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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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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欢洗完碗,打扫干净厨房时,已经过了九点。
算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书房的门还是闭得紧紧的。
四周安静得只有秒钟转动的咔哒声。
宁欢是没有偷听墙角的癖好的。
换句话说,他在内心深处依然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哪怕再怎么和陆明川亲密,再怎么叫赵管家叫得亲热。
对他而言,这都只是表象。
一个欺骗自己,欺骗他人的表象。
就像是这样,他就能很好的掩盖住自己满目疮痍的内心,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人生了。
宁欢扶住房门,吐出一口气,关上折叠的厨房门就朝着楼梯走去。
但书房突兀传来的花瓶破碎声还是吸引着他把即将踏上楼梯的脚转了一个方向。
宁欢放轻了脚步,做贼似得走向书房,统共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硬生生走了近一倍长。
等到好不容易走到了书房门口,里面早没了声音。
就像是知道了宁欢在外偷听一样,两人不约而同的闭了嘴。
周围静得可怕,像是一潭死水。
书房里也静得可怕,就像是有什么即将爆发却又被塞进盒子里强迫着阻止其不让爆发。
宁欢定了定神,思索着要不就到此为止,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探听得太清楚的好。
但命运似乎就是那么爱和他开玩笑,退堂鼓的鼓声刚刚响起就被呵止住了,一道更为响亮的惊天巨雷在宁欢耳旁炸开,“我不会回去的。”。
陆明川的声音算不上大,事实上透过房门传出来还有些听不太真切,软飘飘的就像是呓语一样。可穿进了宁欢的耳里,却化作了千斤重般的石头死死压在他的胸口。
沉不下去浮不上来,就在那里抵着,硬生生梗得胸疼。
宁欢后退两步,侧身背靠住墙壁。
有点不太笑得出来,他想。
可明明是早就知道会有的结局,却在探知到的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会失落,还是忍不住会难过。
其实是早晚会离开的。
宁欢比谁都清楚,有些光只是不经意洒落人间,就像是多云的天气,云来了,光就自然而然的会被遮住。
但偶尔还是会抱着侥幸的心态奢望接下来的所有日子都是晴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雨天迟早都会降临。
强压下了憋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宁欢收回所有飘散出去的思绪,摸索着回了房。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和最初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宁欢没敢开灯。
他怕灯光一晃,那早在眼眶子里打转的泪水就忍不住夺眶而出。
更怕打开灯后忽然发现,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
好像在安稳平静的日子里一天天路过,就特别怕做梦。
怕梦醒过来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虚妄。
莫名的许多年都未曾出现过的窒息感一点点爬上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颈,连一点细微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都发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异样情绪一寸一寸迈着小巧的步伐汹涌而至。
平日里没敢在陆明川面前表达出来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宁欢使了很大的劲都没能收得回来。
怪得很,明明害怕被陆明川发现,却又破罐子破摔的觉得被发现了也好。
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觉得被发现了也无所谓,被发现了就可以被嫌弃厌恶的赶出来,像很多年前那样,被当做怪人,不用接受那么多喧嚣的声音,不用刻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用在享受到来之不易的感情之后又被嚷骂着收回。
但奇怪的,却偏偏又在情绪翻涌而上的时候,拼了命的压回去,生怕留下一点点痕迹。就好像,还是留了一点希望,想要被接纳,想要被爱。
没有理由的。
大概还是相信着有人可以承受住厄运来爱自己。
承受住所有厄运,不用像之前的父亲,母亲,姑母,表姐一样。
宁欢感觉思绪翻飞之间,那股莫名的情绪好像被压了下来。
月光洋洋洒洒穿过墙壁上的小窗,尽数洒落在宁欢情绪汹涌时不慎嫌弃衣袖的手臂上。
大概是再度想起那段本该早就翻篇了的过去。
手上的伤竟然隐隐作祟,仿佛又在疼痛起来。
可分明是结了痂脱了疤只留下了印子,哪里还会再痛。
作祟的从来不是伤口。
宁欢清楚,作祟的从来都是自己拼命掩藏起来的过去。
是自己。从始至终,与别人无关,都是自己。
算不清楚过了多久,大概是黑暗里的时间总是停滞得比较明显。等灯光忽然掩盖住月光时,宁欢才堪堪收拾好自己决堤的情绪。在抬头看到门口的陆明川时,又忽然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庆幸着,幸好陆明川没看到。
大概过了有一分钟那么久,宁欢还没反应过来,就开了口:“和赵爷爷聊完了?”尾音还有一些软。
“嗯。”陆明川松开放在开关上的手,迈了两步走近宁欢:“怎么在地上坐着?”说着,递出只手在宁欢脑袋前,在一把把宁欢从地上拉起后才继续道:“身体不舒服吗?听你刚刚说话有点软?感冒了?”
“没有。”宁欢摇头,调整了一下呼吸:“进来的时候忘记开灯,没看到路,不小心自己绊到的。”
宁欢说完,陆明川没忍住笑了出来:“自己绊自己?”
“……”
这个谎扯得很没有水准,但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宁欢也不好反驳,只能弱弱应了一声“嗯”,然后在耳旁不断充斥着的独属于陆明川式的笑声中叹了后气,头脑里郁结的那一团乱麻的情绪被逐渐抚平,强忍住了捂住陆明川嘴的想法,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但就是奇怪得很,陆明川那么一笑,宁欢就仿佛拨开了云雾见到了阳光。轰然之间所有阻塞在心头的事都被击溃,只剩下了陆明川的笑声。
挺奇妙的,宁欢心想。
但是最终宁欢还是能忍住,一掌浇灭了耳边闹得头疼的笑声。
“笑够了吗?”宁欢问。
“没笑你。”
陆明川搓了搓笑得发酸的脸,好整以暇的开口:“真的,就是没忍住想了一下。”
说到这里,陆明川又有要笑的念头,深吸了口气才好不容易憋住,然后不得不转了话题。
“想去看电影吗?”
“啊?”话题转的太快,宁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电影。”陆明川走近宁欢,拉起他的手:“看电影,和我一起。”
被陆明川覆盖上的手有一阵阵暖意荡漾开来,宁欢仿佛是被烫了一下,轻微的抖了一下,却被陆明川更有力的握住。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好像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都刻意隐瞒。
“好啊。”宁欢回握住陆明川的手。
这样就好。
两个人都在想。
明天的天气不再重要,是风是雨,是晴是雪都随意。只要身边的人还有一刻回握住自己的手,就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相视一笑。
好像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看什么?”
深夜的寒风比之前的更具有杀伤力,呼出的白雾在空中打着圈一点点下沉。
从家里走出来已经有几分钟了,陆明川还是有点恍惚。
从宁欢说的那声“好啊”开始,到宁欢拉着他走出家门,陆明川都没有太大印象。仿佛喝醉酒了断片的人一样,中间的故事被“咔”的一下拉闸,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那么晚了其实是不太想出来的,看电影也只是随口一说,其目的无非是把宁欢从不好的状态里拉出来,只是没有想到宁欢就这样答应了。
耳朵被风吹得没了感觉,每顶着风往前多走一步就觉得骨头冷上三分,手上猛的传来刺痛,强行把陆明川飞远了的魂拉了回来。
“想什么呢?”宁欢的声音悠悠转转的挤进耳里,陆明川找到刺痛的来源,是一个叫宁欢的老实人。
“嘶——”陆明川没忍住扯出自己被毒害的手捂进了自己怀里。
“你干嘛?”陆明川问。
“没干嘛啊。”宁欢把手往自己兜里一揣:“想什么呢”?问你话你也不回。
“啊?”陆明川一愣:“问我什么了?”
“看什么?”宁欢轻轻踢了一脚陆明川:“路上就问你了,你没回,现在电影院都到了,再不说就可以不用看了。”说完,像是还不满意,换了只脚又踢了陆明川一下。
“我的错。”陆明川果断认错,并顺利的往旁边一迈躲开了宁欢踢过来的腿,小跑着去买了电影票。
电影取票很快,宁欢统共没等几分钟就跟着陆明川进了电影播放厅。
厅里算不上黑,从播放机的印出来的光照亮了四周。陆明川领着宁欢在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等着电影播放。
空荡荡的播放厅里只坐着宁欢陆明川两个人,冷气像是在空气中凝结的一样,一层层从背脊爬上来,陆明川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还是没控制住一抖。
身边的宁欢轻笑一声:“大晚上的出来看电影,冷死活该。”说完,宁欢坐得离陆明川近了一点,整个人靠在了陆明川身上。
“还冷吗?”宁欢问。
“不冷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陆明川拉出宁欢放在兜里的手,十指相握放进了自己兜里:“暖和死了。”
“呵——”两人都笑出来,耳朵里是电影里的说话声,彼此的呼吸打在脸上。
宁欢说不出来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抬头,只是觉得心里满满的,有些东西控制不住的快要溢出来。
再多放纵一次吧。
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但当嘴唇碰上的那一刻,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很喜欢。喜欢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