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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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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药堂的人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络绎不绝,大多数人都是同一种症状。得病的人十指红肿,嘴唇微紫,夜间忽冷忽热。椿茜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症状,只是按照药理对了药,然后拿给病人服用。大家似乎有转好的迹象,接连几天看病的人渐渐减少。我和椿茜也放心了不少。这时的栩墨,已经可以自己喝药了。椿茜太忙,每日的饭菜便由他来照顾。
就是那几天中,我去昆香巷的茶馆时,老板告诉我,我所提到的三个带刀男子,有时会出现在东门街上。我喝下一口清茶,笑着对老板道声谢谢。
后来,整个沸都在病痛的折磨中变得烦躁不安。看病的人又陆续增多。我怕椿茜累坏了身子,于是劝她多休息几日。可是她坚持要继续配药,说这次病灾过去后,自己就好好休息,再不劳累,直到我们的孩子出生。她一心为百姓的安康着想,谁也左右不了。我牵起她的手,放在脸颊上,三个生命的温度在那时互相流动,三个生命的对白在我和她对彼此的凝望中完结。
药仓中的中药在短短两周的时间内就全被用完,而椿茜一直所期盼的赠送之药,从来都没有音信,接连写了好几封信到黎国,一两个月也未得回复。
我知道,当年我杀死椿欣,椿家对我仇怨已深,而椿茜不告家人与我来到这里。要他们送药,当然难上加难。椿茜因此而日渐憔悴,但还是坚持着将家里值钱的器物拿到当铺去当钱,好用以买药。
栩墨这时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我为了帮椿茜的忙,便请求他留些日子为我们烧饭。他欣然答应,说等过了这病灾,再去找三个带刀的男子。椿茜笑着谢他。对于他和那三个男子的背景,我已经无暇关心了。
如此疏忽,直到椿茜累得倒下的那天夜里,我才发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当夜椿茜十指红肿,嘴唇微紫,身体忽冷忽热。我这才醒悟到,原来椿茜也染病了。家中本来就不富足,椿茜随我,从未过上一天奢华的日子,一直都是简衣缩食。几天的时间中,可以典当的器物都被我拿了出去,只要能换来钱,我便甘愿廉价当出。得来钱后所买的药材,不但要维持椿茜,而且还要让我和栩墨也一同服用,以免染上疾病。如此下来,不到一个周,所有能当的物品,全都当完了。
那时,我突然想起欧阳冥的话:有那么一天,你会对这些事情产生兴趣。
在茶馆老板处打听了几天状况后,我便放走了栩墨。
只有他,可以帮我获得我所需的钱。
因为他,可以找到那三个盗去帅印的带刀男子。
从那之后,我每日都很少出去,只默默地守在椿茜的身边,认真看守她,喂她吃饭喝药。白天,药堂外有不少敲打门板的人要椿茜出来看病。沸都城中大的药房价钱很高,只有椿茜,给多少都不追究。他们无钱治疗,便希望收钱不多的椿茜能出来。椿茜躺在病榻上,要我施些药给他们,我不答应她便挣扎。我只好点了致使她昏睡的穴道。
椿茜昏迷间,我一直握紧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手指冰冷,没有一丝温暖。我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泪水不禁落了下来。
椿茜,等你痊愈后,我马上带你离开,再不在这个充满疼痛的城池多留。
可是在椿茜的体温渐渐正常之后,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我整日整夜地看守着她,用稀粥给她下饭。只希望她快快醒来,快快好转。至于她身体中所存在的另一个生命,我完全不知道怎样去挽救。
夜间独自站在窗前仰望星辰时,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被剥离出了身体。惨淡的光辉一圈连一圈坠落在周围,怜悯着生命冷却的悲剧。
五年,走了那么长了,走了那么远了,然而现在却要面对最后的劫难。我想,我和椿茜,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里,是不是那对陪所有故事殉葬而死的铜人。
找到栩墨的行踪不过是两天之后。椿茜的病情丝毫未见好转,我借来的钱也已用完。沸都城的病灾一天比一天闹得厉害,家家户户都掩门闭户,没有人敢往街上走。冰冷已久的尸体横陈于街巷的角落,那是官家人冒着危险抬过去的。
那天黄昏,我跟着栩墨绕了不少的山路,直达潇山以外的一间草房。我潜伏在草房外,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发现除了栩墨和另外三个带刀的男子外,还有一个人,玉树临风地坐在四个带刀者的面前,每句话都是发号示令的口气。
他问栩墨:“那女子真的已经病倒在床塌?”
栩墨说:“是。”
那,依你们所见,是不是马上就行动?
四个男子面面相觑,丝毫拿不定把握。沉默一阵后,栩墨说:“对方是当年御庭卫的首领,要一举拿下,可能不是很容易。”
如我所料,这些男子全是暗地中的杀手……我靠在墙壁上,顾不得许多便伸出手指,那之上的剑气虽然没有当年那样锋利,但是杀这些人对我来说,辍辍有余。
椿茜憔悴的脸庞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果这些人不死,那么,椿茜……
我的身体刚刚站立起来,就听见草屋内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刀锋滑过□□所发出的声音清晰刺耳。一股杀的气息像雾气一般弥漫在我身体的周围,我感觉得到,其中含带的血腥味,应当是前所未有的。死亡的脚步声在我的耳旁一划而过,毫无遮掩。
我转身腾入草屋时,地面上全是温暖而暧昧的血痕。四个男子的头颅被斩断。那个貌似头领的男子死前惊恐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放大,便被死的诅咒紧紧套牢。他睁大了双眼,空无一切的眼眶中全是绝望和意外。他的身体被锋利而迅速的刀切过,胸膛前圈有一圈红色的长纹。
其他男子的身体,也如他一般,都有刀痕绕身体滑过。
惟有栩墨,不在死亡的范围内也不见了踪影。
我站在茅屋前,呆了好一阵。死亡在我的面前铺展出巨大的阴影,像飞鸟遮蔽天空的翅膀一般,染灰了一切景象,直到身后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怎样?凌峻。还记得这一刀法么?”
“记得,当然记得。椿茜告诉我那条后腰上的一圈红色剑痕时,我便奇怪了许久。后来亲眼看到,才发现那并不是黎国点旷山的剑术所伤,而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会使用黎国月帆阁刀法的你所伤。那时我就知道,我的剑没得到预想的结果……”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继续说:“欧阳冥来遐国时,我便隐隐感到,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因为我的左眼,已疼了很久了。”
面前的男子笑了笑。嘴角的弧度略带狰狞。一身的桀骜不驯使这个笑容饱满而气势逼人。男子头带斗笠,脸庞阴暗。潇山封山时,我们曾在花场前见过。
“无名。你竟然没有死。”我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抽出架在腰间的刀,直指向我,说:“凌峻。整个黎国,都在等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