天的事情,”白大褂的医生走回来坐到电脑椅上,抬头看向太宰,太宰的角度正好能看清被台灯照耀的,森林太郎诚恳的表情,又认真又耐心。

      “你没有做错什么噢,你做的很好,可爱的太宰君,”暖黄色的灯光荡漾在医生红色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太阳般灼伤人,耀眼的错觉“对于无法活下去的人,给予她们温柔的死亡,这正是你的仁慈,不用对此感到愧疚。”

      “真的吗?”

      鸢色眼睛的孩童这么问,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听到的人都觉着像一个易碎的,玻璃制的梦。

      “是真的,”森林太郎握住了太宰治的手,那双体温很低,尚且有些颤抖的手,“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太宰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微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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