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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RPG的结局之一 ...

  •   原著线结束。
      —————————————————

      “你的衣服...”

      太宰指了指织田作之助的外套,他低头才发现上面蹭上了一小块红色的蜡笔痕迹。

      “兴许是克己偷偷画的。”织田作稍稍搓了一下,没有搓掉,索性就放任自流了“你查到什么了吗?”

      今天的lupin酒吧更是格外冷清,算上在吧台后默默擦洗酒杯的老板也不过三个人。

      “嗯,在这里,”太宰打开了手机的定位软件,上面有一个一闪一闪的坐标“经过多方计算之后安吾只可能在这里。”

      织田作没有说话,他仔细的看了一会那个位置,像是打算把它刻在心里一样,端起酒杯把里面的余酒一饮而尽“明白了。”

      老板无声的把空杯拿过去,重新倒了一杯纯麦芽威士忌推到织田作之助的面前。

      他道了一声谢之后接过来酒杯,却没有喝,只是无意义的转着八角玻璃杯,让它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那是个什么地方——换言之,安吾为什么会在那里?”

      “从卫星遥感传来的图像来看,是一栋废弃的洋房——”太宰回想了一下“大概是被这个叫MIMIC的组织绑架到了那里吧,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这是个从欧洲流窜到这里来的犯罪组织”。

      “欧洲的犯罪组织?”

      “欧洲毕竟才是异能者的发源地——但是这世道还没到能这么轻易让国外犯罪组织入境的地步,说不定有什么人在国内协助。”太宰这么回答“大概抓走安吾也是为了取得横滨的信息吧,夺得先机,毕竟是珍贵的情报员。”

      “的确如此,”织田作抿了一口酒“情报是非常宝贵的。”

      他们心里都隐隐察觉到了安吾可能已经叛变了的事实——但是又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
      “首领知道这件事吗?”

      “已经拜托广津汇报上去了,区区一个入境犯罪组织还不值得首领亲自动手。”太宰略带无奈的回答“森先生交代我来应对MIMIC制定战略——还把中也那么好用的打手调走了...呜哇这对脑力派可一点都不友好...”他趴在吧台上嘟起嘴“绝对是报复!”

      “报复什么?”

      织田作之助非常好奇,问了一句。然而太宰却含糊其词“...没,没什么。”随即又正色道“总之你的任务只是把安吾从那里带回来...其他方面不要涉入的太深,织田作。”

      “这件事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发生的完全不符合常理——”太宰皱起了眉“但是我连一个可能从事件中受益的人选都想不到...人会为了毫无利益的事情行动起来吗?”

      织田作完全听不懂太宰这一大段自顾自的分析,但是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的倾听——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孑然不同的个体 ,理解而又不涉足的姿态——作为一个人,在面对人与人之间巨大的隔阂时,所被准许的大概也只有沉默的站在那里。

      “你该走啦,说不定安吾公主正在等勇士你去救他呢。”

      太宰最后这样嬉皮笑脸的对织田作说。

      *

      太宰再次给森鸥外打了一个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

      “还请您指示,太宰先生。”广津说。

      太宰把手机揣进了大衣兜里,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黑蜥蜴“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教你们吗?拷问,从俘虏的嘴里撬出话来。”广津不语,只是保持着那个半鞠躬的姿势,听到太宰慢慢的说“织田君已经在行动的路上了——”这种时候他倒是头一次好好的叫对了别人的名字“——而你们这群废物连情报都没法掏出来。”

      “并不全是如此,”广津略一停顿“我们已经将捕捉到的俘虏牙里的毒药取走了,常规的刑具也都用了一遍,但是——”

      “但是对方精神出乎意料的坚韧?”

      “是的,出乎意料的坚韧。所以我们想向您申请使用禁药LSD。”

      太宰想了一会儿“禁药?黑手党里还有禁药这种说法吗?”

      “自从金原瞳小姐自杀后它就已经被列入禁药了,太宰先生。”

      “想起来了!”太宰猛的拍了一下双手,这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产生了阵阵回音“原来她叫金原瞳!死的太早的杂鱼总让人很难想起来名字嘛,难为广津先生还记得了。”他的声音轻快又活泼“不用噢,那样太麻烦了,我今天教给广津先生一个小技巧好了。”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枚大头针,绕到了那个已经被拷打了很久的俘虏背后。

      “劳驾劳驾匕首借我用用——”

      他耐心的用匕首尖划开了头皮“...果然还是手术刀好用啊...”太宰把沾上了血迹的匕首随意的挥了挥“来,来,广津先生。”

      “看到人类头骨的这条缝隙了吗?这块骨头叫枕骨”太宰像撬罐头一样轻轻松松的把那块骨头取下来了“然后我们小心的把脑膜掀开——”

      “接下来!”广津为这声音中所蕴含的愉悦打了一个寒颤,他的手里被塞进了那枚大头针“试试嘛,广津先生亲手试试。”

      太宰就在他身边盯着他的反应“别这么拘谨嘛...您这么得首领的信任,一定也见过这微不足道的拷问小技巧的。”

      “您知道的吧?痛觉中枢的位置?就在脑岛背后侧噢?”

      太宰绕着广津走了一圈,皮鞋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手里的大头针骤然滚烫起来,广津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他抬起了手,按照直觉捅了进去。

      “切。”太宰看了看那个俘虏的尸体“广津先生真是动手没轻没重啊,”他半开玩笑似的嗔怪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开的这么完整的一个噢?结果广津先生非但没有将这么完美的作品用在拷问上,反而直接把脑干毁坏了。”

      “可人是不能和作品相等同的,太宰先生。”

      “那您有什么高见呢?”

      广津沉默不言,看着太宰脸上浮现出不详的微笑,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手法娴熟的又给另一个俘虏开了颅——把那根大头针轻柔的怼到了对方的痛觉中枢上,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广津柳浪发现,太宰脸上那种常年挂着的轻佻笑容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平日里那种微妙的阴郁感淡化,只剩下某种超越了单纯愤怒和嫌恶的东西。那恐怕是精神最深处又硬又小的,无名的果核一样的东西。即便如此,他那种如同探讨学术问题一样的冷静声音始终未变。

      “您看...并没有什么不同,”太宰自顾自的接下去“人类不过是会思考的物件...甚至有时候连物件都不如,只是个会盲目执行蚁后命令的工蚁而已,为死狂乱,为生匆匆——”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让我看看这是谁———”

      太宰接起电话。

      广津偷偷抬起了头,看到太宰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

      太宰觉着周围的空气似乎忽然变得稀薄,他短促的环顾四周,抓住了一个路过的护士“织田作在哪?”

      护士茫然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您说的是织田作之助先生吧,他刚刚被送来,在402,我带您———”

      太宰没有听护士接下来的话,他一把将对方推开,一路狂奔上了四楼。

      “是麻痹性的毒药,”主治医师把病历本递给太宰“毒理都在上面,病人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他接过薄薄的病历本,双手紧紧的抓住,眼底却根本没法完整的映进去任何字。房门外的噪音从周围三百六十度,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涌来,虽然他并不想听,却没有余裕堵起耳朵,渐渐感觉到了一种类似晕船的不适。

      “太宰——安吾他。”织田作不知道什么时间睁开了眼睛,毒药也麻痹了他的声带,气息微弱。

      太宰双眼放空,似乎注视着遥远天边不可见的风景“我知道,”
      “什么也不必说了,我明白。”

      他像是刻印章一样,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现在躺在这里,我就已经全明白了——安吾背叛了港口黑手党,”

      “背叛了我们。”

      病房里沉默了很久,终于太宰开口说“总之现在明面上的牌,可以分为犯罪组织MIMIC和安吾背后的势力两类。”

      “安吾...不是MIMIC的人吗?”

      “如果是的话,你们就不会同时遭到袭击了,起码我不会那么干,”太宰回答“而且两者的行事作风也完全不同——你所接触的毒药简直太温和了,这和之前的行为大相径庭,就像盐和糖一样的味道分明——根本就是单纯限制你行动而已。”

      “不过没关系,以芥川为首的港口Mafia人员已经开始奋起反抗了——但是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异能是什么,说不定局势会有点不妙。”

      “我记得...芥川是你的部下吧?”

      织田作坐起来,把挂枪的皮套挂在了身上。

      “哇...我以为织田作你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呢。”

      “是不感兴趣,但是部下死掉了的话你也会有点难过吧。”

      织田作这么说,推开病房的门离开了。

      *

      “人必将迎来终结,”那是个容貌端正的人,无论头发还是衣服,都呈现出如同被汲取了灵魂般的银灰色。他字斟句酌的说,然后停顿了片刻“然而你还不够,不够资格将我们的灵魂从原罪中解脱出来——”

      芥川并不能理解这些话语的意思,这个人的表达太含糊了,含糊到每一句话都像是诗。

      纪德说话有一种奇妙的韵律,大概因为他是外国人的缘故,说起日语有种顿挫感“...我们在天上的尊主,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赦免我们的罪,愿你为我们谦卑的进步赐福。阿门。”

      不够资格。

      芥川脸色苍白地扭曲了表情,他抽了一口气,身体某处的关节似乎发出了声响。

      他的回答便是黑色利刃的一斩。

      在手脚被绑住、无法回避的状态下,纪德毫不慌张,只是轻轻向前探身、扭开了头。

      黑色利刃擦着纪德的头部一侧挥下去,被切断的发梢在空中飘舞。紧接着他用头撞向了被芥川夺走握在手中的老式手枪。枪从芥川手中脱落,绑住纪德的黑色衣带对此做出反应,在子弹击中芥川前将其包裹了起来,然而也因此让纪德的左手获得了自由。

      纪德从军装下抽出另一把手枪,左手持枪击中了一旁未能对急转直下的事态做出反应的黑手党成员。子弹穿过了肩部,黑手党成员手中的自动步枪因震颤而走火了。

      从黑手党成员的枪中痉挛般射出的子弹共有3发。其中1发穿透了芥川的手臂,另外2发则正中了其他黑手党成员的胸膛,并且是致命伤。

      “——什么?”

      纪德低头注视着黑手党的祸犬“我说过了,你的确还不够资格。”

      *

      织田作的子弹命中了敌人的手枪,枪掉在地上。

      银灰色头发的男子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武器被远距离远距离的击飞吓了他一跳吧。

      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的时候,织田作一边开枪牵制敌人一边往芥川的方向跑去———

      “要跑了!”

      “你干什么!”

      织田作扛起挣扎着的芥川向退路跑去。芥川轻得就像枯木一样,像这样继续流血的话恐怕不久就会失去意识。
      剧烈的枪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预测到枪击的织田作带着芥川向侧面一跃避开了攻击,芥川因伤口撕裂痛苦地呻吟着,织田作边跑边向对方威胁性地开枪。

      趁Mimic士兵做出警戒的空当,织田作就地一滚,冲进了一旁的人造树林。

      背后还能听到下令追击的喊声。树林里稀疏地立着些落叶松,在这里敌人的子弹也无法轻易穿过来。然而谁也不能保证再往前不会跑进一条死路。

      “抱歉,我要放你下来了。自己能跑吗?”

      织田作把芥川从肩膀上放了下来。他腹部的伤口又渗出了一片血迹,但是所幸看起来并没有伤到内脏。

      “我叫织田作之助,是太宰的朋友。我是来支援你的——”

      他向芥川伸出手,但芥川只是按着腹部的伤口一动不动。尽管异能在攻守两方面都极端强力,身体却好像是很脆弱。

      织田作瞳孔骤然一缩——

      他向左一跳,躲开了黑色利刃的袭击。

      “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一介最下级成员。”

      芥川边喘着气边说,熊熊的怒火在他眼睛里燃烧了起来。

      “是的。”

      “你说你是太宰先生的……那个人的朋友?”黑色的祸犬喘着粗气问。

      “啊。”

      “太宰先生说了,我即便再过百年也无法胜于你。”芥川的杀气突然爆炸般地膨胀了起来。“那个人不会说谎,所以我更无法原谅你。我连区区一介最下级成员都不如吗?——为何?为何?为何?”

      已经预测到攻击的织田作翻身向一旁躲开,身后被黑色利刃切断的树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倒下了。

      “在起内讧的时候那些家伙可就要追过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太宰先生对我……!!”

      那样声嘶力竭的表情,在织田作把芥川打晕之后,也镌刻在脑海里,久久不停的环绕着。

      *

      “我有预感……预感在这个国家能遇到那样一个异能者。”

      “你在说什么?”织田作回过头去。

      有人站在树林的入口处。是Mimic的指挥官,还有三个士兵。

      已经听不到任何枪响了,这片树林简直静的可怕。

      “我名叫安德烈·纪德。我是为了……寻找能解放我等幽灵的灵魂之人而来的。”

      担任指挥官的男子这么说道。那是一张很端正的面庞,若是穿上高级西装再拿一杯葡萄酒,恐怕都能成为荧幕上的电影明星。但他的声音却有着仿佛来自几十年光阴之外的震撼力。

      “是嘛。我认识的人里有干丧葬行业的,可以便宜点介绍给你。”

      “不需要……因为我现在找到了。”

      与此同时纪德开枪了。他瞄准眉心十分精准地射出了子弹,但只要提前五秒预测到子弹的轨迹就能很轻易地躲开。

      织田作向右移了半步。

      他看到子弹射中了眉间和心脏。杀伤性的中空弹击碎了头骨,子弹撞在颅骨后部,头部受到冲击而倒向了后方。

      影像到这里结束了。

      这是借助异能预测到的未来。他一边压制心中的混乱,一边与刚才的影像相反、向左闪开了。但就在此时子弹射入了头盖骨中,颅腔因震动而摇晃着,某种瘫软粘稠的声音在左右耳之间回荡。

      影像到这里结束了。

      他震惊地呆站在原地。仿佛被突然按入沉重的水底般的混乱感猛烈的袭来。

      发生了什么?

      “你的混乱,也正是我的混乱。”纪德放下枪说道:“因为我刚刚所做的事情,你也能够做到——观测几秒后自己将要遇到的危险的能力。我刚才预测到你会向右躲避,于是改变了射击方向。然而你也预测到了这件事,因此反过来改变了躲避方向,而我又预测到了这件事……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同样的能力?

      “你的预测能力是万能的,没有人能够葬送你……除我之外。”纪德绷紧了面部的肌肉,嘴唇向两侧略略拉伸了一些“只有你的子弹能让这场战争结束。你既然是黑手党的一员,那么射杀敌人的头目就该是你的夙愿。”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的握住了枪。

      纪德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来吧,正应该这样,”他的语气充满了向往“没有什么比死更重要的生存!”

      把这些话进行整理,理解这个名叫安德烈纪德所说的话,花去了几秒钟的时间。这是难以置信的告白和宣告。而听完这个宣告,为了稳定情绪又花去了更多的时间。

      期间,安德烈纪德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姿势始终未变,像一个无声的灵魂,注视着织田作之助,沉默不言。他不慌不忙,似乎准备一直等下去。

      毫无疑问,他一定处于冷静的疯狂状态。织田作这么想。但是纪德的头脑并没有混乱,精神也没有失常。相反甚至看起来非常冷峻安定,毫无动摇。这与其说是疯狂,不如说是跟疯狂相似的东西,或许称为执念更为接近事实。此刻他要求的,就是让我和他一起分享这种疯狂和执念,并以和他相同的冷峻这样做。

      他相信我具有这样的资质。

      “我拒绝,”织田作放下了枪,注视着纪德“我只是来帮助同伴的,况且我也很多年没有杀过人了。”

      *

      太宰坐在刚刚织田作躺过的病床上冥思苦想,把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细细的在脑子里咀嚼——

      突兀出现的流窜欧洲犯罪组织,几天前就出境的中也和红叶姐,终于舍得从首领室出来的森先生——以及似乎最近因为生气拒绝和自己直接联系,只愿意通过广津传话。
      就在刚刚,他又打了一个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如果不是港口Mafia现在内部尚未动乱,他简直都要以为森鸥外是被什么人无声无息的绑架了。

      沉湎于思考中,整个人几乎丧失掉了时间感,只有心跳固执的保持着一定的节奏。
      有什么地方隐隐有着强烈的违和感——他思考着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但是又似乎有一根线可以把他们串起来——

      他没有脱掉皮鞋,干脆躺在了病床上,反正也绝对不会有人对这种行为提出异议——或者说没有人敢。

      太宰的目光落到海岸尽头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上,从这间港口Mafia特别附属的医院窗口正好能看到最高一层。它像是一座不详的礁石,将通过其道路涌入黑色建筑的人群切割开来,在阳光也隐约透露出血色的光。

      这些事情森先生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插手了,以他的控制欲,不可能这么干脆利落的全然放权下来——太宰确认了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呢?只有这一点是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完全想不通的地方。

      想不到动机,想不到理由。他在病床上打了一个滚,把洁白的床单踹出好几个黑色的鞋印。

      不过也无所谓。太宰这么想。

      即使此时此刻我委身于无底的疯狂,导致自己粉身碎骨,世界彻底消亡,我究竟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他闭上了眼睛。

      *

      “那么广津先生,你怎么看待太宰这孩子的呢?”

      森鸥外的确还在首领室里,如果没有内鬼,这里就是全横滨最安全的安全屋——事实上他本人也曾经开过玩笑,这种感觉就像是个固定位置关底BOSS,‘说不定哪天就会有勇者来把我刷掉了。’
      广津斟酌着话语“太宰先生的确有着过人的才智。”

      “很可怕吧,你们一定都对此感到恐惧吧。”森鸥外把桌面那堆乱七八糟的资料推到一边,没有抬头看他, “这种能够把握生活的日常方面,并用两三句话就给出一针见血的解决方案的才智是一种危险的天赋。它很难和人类社会兼容。先别忙着否定。”

      他终于把桌面清理干净了,双手交叠在一起“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噢,广津先生...人在畏惧着比自己拥有更卓越才能的人才,但是同时又不得不依赖着对方——”森鸥外短暂的嗤笑了一声“啊,这真是人性最大的讽刺,也正是这世上蠢才往往喜欢扎堆的原因。”

      “那您又在畏惧什么呢?”广津问“本来像我这样的年纪,应该谨言慎行,不应当问出这样失礼的问题——可是您在顾虑什么?BOSS?”

      空气中蔓延着沉重的静默,“我也不知道,”森鸥外过了很久才回答。

      “我不知道,那孩子是我教导出来的——就如同过去的我,看到他就像照镜子一样”他停顿了一下“而我做的这一切都毫无错误,是经过了最优解的计算,为了港口Mafia的续存,为了整个横滨三分构想的稳定——都是必须的。”

      “可您在犹豫。”

      森鸥外承认了,闭上了眼睛“我的确在犹豫。”

      “简直像是那个心理栏目提出过的火车抉择问题一样”广津说,“这样的事真让人难办啊。”

      “真的要作出抉择时,可不好受啊。”

      “自然是不好受的,”广津回答,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站着“可是尽管这样,您也坚定不移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毕竟作为港口Mafia的首领,这样做是必须的,”森鸥外垂下眼睛“必须这两个字可比必要的程度要重的多啊。”

      “就像西藏的转经筒一样,”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广津先生知道吧,就像那样,转经筒旋转时,位于外侧的价值和感情就会忽上忽下,忽而闪光忽而黯淡,但是真正的,必须要做的事情,永远固定在机轴上,永远在那里不会变化。”

      “您一定能做到的。”

      森鸥外笑了一下“假如我能像你一样,满怀自信的这么断言就好了。”

      “这可是明摆着的事实”广津浅浅的鞠了一躬“哪里需要什么自信和断言。”

      *

      织田作边走边考虑着Mimic的事情。

      纪德说,我会让你理解我的。

      那是要将他卷入争斗之中的诅咒般的话语,同时也是孩子般痛切的呐喊。能够理解他的人,唯有部下或敌人。而他正期望着织田作能够成为后者。

      与Mimic相互厮杀的行为是否是正确的,暂时还无从判断。这样下去的话直到黑手党和MIMIC中的一方灭亡,争斗都会持续下去吧。然而以某种形式达成和平真的就不可能吗?去理解他们、并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划清界限,这种事情是办不到的吗?

      之后他想到孩子们的事情。等到孩子们各自独立、不再需要外界支援后,离开黑手党。虽然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但那样一天应该是会到来的。孩子们或成为白领、或成为技工、或成为球类选手。最年长的孩子的梦想好像是打算加入黑手党,唯独这件事有些令人苦恼。不过也是有办法说服的吧。然后到了那个时候就终于可以扔下枪,坐在能看到海的房间的桌前,开始写小说了。

      他来到事务所楼前,停下了脚步。太宰给孩子们安排的住处是和黑手党意气相通的进口许可事务所。那是一座沿海的蓝色建筑,在海风的洗礼下已经布满了锈迹。建筑一侧是宽敞的公共停车场,一辆白色的车似乎很无聊地停靠在那里。

      听说太宰已经把这里全盘承包,还将工作人员们赶去了别的办事处。真是个办事极端的男人。不过太宰也是判断孩子们被盯上的可能性很高才会出此策略。

      织田作抱着行李走上楼梯,一边在脑中确认着要把哪样玩具给哪一个孩子。

      他经过长廊,推开了据说孩子们所在的会议室的大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桌子翻了过来,墙上开了洞。地面上残留着重物被拖动过的痕迹。散落在地上的蜡笔被大大的军靴印子踩得粉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那是行李掉在脚下的声音。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跑了起来。我冲出会议室、像是要摔下楼梯地般跑下去,飞奔出了建筑物。

      那时停在停车场上的白色小型车辆刚好开始走起来。

      织田作看着那辆车的后车窗。

      只见有人正从窗帘的缝隙后伸出手来。小小的手敲打着后车窗,在那后面他清晰的看到了一张脸。是被殴打过眼睛肿起来的男孩的脸。

      电光石火间他瞬间明白了纪德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中的含义,那些如同诅咒般的预言一样的话语‘你会开枪的。’

      随后,车窗玻璃碎落下来。

      织田作想要冲过去、想要尽早一秒钟赶到车辆旁。然而在现实中,却只是狼狈地向前扑倒、摔倒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

      车辆燃起熊熊烈火,车体侧着倒下、从中间扭曲了。

      喉咙深处涌起了血的味道。强烈的耳鸣让人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嗓子很疼。没办法呼吸。在远处听到了谁的呐喊声。之后来自喉咙的过于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到了,在叫喊着的正是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在横滨的海上,浮着一艘小小的观光船。

      阳光穿过清透的天空投射在海面上,微小的涟漪被照耀得闪闪发光。观光船沐浴在这反光之中,在船上的只有寥寥数人。

      观光船的中央站着一名青年。学者风貌的青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他是异能特务科的特工,坂口安吾。

      安吾的右手边坐着森鸥外。

      “安吾君,好久不见啊。感谢你今天邀请我过来。回到自己岗位上的感觉如何呢?”森鸥外满面笑容地向安吾搭话。

      “…………”

      安吾没有回答,只是有些紧张地垂着眼。

      “请高抬贵手别太欺负我家的年轻人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先生。”

      将安吾夹在中间、坐在森鸥外对面的是种田长官,几天不见他的积威更重了。

      安吾神色紧张地说“本日劳君驾来,不胜感激。首先在此重申,此为非正式会谈。记录与摄影、以及任何来自在场外的物理介入均视为违约,届时会谈将当即中止。”

      他边说边悄悄望向岸边。在远处隐约可见的陆地上,双方组织的部署已经秘密地——或说是公然地待机于此。万一在会谈过程中有一方违约杀伤了另一方,岸上的敌人恐怕会立刻将生还的一侧全部歼灭吧。

      这是一次用刀尖抵住对方喉咙的会谈。

      “我家的爱丽丝酱吵着让我给她带甜筒回去呢~不过看来这里也不是政府御用商人的店铺啊,种田长官?”

      “哈哈哈~这还真是温暖人心的故事啊。”种田边笑边用手头的扇子在面前扇着风。“那我也给等着我交报告书的内务省官员们捎点特产回去吧。要是拎回阁下的项上人头想必能让他们满心欢喜呢。”

      守在鸥外身后的两名黑手党成员浑身的杀气瞬间爆了棚。

      然而鸥外却一脸清爽地笑了。

      “为讨好内务省的领导绞尽脑汁,当差的也真是辛苦啊,种田长官。”

      “哪里哪里~比起不知何时要被端掉、提心吊胆窝在下水沟里的你们,这都不值一提——”

      无论鸥外还是种田,表情和语气都像是在屋檐下下将棋一样。然而站在中间担任仲裁的安吾却冷汗流得停不下来。若是眼前这两个人认真对立起来,不出三天横滨就要化作横尸遍野的死亡之都了。

      “那么,请两位就此进入正题。”即使是身为特务科精英的安吾,想要插入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也需要最大限度的慎重。“异能特务科·种田大人向港口黑手党首领·鸥外大人提出的要求共两点。其一,此次事件与本人——安吾一概无关,不可对其施加危害。其二、需由森首领歼灭非法入境异能犯罪组织·Mimic。请问上述内容可否?”

      “第一条完全可以。”

      “那么——”

      “但是第二条怕是还不能许诺,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一群可怕的家伙啊。Mimic害我们现在也是火烧屁股的窘境,可以的话人家都想哭着逃跑啦。”

      森鸥外露出摸不清含义的笑容看向种田。

      在种田的瞳孔深处瞬间闪过一道剃刀般锐利的光芒。他闭了一阵眼,之后将视线投向安吾对他示意。

      “接下来,是港口黑手党对于特务科的要求——”

      种田吐出了沉重的话语。

      然后从西服下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信封。

      *

      “织田作!!”

      “是太宰啊,”织田作低头确认了一下枪套的位置“有什么事吗?”

      “别去,织田作,求求你别去。”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两人都没有打伞,织田作只是机械的把枪往衣服里再掖了一下,防止火药受潮。

      “即使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太宰用那样恳求的语气说,“听我说,这件事背后还有隐情....”

      “无济于事...是指孩子们不会再活过来了吗?”织田作打断了太宰的话,雨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雨越下愈大,远远看去就像他哭了一样,“我知道他们的位置,”

      他的手越攥越紧“因为我收到了请柬。”

      “听我说织田作,”太宰的声音几乎也快要哭出来了,但是下着雨,看不出来那是单纯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几个小时前,首领去参加了一个秘密会议,虽然保密程度很高,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太宰,”织田作语气平静“那并不会怎么样,真相什么的都无所谓——已经全部结束了,”他看着太宰“在那之后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曾经想要成为一个小说家,”织田作说“但是那也已经结束了,从那一刻开始,名为织田作之助的人生就已经死掉了。”

      “织田作!”

      太宰伸出手去,却只徒劳的抓住了一点衣角,然而就连这点衣角也很快就在手里滑落了。

      ”怎么办....“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淋着雨,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来他身上还残存的一点孩子气,他下意识的把手插进衣兜里,摸到一块已经被雨水泡软的糖。

      那是他上次从森鸥外那里拿的巧克力糖。

      他想起了森先生那双在黑暗中像极猫鼬的瞳孔。

      太宰几乎是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找到手机,播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为什么....”

      依然是忙音。

      他摔下手机,凭着记忆往港口Mafia的大楼奔去。

      “为什么啊....”雨水顺着头发滑落进衣服里,太宰茫然的嘟囔着“...您不是答应过我吗?为什么....我呼唤您了,可是森先生...您在哪呢?”

      他徒劳的向前伸出手,摔到在水泥路面上,暗红色的血迹从绷带后一点点的渗出来。

      *

      高于视线的建筑越来越少,太宰治毫无阻碍的抵达了位于顶层的首领室。

      首领室一如既往的浮动着甜点的香气,温暖的如同春日,然而太宰在看到森鸥外面前的那个黑色信封就全明白了——他如坠冰窟,寒意自尾椎骨攀援至头顶。

      “是太宰君啊,”森鸥外屈起手指敲了敲茶壶“要来一杯吗?”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您不是答应过我吗?”答应过我会一直牵着我的手吗?

      为什么呢...森鸥外也无法回答这如同哭泣的孩童般的问题,况且现阶段,要从这种错综复杂的格局中抽身也并非易事,他很清楚,他也知道太宰一定也很清楚,无论怎么样好听的回答都不过对目前的情况无济于事,是苍白的安慰——

      和那种常见电影的主人公不同,森鸥外深知,不是不知不觉的被卷入某个阴谋,而是有意识的,甚至自己就是幕后推手。装置已经启动,已经形成势头,无法阻止,毫无疑问,眼前的太宰已经变成了那个装置中的一个齿轮,而且是主要的齿轮。他从内心听到了那个装置低沉的嘶鸣,感受到了它执拗的运转。

      于是他喝了一口茶,状作平静的回答“太宰君,我首先是港口黑手党的森首领,黑色势力的领头者,暴力组织的奴隶,然后才是你的老师,森先生和那个森林太郎。”他抓紧了茶杯柄,“自从王冠戴到我的头上,我就已经被剥夺了自由使用这个躯体的权利。我已经成为了港口Mafia的延伸,延伸成这里的黑暗和罪恶。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我,也不是我。你能理解吗?”

      意识到和亲耳听到从来都是两回事。于是森鸥外那段几乎等于坦白的话语,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猛然变成洪水向太宰治袭去,将他冲进近乎恐慌的状态中,一时间竟然喘不上气。

      “不能啊...我不能理解啊,首领。”他最后抓着自己的衣领这么低低的说。

      然而森鸥外只是悲悯的看着他,“去找织田君吧。”

      “再晚就来不及了。”

      ————————————————

      今天社长带回一个人。

      是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奇怪青年,不过乱步并没有太过于关注。武装侦探社平时驻扎的人员太少了,如果能增加社员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随意的扫了一下新社员的行李,里面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要说值得引起注意的只有里面的生活用品太少这一点——不大的包裹里居然塞满了黑胶唱片,而且大部分都是古典乐。

      乱步拆开一根美味棒,冷眼旁观着新社员忙忙碌碌的收拾办公桌,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并不太昂贵,然而爱好倒是出乎意料的烧钱——姑且将其归类于爱好吧,乱步这么想。

      “我能看看那个音箱吗?”乱步忽然开口讨要那个被摆在桌子中央的音响,奇怪的青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笑着答应了“当然可以。”

      乱步在接过那个音响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个音响恐怕价值不菲。机器通体漆黑,自豪的发出柔润的光泽,虽然看不到制造商,但是单凭质量和手感就知道是高档货。

      “要听点什么吗?”青年自顾自的找了一张胶片出来,“听这张好了,古尔德版的哥德堡变奏曲——”他向乱步眨了眨眼。

      音质简直好的过分,播放的音量很轻,音质却雄浑,泛音清晰可辨——就像在录音室一样。乱步连美味棒都差点掉到地上,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新同事。

      如果说是爱好也太勉强了....他这个人浑身上下的东西可能都不及这个音响的一个零头。

      “算是爱好吧,不过现在姑且也算是习惯了。”对方像是看出来了乱步的质疑,打着哈哈“社长看到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呢,不过毕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嘛...贵一点也没办法。”

      乱步点了点头,这个人的说话方式让人心存疑虑,常常留下一些重要的东西不说透彻,但是也无所谓,他大概也明白这个人是谁了。

      他把那根美味棒咔嚓咔嚓吃完之后“原来是你啊。”

      “原来?”

      ”几年前社长曾经接到一个委托,”乱步撇撇嘴“怎么问也不说,只告诉我是以个人名义接下的照顾问题儿童——”

      “看来就是你喽?”

      对方听到这句话之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像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一样面部肌肉僵硬了好久。

      “这样啊,”绷带怪人很轻很轻的说。

      “那应该,就是我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RPG的结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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