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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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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扬城街头,我时时都注意从身旁走过的人,感觉他们的气息,碰撞他们的眼神,我心中有些微微的惧怕,在与我擦肩而过的人当中,会存有敌意,会存有杀气。我清清楚楚地知道,黎国的不善之人的确来了,而且是冲着我来的。
三月的时候,潇山上的积雪都融化完全,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可在药堂的庭院中收入眼底。椿茜给我们的鸣潇树浇完水后,轻轻地擦了擦额头,笑着问我:“凌峻,你说这鸣潇树今年会开么?”
“不知道,不知它上次是何时开的。我们只慢慢等待最好。”
那日我本想去潇山上看看那山顶的鸣潇花开了没有,可是走到北城军府所设的防线时,就被阻了回来。几个手拿火枪的男子对我说,因为帅印被盗,潇山已禁止了通行。
我沿山道一路看去,满心不安。
北城军府因为连月搜查民宅而引起了百姓们强烈的不满,三月的第一个周刚刚过去,就有不少的百姓在军府门前闹事,军府不敢擅自动用兵力和火枪,于是找官家的城卫队出来镇压。那天有不少的百姓都受了伤,椿茜一个人在药堂中忙前忙后,直到后来药仓里用来治疗棒伤的通经活血的药丸全都用光,才不得不关上药堂。
我问椿茜:“怎么药仓的药这样早就用完了?上个月给栩墨用的时候,不是还留有不少么? ”
“你忘了,有很多药丸都被那三个来历不明的带刀男子拿走了。所以……看来现在,我必须给爹爹写信,求他让我们家在遐国的药堂分局赠送些药过来。”
“你爹……他愿意么?”
“如今我家里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就算当初有再大的仇恨,也不会绝情到连药丸也不肯赠送的地步。凌峻。栩墨的伤已好得差不多,这次伤乱一过,我就随你回黎国,祭奠姐姐的亡魂,求得爹爹的原谅。”
“好。我等你。椿茜。”
说完,我们走到鸣潇树下,仰脸朝潇山上望去。那里一片深绿,春意遍野。
我握紧椿茜的手,心里默默祈祷平安。高扬的风从空中盘旋而下,我用手挡住还略带着冰冷的风。椿茜的手松了一下,手中的手帕被蹿入天空的疾风带往广阔的苍蓝。我看着它在我和椿茜的头顶消失为虚空。
百姓们还是在不断地闹事,沸都的大小街道上都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歌坊茶馆的生意全都冷淡了下去,往日常在街道旁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也都没了踪影。每日路过花场,那里追着行人卖花的女孩子们都端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沉默无言。有时我走在人群中,总会觉得不远处有人一路跟着我看着我,那人身上没有敌意没有杀气,却充满了阴冷。我抬眼望望天,告诉自己一切只是幻觉。幻觉而已。
就在三月快过去后的一个夜晚,回到千禾巷,我刚刚打开药堂的门时,一枚黑色的核桃就从我的侧身处急速地飞射过来,我转身的一刻,听到核桃在门板上发出脆利的声响,如果被击中的话,我必死无疑。
核桃中,仍旧夹有一张纸,上面写道:“望君珍重。”
当夜椿茜站在阁楼的窗边久久未曾入眠。我心中大概知道她在等什么,但是我不能告诉她任何事情。她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黑而顺滑。窗外的星光零碎灰暗,如同春日里断了音迅的思念,孤独而怅惘。星光穿透夜间的薄雾,跌跌撞撞地拼凑在椿茜的脸颊上,裹上透明的忧伤。
“睡吧,椿茜。明日还要早起呢。”
“凌峻,你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
“你整日心事重重,一天到晚都在街上散心,作起事来显得毫无着落。还说没有?”
“椿茜,我早告诉你,不要多问,等到一切结束,我会告诉你真相。”
“凌峻,是黎国来了不速之客,对么?”
“你不要乱猜。”
“我其实知道栩墨的后腰上有一圈红色的剑痕。那是黎国点旷山的剑术所伤。我亲眼看见,亲眼看见!凌峻,你到底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凌峻!”椿茜一边说一边撕扯着我的衣领,整个人扑打在我的怀中,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双手抓住我的手,半弯着腰,低下头静静地哭泣了好一阵。长长的头发低垂在空中,显得无助而寥落。我低下头看着她,左眼狠狠地疼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的手放到她的长发上,轻柔抚摩而下。
知道椿茜有身孕是一个周之后,那几日她什么也吃不下,害喜越发明显。起初她自己也不敢确定,总说不可能,我要给她把脉,她也不肯。后来她如实说了出来,说自己其实早也知道,就是不肯告诉我罢了,我笑她淘气,这样严肃的事情也来开玩笑捉迷藏。她笑着往后院走,说要去看鸣潇树。她说:“凌峻,若是我无法等到鸣潇树,那就让肚中的孩子来等。”
我责怪她乱讲话,说:“不要乱说,我们还有很多年的光阴,总能看到它开花,你这样乱讲,是要受罚的,下午炖鱼给我吃。”
她笑着答应,并说回黎国时要我把树也带回去。
我站在原地,刹那间错愕起来,心中隐隐作痛。
那天下午,是栩墨第一次和我们共饭。吃饭时,他不怎么说话,手脚上还没有恢复,吃些洒掉一些,椿茜笑着说真像个孩子。栩墨一时没听明白,端着碗问椿茜说谁像孩子。我听了之后也忍不住笑起来。
栩墨起身去盛饭时,我很小心地注意了他的后腰,在白色的半透明的衣衫后,的确存在一圈红色的剑痕。如同爬虫行走后的痕迹,紧紧地跟随在他的皮肤上。
我看看一脸笑容的椿茜,再看看伤势痊愈的栩墨,心中不禁沉了一下。我听到一个很远的声音,一个僵死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如同海浪一般来往反复地游荡,像长蛇滑过草丛一般冰冷诡异,他说:“凌峻。我没有死。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