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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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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知道。
宋阿姨的话音还回荡在耳旁。
陆明川有些惊喜又有些惊吓。
惊喜在于他挂在心尖上的宁欢没有试图掩藏他们之间的那点可怜的情分。惊吓却又在于他那挂在心尖上疼得不得了的宁欢,顶着天大的压力,不顾一切,奋不顾身的想要让他最亲密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心疼吗?
心疼的。陆明川特别心疼。
心疼宁欢用着那股傻劲,一点点的追逐自己。哪怕是自己伤得他千疮百孔,他也从来没有放弃。
真傻啊。陆明川想,宁欢真傻。
“他原来都和您说了吗?”突然的,陆明川开口。
被打断的宋阿姨突然止口,“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其实也不算是是他说的,我先看了出来,问了一嘴,他才说的。”
似是怕陆明川反感的样子,宋阿姨说得很小心翼翼:“你也别生他的气,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是那种想要借这种事情,去攀附的人。”
陆明川:“没有,我很开心。”
陆明川很开心。
特别的开心。
他笑着,继续问:“他是怎么和您说的?”
“怎么和我说的吗?”宋阿姨想了想,迟疑着开了口:“他和我说:‘没有的,他很好,会在我难受的时候抱着我,安慰我。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抱着我,安慰我。会在我做噩梦的时候抱着我,安慰我。他很好的,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姑母以外第一个愿意抱我,安慰我的人。’”
说到这,陆明川开始神游天外,思绪翻飞想的全是宁欢哭着笑着,说自己很好的画面。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在宁欢心里,自己有多重要。
重要得不愿意任何一个人去误解他。
重要得像是护犊子一般,将他紧紧藏在身后,生怕别人伤了他一丁点。
他突然有些泪目,仰头转了转眼珠,强忍住没让眼泪落出来。
四周被突然的放空,宋阿姨的声音在耳边模糊起来,她还在说着什么,却一点也没有传进陆明川的耳朵里。
直到最后,陆明川将眼泪忍回去后低下头,只听得了一耳朵,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陆明川问。
宋阿姨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不一样的。”
陆明川有些纳闷,忽然有些后悔:“不一样在哪里呢?”
宋阿姨:“别人欺负他,你却在保护他。别人不会爱护他,你却把他放在心里头疼。是不一样的。”
陆明川:“可我抛弃了他。”
是的,陆明川抛弃了他。
在新世纪的开始。
屋子陷入短暂的寂静,连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无比。宋阿姨突然的迟疑使得陆明川突然明白过来。
“其实他是恨过我的对吧。”陆明川看着宋阿姨道。
“嗯。”宋阿姨点头,捏紧了放在腿上的双手:“你也知道,欢欢从小经历得比较多,这就让他有点偏执。”
说到这,宋阿姨叹了口气:“你早晚是要走的,这谁都知道,可是那天偏偏是欢欢的生日,偏偏他又经历了那件事。”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其实,那天欢欢来找过我。一身上下全都是伤,衣服上还沾满了泥巴,我没敢问他是怎么了,后来才知道,他那抛弃过他的小姨来找她了。”
“找他干什么?”陆明川一怔,忙又问到:“当初不就是他小姨送她进的孤儿院吗?”
宋阿姨有些迟疑,看向陆明川:“他小姨夫死了。”说着,她从铺盖底下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递给陆明川,又道:“我刚翻到这个笔记本的时候,看了一点内容,正巧看到欢欢写了他生日那天的事,这才知道那天的原委。”
陆明川接过宋阿姨手中来自宁欢的日记本,强忍住立刻翻开来看的欲望,接着说道:“那么,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您能说说吗?”
宋阿姨摇摇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撑着床起身:“快两点了,我也该去看看那帮小孩子了,你也有事,就不留你了。”
说完,径直出了房间,没有给陆明川再开口的机会。
他突然有些颓然。
原来还是有其他不能告诉他的。
陆明川又有些生气。
生气为什么宁欢从来没有告诉他有关于他的过去,伤心,难过,委屈,不堪。
还是没有彻底的信赖自己吗?
陆明川兀自想着。直到福利院里的钟声敲响,才回过神来自己该走了。
吱呀——
陆明川关上有些老旧了的房门,手里紧握着宁欢的日记本,原路返回。
进入车内,他将日记本放在副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叹气。
“宁欢,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突然很无奈。
无奈于宁欢对他的不信赖,无奈于宋阿姨对他的缄口不言,无奈于陆渐微对于他和宁欢之间关系的态度,也无奈于自家父亲的固执己见。
然而,他最无奈的还是自己。
同时他也很疲惫。
疲惫于宁欢的不告而别和不知所终,疲惫于陆渐微的高高挂起,疲惫于赵茗的穷追不舍,也疲惫于自家父亲的冥顽不灵。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去不想宁欢,撑不住去继续和自家老头子你来我往的打太极。
他唯一能撑住的,好像就只有寻找宁欢了。
要放弃吗?
陆明川想,自己好像是放弃过的。想着反正宁欢和他的感情还不算太深,也总有一日宁欢会忘了自己,重新来过,所以就放了他。
可是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放弃的。
相识九年,离别近一半,陆明川原以为时间能助自己将宁欢淡忘,可未曾想它竟一次次的深刻宁欢的模样。
所有的爱意,从未蒙尘,从未遗忘,只是深藏。
可想而知的,宁欢又何曾不是这样。
真他妈是个混蛋。陆明川在心里头暗骂:自己真他妈是个混蛋,人干的事他是一点没干。
骂完自己,陆明川抹去从眼角滑落出来的泪珠,突然笑了起来。所有波动的情绪在这一刻回归正轨。
他真的是爱极了宁欢。
爱到快要发疯。
他想
陆明川一脚踩下油门,迫不及待的将车驱使回自己的住处。他急切的想要翻开宁欢的日记本,去探索宁欢不为人知的精神世界。
半小时后,陆明川逃出拥挤的车流,将车驶入自己这豪华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停车,下车,摁电梯,上楼,进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留。
他像是被搁浅在沙滩上无法翻身的鱼,急切渴望着水的滋润,又像是干旱了许久的田地,渴望着甘霖的降落。
然而此刻之于他而言犹如甘霖的只有宁欢的日记本。
一个隐藏着宁欢所有情绪的日记本。
陆明川殷切的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娟秀工整的字迹铺落在横行之间,时隔多年,哪怕宁欢不在身边,他还是忍不住吐槽,“不像个男孩子的字。”
说完,他突然笑了,却在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收敛了所有的笑意。
——2007年1月26日腊八节
腊八节?
陆明川的思绪翻飞回了那一年,瞬间就明白了宁欢当初那莫名奇妙的变化。
哈,真傻,他想。
陆明川刚准备向下看,却被突然传来的门铃声制止。
他不耐烦的合上日记本,踩着拖鞋去开了门。
不出意料的,门外就是他那冥顽不灵的老头子。
陆明川偏开身子让他进来。
老头子横眉竖眼的撇了陆明川一眼,“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呢。”他走进来坐在沙发上,一派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继续道:“怎么,只敢拉黑我,不敢不给我开门?”
陆明川在他对面坐下,翘着个腿,霸道总裁的风范一点也不输老头子:“呵,我不开门怕你在外头气厥过去,我还得费时间拉你去医院。”
老头子也不恼,拉开了嘴角冷笑,似是不经意的说道:“那可还行,也让别人看看这陆总的做派有多专行。”
他说完,身体向前倾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就你那点功夫,在我这算不上什么本事,我也劝你啊,在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把该办的办了。”说着,他停顿一下,眼里满是嘲笑的看了陆明川一眼:“否则啊,真等到我不想和你好好说话了,有你好看的。”
“好看的?”陆明川拽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像极了古代的纨绔子弟:“怎么个好看法?您老是准备变个脸还是唱个歌?”
老头子自岿然不动,一点没被陆明川气到的样子,接着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把赵茗娶了。娶了她之后,我也不会再管你。”
“行啊。”老头子眼睛一亮,陆明川继续道:“要我娶她可以啊,这样,我先上个顶楼,从上面跳下来,然后你拿了我的尸体,找个弄阴事的给我和她拉个冥婚。您老看怎么样,合您心意吧。”
砰——
老头子把陆明川的紫砂茶杯拍在茶几上,胸口不断起伏来平复被陆明川气到快要爆炸肺部。
见此,陆明川笑起来,身子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霸总模样。
“所以说是何必呢,吃力不讨好这件事上,您可真是乐此不疲啊。”
陆明川说完,端起了一早便倒好的茶,对着老头子轻微举了一下,眼里全是“端茶送客,您该走了”的狡黠。
老头子没忍住“哼”了一声,一副不服输的样子,起身给陆明川甩了个脸子就走了出去。
人走了,茶还没凉。
万籁俱寂。
陆明川又做梦了。
梦里是2007年1月26日的那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