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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三日(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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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静芝从小到大,周围人对她的印象都只有“柔顺”二字,一如母亲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安静美丽,不争不抢。
实际上她也是这样做的,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工作之后,她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可言。按理来说,她这样的性格是不可能在景鸿影业这种竞争激烈的公司中谋求到任何一个职位的,可是她知道,在她平淡无奇的人生履历表上,傅景鸿的存在是她不能炫耀却足以帮她超越其他人的一种魔力。
这魔力的来源是因为她的母亲石敏,一个外表看似美丽柔弱,却内心刚强的女人。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个人带着从小心脏不好的她离开了她的酒鬼父亲。
如果时间可以被分段的话,那傅景鸿在她五六岁左右,也曾经扮演过一阵子父亲的角色。
在她看来,那时的傅景鸿就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他可以不在意自己是别人的孩子,不在意她身体比同龄人羸弱的多,甚至不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他也要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
她曾经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爱情,他们对自己的好就是家庭里应有的温暖。可是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傅景鸿对自己家庭对自己妻子的背叛所换来的,虚假的充满新鲜感的婚外情。
而自己,不过是傅景鸿用来打动和接近妈妈的手段。他能给出来的东西,都是他不缺或者不在乎的而已。
可是她还是喜欢傅景鸿,因为没有人再像他对她那样好了,她愿意原谅这个人。
不过自己的妈妈那般要强,在知道真相之后自然是离开了傅景鸿,带着还年幼的自己,遇见了真正意义上的,她可以称作父亲的人……王淮。
王淮十七八岁的年纪,早早没了父母,带着小他七八岁的弟弟王准靠开货车生活,却爱上了独自一人开店养活自己的母亲。
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当时吓坏了自己,她不能明白一个天天给自己买糖吃的,可以当自己哥哥的人,怎么就突然间想要成为自己的父亲。
所以一向乖巧的她瞅准一个没人注意的机会逃走了,她想去找傅景鸿。她是知道的,傅景鸿住在很大很漂亮的房子里。
那天的雨很大,她跑到心脏病发作,跑到昏倒在傅景鸿家的大门前。
醒来的时候,傅景鸿在担忧的看着她,妈妈也在,那时候她单纯的以为自己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把破碎的一家人又黏在了一起。
听妈妈说,她的心脏做了手术,会很快好起来的,等她康复了就带她回家。
没想到的是,石敏说的家和她想象的不一样,那家里没有傅景鸿,只有王淮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和他弟弟王准一脸的不情愿。
她当时悲伤又愤怒,充满了绝望,可是却无能为力。石敏那段时间也天天不见人影,王淮就又是当爹又是当妈的照顾着她,渐渐地她也接受了王淮对自己的好,再渐渐地,她也接受了那个外表看起来很凶其实很温柔的王准做自己的哥哥。
再后来,过了大概有一年的时间,她从报纸上看到傅景鸿的长子出生的消息,看到傅景鸿和妻子儿子的合影,早就已经没了什么特殊的感觉。
当时的她只依稀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傅山南。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会疯狂的爱上这个一心一意只爱栗凡夏的狠心男人。
探视室里静悄悄的,除了石静芝和栗凡夏外再无他人。
冰冷的格挡玻璃,冰冷的电话,石静芝坐在椅子上,并没有拿起电话的意思。
经历过刚才大幅度的情绪波动,对于栗凡夏还活着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她虽然心下接纳且明白了几分,但仍然不知道对方来找她有什么目的,只好静静地等对方动作。
其实栗凡夏此行本就没有什么目的,所以她看到石静芝见了自己之后那恍惚的状态反而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好了。
但不论说什么,外人都是不能听见的。栗凡夏目光打量了四周,监控器监听器一个不差。
这可不行。
她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链子,打开了这个伪装着的空间模拟器。
高仿真声音图像,一定范围内可以替换当前交流者进行的真实交流场景。
当年对傅山南,她也是用到了这个小玩意儿。才杜绝了警察调查自己死亡当天地点的相关监控时的种种不必要麻烦。
栗凡夏挪动着椅子向前坐了坐,双手搭在台子上交握,望着石静芝道:“不如我们还是谈谈吧,时间总这么浪费着可不好。”
石静芝见栗凡夏连个电话都没有拿起来,声音传过来却像面对面聊天一样自然,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了然。
能死而复生的,也许本来就不是人。
没有害怕,也过了最初的震惊,石静芝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人因为欲望都能变成魔鬼的情况下,栗凡夏是谁,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了。
“你想聊什么?”
“你的近况。”
“我吗?”石静芝扯了扯嘴角:“这里的日子挺好,不允许我再想些有的没的,对比我做过的事情来说,这样的结局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我听说,”栗凡夏斟酌了一下,不想显得自己消息过于灵通:“是傅景鸿把你送进来的?”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石静芝摇摇头:“虽然这样讲有些失礼,但你那个时候的……死亡吧,包括傅山南突然发疯的事情,让景鸿影业受到重创,要平息事件,总得有替罪羊。”
“更何况我本身有罪,也就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的指控了。”
“你是指当时雷逍扬他们出的那场车祸吗?”栗凡夏明知故问,她其实对这个坏了自己事的女人没什么好感,但木已成舟,也就只能在语言上刺激刺激她。
“……”没想到石静芝非但没有急于去辩解什么,听到这话反而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叹了口气,对着栗凡夏道:“看来我当时以为的幻觉,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你了。”
“没错。”栗凡夏连表情都没怎么变,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那场车祸是我的错,我想用我的命去换雷逍扬的,然后替王淮报仇,”石静芝苦笑:“现在想来,这种想法真是错的离谱啊。亏我当时还觉得这已经是对雷逍扬最公平的惩罚了。”
“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突然这么恨雷逍扬。”栗凡夏一直没搞清楚这个问题,现在看到有这个机会,也就顺着追问起来。
“因为傅山南当时的一句话吧,”石静芝叹气:“他告诉我,王淮是雷逍扬害死的。”
“他说你就信?”
“我没法不信,不然我也没法解释,那时候你和王淮王准还有雷逍扬一起出去的时候,为什么王淮会莫名其妙就死掉了。”
石静芝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痛苦袭击了她:“我把王淮当做父亲,即使我一直没有这样叫过他,那时候我接连失去王淮和妈妈,心里已经崩溃了,傅山南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的承诺就像毒药一样,我知道会死,也还是忍不住去喝掉它。”
“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家。”石静芝嘴角抽动:“而我偏偏就信了他。就像当年我妈妈信了傅景鸿一样,我也鬼迷心窍的相信了他。”
“其实雷逍扬平时对我那么好,我也是犹豫过的,可傅山南告诉我,他害了王淮,还间接导致了我妈妈提前去世,却还可以逍遥法外是没有道理的,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那时候我真的是想,和雷逍扬不似姐弟胜似姐弟的感情,不然我就陪他一起走吧,这样他也不会怨我。”
“我中间犹豫过很多次,真的,”石静芝眼睛红红的看着栗凡夏:“包括那晚上坐上雷逍扬的车,虽然威胁过他,但我也没想真的下手的。”
“雷逍扬一直在安抚我,其实我总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再次受到刺激,慢慢冷静下来的话,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可他旁边坐着的董济慈告诉我,傅山南和你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还在手机上翻出来了你们的结婚证给我看。”
“这很明显在骗你啊。”栗凡夏忍不住吐槽,原来当时车里是这么个情况。
“我分神的瞬间也意识到她在骗我,”石静芝低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姑娘不怕死一样的,直接猛打了方向盘,撞上了天桥底下的立柱。”
“那场车祸被认定是驾驶不当,没有人怀疑我,因为当时我也受了伤。”石静芝静静地看着栗凡夏:“但有些法律上能过去的,良心上我过不去,所以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接受惩罚,我会好受很多。”
“你说的对,”栗凡夏点点头,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石静芝在谈话中想隐藏的秘密:“不过你这样在里面待着,你孩子一个人也是很可怜的吧。”
“你……”石静芝猛然睁大眼睛,里面有疑惑,不解,最终化为恳求:“求求你,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栗凡夏心里不满人人都把自己当大恶人的这种定位。
“毕竟明天,据我所知,你应该是要见到你一直心里有愧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