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网》宝宁_baoning

28、第三日（4）

　　“逍扬，”方翠翠面色自然地走到玉姣和雷逍扬面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玉姣说想让我带她转转学校。”

　　“对对对，这个学校还蛮漂亮的。”玉姣赶紧朝方翠翠补充道。

　　她对方翠翠的感觉很奇怪，怎么说呢，就是即使她从直觉上能隐约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着某种敌意，但只要有机会，她还是忍不住想和方翠翠说说话。

　　自己难道是受虐体质吗？玉姣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遍，然后理智的告诉自己这肯定又是董济慈的灵魂在搞鬼。

　　“转学校啊，”方翠翠突然朝玉姣微笑道：“那你应该等等我，我可以带你转啊，逍扬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估计都快忘了吧。”

　　她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及其重，醉翁之意不在酒，雷逍扬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他不会带不相干的人在身边，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子。她到底是不甘心也不相信雷逍扬可以就这样忘掉和他有着独一无二经历的小慈，而转身去接受另一个人，甚至萌生出了想从中挑拨离间的恶毒想法。

　　自己自私吗？可能是吧，方翠翠心里有着对玉姣这个无辜女孩子的抱歉，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剥夺别人的幸福，可是知道不等于做到。

　　虽然小慈在外人眼里就像蒸发了一样，但方翠翠知道她其实就在市中心医院的特级加护病房里，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她去那里看过她。

　　只是小慈病房门口的字牌是空的，连护工也不知道躺在那里的到底是谁，带她去看的是小慈的父亲，他在送方翠翠出医院的时候万般叮嘱一定要保密。

　　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过的痕迹要被这样的抹掉，方翠翠不理解，就像她一直不知道四年前那个晚上雷逍扬和董济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那辆车子以那样大的力度撞在了天桥下的立柱上。

　　当年的报道轻描淡写，但仔细回想起来其实疑点重重，方翠翠偶尔会生出也许当时现场还有其他人这样令她冷汗直冒的设想。可惜当时的她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出不来，再想好好查证的时候，消息已经被删掉了十之八九，所以这事在她心里一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我怎么会忘呢？”虽然很久未见，不过雷逍扬和方翠翠这点程度的默契还没有完全消失，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碍于玉姣在，他只好看着方翠翠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提醒她：“有些事情我是用心去看，用心去记的。”

　　“是吗？”方翠翠勾了勾嘴角，看起来礼貌，但其实这是只有在她敷衍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当然，因为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会说谎。”

　　“我觉得，那很有可能是视力不好。”玉姣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把雷逍扬和方翠翠都给说愣住了。

　　真不是自己想打断他们之间的话啊，玉姣心里替自己辩解，问题是那两个人这种意识流的对话和话里有话的气氛实在是让她有些害怕。

　　她没有多聪明，但也不傻，方翠翠明显就是因为她和雷逍扬走的太近而不满，雷逍扬这边好像在替她说话，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方翠翠肯定会越来越讨厌自己。

　　毕竟这只是个误会，何况董济慈的灵魂明显不希望方翠翠继续误会下去，却也因为没法直白告诉方翠翠而在体内剧烈波动。作为“新闻发言人”的玉姣只好说出这样的话，来调动已经有些沉闷的气氛。

　　还是雷逍扬早一些反应了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啊，他自责，明明都已经想好了要一步步来，却为什么要这样急于向翠翠解释自己其实一直以来心里都只有小慈的事实呢？

　　太着急会出事的，他暗暗告诫自己，随即移开了话题，对方翠翠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方博士，不请我们在这里朵颐一顿吗？”

　　“我请客你买单的话，可以。”方翠翠开了个玩笑，顺着雷逍扬给的台阶下去，把这事翻篇。

　　刚刚玉姣出言打断他们说话的时候，那种场景那种状态，上一次出现的时候，还是自己和雷逍扬日常斗嘴，而小慈上来当和事佬的时候。

　　用心吗？方翠翠在心里问自己，雷逍扬是想告诉她什么吗？

　　难道？！……不不不，自己还是再观察看看的好，方翠翠压下脑中放飞的思绪，在心里告诫自己。

　　方翠翠如今还在广圣医大读博，去食堂吃饭当然是最方便的选择。一路上她和玉姣、雷逍扬两人边聊边走，不着痕迹的套着玉姣的话。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说的就是方翠翠现在的感受。

　　在玉姣刚刚告诉她，自己是杂志社来采访雷逍扬的记者的时候，方翠翠差点儿没笑出声来，雷逍扬能答应什么采访就有鬼了。

　　不过这个这么明显的谎也成功让她对玉姣的真实身份产生了疑惑……这该不会是小慈吧？她为自己冒出这个想法感到惊讶。

　　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是吗？

　　如果你经历过一次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再来一次，思路就很容易重新回到那上面去。

　　要得到答案需要精准的求证过程，但对方翠翠来说，小慈不是实验数据，一旦抛开对玉姣的偏见重新沟通，她就能从玉姣的一言一行中感觉到一丝丝小慈曾经的影子。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是，如果这个是小慈的话，那病床上躺着的那个还算不算小慈呢？灵魂和□□的矛盾关系，让方翠翠一时间陷入了迷惑，好在她表面看起来还是云淡风轻。

　　吃饭的时候，再好好和他们聊聊吧，方翠翠心想。

　　A市城南方向的郊区，一个与坐落在城北郊区的广圣医大南辕北辙的地方，是该市某所女子监狱所在地。

　　中午十二点整，是监狱规定的例行用餐时间。

　　石静芝沉默地咀嚼着发给自己的一份简易饭菜，生活每天都是如此，乏味却平静的令人安心，但想到不会再有任何可以被自己伤害到的人了，她很知足。如果不是脑海中常常浮现的那个自己来不及陪伴的儿子的模糊样子，让她平静的生活里总是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沉闷与伤感的话……真的已经很好了。

　　四年前，她因为故意杀人未遂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没有请律师，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护，她就任由傅景鸿亲自把她送进了监狱。

　　有人替她做了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挺好。如果自己的罪有应得可以让雷逍扬减少一点痛苦的话，她不介意一直接受这样的惩罚。

　　“石静芝出列，有人来看你。”狱警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准哥又来了吧，她想，一直以来她都希望王准可以不要再来看她，可惜他从来不听劝，每个月定期的探视，总是让她有一种无法摆脱的负罪感。

　　为什么还要再来管她呢，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不是吗？探视室的门在她眼前被缓缓打开，这一次，石静芝打算郑重的再劝劝她这位心软的哥哥。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站在那里的，是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人。

　　栗凡夏？！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她不是……

　　石静芝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一旁跟来的狱警扶住了她。

　　“一个小时时间，进去吧。”狱警没注意到石静芝发白的脸色，在她身后关上了探视室的门。

　　门锁咔哒一声，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拉开了石静芝关于陈年往事记忆的大门。

　　栗凡夏今天来探监还是小费了一番功夫的，各种证件暂且不提，光是这张脸……毕竟她也知道自己过去是个名人，要是再顶着这张A市没几个人不认识的在大众认知中已经去世了的脸招摇过市未免有些太蔑视人间的规则，所以她带上了容颜干扰器，这个最近地府督察组比较流行的新发明。

　　只能让指定的人看见真实模样的容颜干扰器，为督察组工作人员在人间办公时提供了不少便利，栗凡夏还听说，研发部还在进一步研究形体干扰器，估计假以时日，以灵魂体的状态轻装上阵执行任务都不是梦想。

　　她今天来见石静芝也并非是什么一时兴起的事情，实际上四年多以前，作为帮自己忙的交换，她答应过董济慈两件事。

　　第一，她所做的事情不能波及到赵烨。

　　这对她来说很简单，毕竟她手里掌握着傅山南暗地里对赵烨使绊子的证据，如果把这些情况透露给赵烨，以自己对赵烨的了解他肯定会自己选择主动消失，虽然她觉得这样做对赵烨有愧吧，但远离是非也是为他好，董济慈的这个要求她也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的。

　　第二，她得保证石静芝母子的平安。

　　虽然不明白董济慈的用意，但这对她来说其实也不难，那个叫自立的孩子还小，而且因为以前隐藏的好，也没什么人会关注到他。石静芝的话，虽然入狱但也没有什么人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栗凡夏觉得该走的程序还得走，所以这次来人间她也就顺道来看看，以免又出了什么不在她掌握之中的岔子。

　　她一点也不想再重蹈四年前因为大意所致的覆辙。

　　收尾工作，实在是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