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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砰——
      巨大的响声惊入耳膜,覆盖住原有声音,驱逐每一帧画面,一切在一瞬之间按下暂停键,转而顷刻间崩塌。
      眼前宁欢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却越来越模糊,像是有墨点受到水的作用,晕染开来。
      转瞬之间,陷入黑暗。
      没来由的,陆明川一阵心悸,使劲撑开眼皮。在亮光沿着眼皮间撑开的缝透露进来时,陆明川看到有人自逆光处走来,对着他挥了挥手。
      不知道是见好,还是道别。陆明川却仿佛触类旁通的,理解了意思。
      恍惚间,陆明川好像看到宁欢开口,紧接着,四周空荡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两个字。随后,宁欢跌落光明深处,凭空消失。
      被子被轰然拉开,四周荡漾着的冷空气蜂蛹而上,紧紧包裹住陆明川裸露在外的身躯。
      陆明川惊醒。
      翻涌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像热开了锅的沸水,却又顷刻间有如跌落冰窟,瞬间冻结。
      从头皮炸裂开来的坠落感还没来得及缓解,耳边就想起了一阵阵的嗡鸣声。
      伴随着嗡鸣声的还有来人说话的声音,但陆明川没太听清楚。
      直到来人再一次开口,破碎的语句逐一落入耳里,轰鸣声才被制止,紧随着模糊的意识瞬间回笼,寒意包裹着坠落感再一次从头皮炸开,陆明川忽然瞪大了眼看向来人:“你再说一遍。”
      “我说,找到宁欢了,但他失踪了。”
      “……”突然陷入的沉寂让整个房间跌入一种奇妙的氛围里,卧室就那么点大却在瞬息之间变得像一个黑不见底的空洞。
      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陆明川却仿佛听见有什么在崩塌。
      梦里的事明明那么真实,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暖意,耳畔也仿佛还有宁欢的呼吸声,就连醒来前的那最后一幕都历历在目。
      陆明川骤然间不太能分辨出现实和梦境。
      像是一切都有征兆似的,两者跨过虚空对接,让陆明川猝不及防。
      胸口像是突然郁闷而上一口气,正正的堵在喉咙哪里,失了声一样,好几次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喘着气,像是躺在病床上快要缺氧窒息的病人一样。
      讲不清什么情况,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明明只是不小心和现实碰撞了而已,明明还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而已,又明明宁欢不过是再一次失踪了而已,陆明川却方寸尽失,彻底慌了神。
      心脏处像是有一双手在使劲的捏紧,痛感漫袭开来传到全身,陆明川缩紧身体,试图自己挺过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却被一双细腻柔和的手抚上背脊,瞬息之间跌入温暖的怀抱。
      怀抱萦绕着淡淡的铃兰香,一缕一缕的钻进鼻腔。香味明明令人逐渐平静下来,陆明川却突然鼻酸,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哭腔一瞬之间溢涌上来,陆渐微的心咯噔一声,手下的背脊忽然像崩塌了似的,脆弱得稍稍用点力就要破碎。
      明明平日里那么强硬,看起来那么克制,那么坚不可摧,不近人情的人,却在这一刻没能再克制住,毫无防备的哭了出来。
      陆渐微轻轻的拍打着陆明川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陆明川。右肩上逐渐传来凉意,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怀里的陆明川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格外令人心疼。
      “我做了一个梦。”忽然的陆明川开口,声音近在耳旁,却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落在陆渐微的耳朵里,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停下手上安抚意味的拍打,陆渐微刚要开口说句什么就被陆明川打断了。
      “梦到了宁欢。”陆明川停顿了一下:“梦到还在枫亭镇上的时候,我领着他出去看电影。”说完,陆明川像是陷入了魔怔,迟迟没有再开口。
      等不来陆明川的下文,陆渐微松开怀抱,扶起陆明川,试图说完一开始就想说却一直没来得及说的话,却在呼之欲出的时候看到陆明川通红如囚兽的眼睛,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只问到:“然后呢?”
      然后呢。
      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宁欢做了什么让你不顾一切脱下了所有盔甲?
      又究竟是宁欢说了什么让你溃不成军?
      陆渐微全然猜不出答案,这像是一块禁域,自己从没有踏进过,也很少听闻,只在陆明川偶尔不小心显山露水的时候,才能窥见冰山一角。
      然而那三个字像是没有挤进陆明川的思绪里,房间里沉得像一潭死水。
      终于在过了很久以后,陆明川有幸逃出魔怔,一开口,声音像在荒漠旅途中独行了数十日的旅人,沙哑得不成样子:“其实也就是一个梦而已。”
      “梦?”陆渐微疑惑,是什么样有关于宁欢的梦才能引得陆明川方寸大失,却在恍惚间突然福至心灵:“是梦见宁欢他离开了吗?”
      “嗯。”陆明川点头:“离开了。”
      离开,或许更贴切点说,是永别。
      梦里的最后一幕,是宁欢逆着光对他挥手,在亮光大盛的时候,对他说出了最后两个字:“永别。”
      那永别两个字实在是过于沉重,沉重到陆明川没能收敛所有的脆弱,在陆渐微面前毫无防备的暴露出软肋,然后丢盔弃甲,彻底沉溺于悲伤之中。
      让陆明川直到现在才能收拾好所有情绪,审视难题。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陆明川看向坐在床沿的陆渐微,问:“怎么回事?”
      在哪失踪的。怎么失踪的。
      这一句包含着太多疑问,最能引人难受。
      但陆明川的声音十分平静,完全听不出情绪。
      陆渐微十分谨慎,怕再次触动陆明川的那一条弦,细致的从所有能观察到他情绪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琢磨,在终于确认陆明川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才缓缓开口:“宁欢跑了以后去了长白山,租了离长白山最近的房子,自己一个人住在里面,雇佣别人替他送食物和日用品。”
      “然后呢?”陆明川问:“发现宁欢失踪的就是给他送食物的人?”
      “对。”
      “嗯,我知道了。”
      “但是——”陆渐微突然握住陆明川的手,像是什么特殊的仪式一样,握得越来越紧。
      手上的冰冷被暖意驱逐,对于陆渐微突然的动作,陆明川心领神会,无非是担心自己听到接下来的话会承受不住,给自己聊胜于无的安慰罢了。
      但是,所有的话在欲言又止的阶段反而是最磨人的。
      对于所有的未知,人理所当然的会赋予其最好或是最坏的猜想,反复的自我安慰或是自我否定,让人崩溃得猝不及防。
      “说吧。”陆明川回握住陆渐微的手。
      对于这聊胜于无的安慰,陆明川并不在意,结局的好坏好像在梦里就已经遇见,这一刻只是缺少一个肯定的回答。
      “明川。”陆渐微重新开口,像是从陆明川回握的手里面找回了点勇气:“其实和你做的梦差不多。”
      陆明川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你做的这个梦实在是太不是时候。”
      陆渐微叹气:“这么久以来,你都觉得宁欢的不辞而别是因为爸,是因为你的赵茗的关系,但其实不是的。”说到这里,陆渐微像是终于放下了沉重的包袱,用另一只手抽出包里的手机,解锁后递到陆明川眼前:“这是宁欢的诊断书,他的心脏已经油尽灯枯了。”
      屏幕上的光映射进陆明川眼里,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表情,陆渐微却看得有点心疼。
      病例上的错过最佳救治时间像是一把利刃刺扎进陆明川的心脏:“为什么不等心源呢?”
      “等不到。”陆渐微收回手机,继续道:“全国那么多人,每天因为等不到心源死掉的就是那么多人,宁欢他已经很严重了,他没时间等了。”
      “所以你就放任他走了吗?”陆明川松开陆渐微的手,皱了下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渐微打断:“宁欢他是一个个体,他有自己的选择,我们没有人比他痛苦,也没有一个人能体会他的痛苦,所以你凭什么妄图替他做决定?就凭一句喜欢吗?”
      喜欢。
      单单两个字而已,不过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情绪,却偏偏像是一把双刃剑,伤人又伤己。
      陆渐微的话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像是那么久以来陆明川终于推翻偏执的那一道墙,把自己从囚笼里释放出来也让宁欢从层层枷锁中得以解救。
      可笑至极。
      明明自诩是最了解的宁欢的人,却偏偏像是疯狗,咬紧了宁欢,不肯让彼此安生过活。
      就像是非要闹得两个人遍体鳞伤才肯收场。
      “宁欢他——”话没能说完,陆明川呼吸没能跟得上意识,憋着一口气在鼻腔,像是个犯错的孩子,自顾自的惩罚自己。
      瞧着陆明川的样子,陆渐微叹了口气,抚摸上毛发硬茬的头,开口道:“宁欢是个好孩子,我一开始就能看出来。他没有恨过你,更多的是怒其不争,他希望你变得更好,变得比所有人都好,同时也在央求着自己变好。”
      “嗯。”
      “他是想过和你在一起的,但是他看过太多太多的阴暗了。社会就像是一道风向标,所有在大多数人眼里视为不符合自己标准的事情,那就会被冠上错误的名号。他怕你受伤,也不忍心你受伤,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
      “……”
      “他不惧怕世俗,但他不能不顾忌世俗,毕竟死在世俗偏见里的人太多太多,他舍不得你。”
      陆渐微一句又一句,没有央求陆明川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但是她能清楚,有关于宁欢的,他都会用心,但她怕陆明川不信,又加上一句:“他亲口和我说的。”
      说完,陆渐微轻轻拍了拍陆明川的头,又道:“我不知道这一次宁欢的失踪究竟只是单纯的逃离还是……”
      陆渐微没能说完,死亡这两个字像是深渊,一说出口就能引诱着陆明川奋不顾身的跳下去,她不敢以陆明川的命作为赌注去豪赌,只能堪堪闭嘴,换了更委婉的说法:“还是说彻底留在了长白山。”
      这一次,陆渐微没有再拉着陆明川,她尝试松开手里攥紧的绳索,不再阻拦两个人的奔赴,哪怕这个时刻放手已经算是太晚。
      但还是想要去弥补,哪怕是已经于事无补。
      “对不起。”陆渐微留下最后三个字,转身出了卧室,关上房门。
      对不起做了那么多事情去阻碍你和宁欢。
      但陆渐微并不后悔。
      保护自己视为最重要的人,是不会后悔的。
      哪怕是过程错了,会在心里留下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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