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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 生辰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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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一道门就是外殿,此时只见宽大的殿堂里摆了一张圆桌,桌上热气腾腾的饭食被银盘一一盛了摆得整整齐齐,琳琅满目。围着桌子坐了几个人,谢怀瑾、皇后与谢晚晴,以及紫宸殿里他挺喜欢的几个侍卫丫头。还有两个椅子空着,显然是给他们两人留的。
一见谢临进来,桌前几人反应各不相同。
皇后依然是那副端庄娴雅神色淡然的模样,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生气,仿佛什么事都无法撼动她的心神,只在看见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时淡淡一笑,恍惚还如当年温柔。
谢晚晴见了他,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却又渐渐黯淡下来。她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睛盯着眼前的清蒸鲤鱼瞧。
那件事后,母后曾与她说过,皇上那日只是为了逼迫谢临就范,并非真正要置她于死地,不必太往心里去。她恹恹地应了,心下却依然过不去这个坎。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父皇竟对与她从小一同长大的,比他小了那么多的谢临有那样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
其实她也明白,帝王身侧哪个妃子不是年轻貌美,年纪小些根本不算什么,但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这种事发生在与她亲近的谢临身上,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坦然接受,因而此时见了谢临,还是有种不知所措的局促。
谢怀瑾对她二人的想法自然不知,只是许久未曾见着谢临,此时得以重见,心潮就毫无章法地涌动起来,所有被刻意压抑过的思念纷纷冲破心脏,一股脑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却只是动了动唇,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小九儿机灵,见此忙对几人行了个礼,引着谢临坐到皇上身边的空位上,解释道:“公子呀,今日是您生辰,皇上叫我们几个不必拘礼,权当自家人来陪您一块吃顿饭呢!”
直至入了席,谢临还沉浸在震惊与讶异里回不过神来。
当日只是说者无心,他没料到谢怀瑾果真听了他的话,没再找来一群人大操大办,只寻了寥寥几个,还都是素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人。怕他不自在,还屏退了殿内下人,连徐公公都没能进来。由此可见,他也是为了给他好好过个生辰下了番功夫的。
这实在与他所了解的谢怀瑾不太一样,谢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谢怀瑾便拍拍他的手,道:“玩了一上午饿了吧,小寿星,就等你了。”
谢临不大习惯他的亲昵,反射性地把手往回一缩,谢怀瑾手里落了空,笑容一滞,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碗筷往他跟前推了推:“快吃吧。”
谢临有些迟钝地拿起筷子,目光又移到他身侧的皇后与谢晚晴身上,见晚晴神色间几许生疏躲避,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日情景,想起她断恩绝义的话,心里猛地一抽,脸色就白了几分。
谢怀瑾就坐在他身边离他最近,又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此时注意到他脸色不好,也立刻想起那件事来,心疼后悔得恨不能回到半年前抽自己一巴掌。只是再后悔也无用,连忙转移话题:“这几日过得如何?”
谢临敛眉,勉强收回心思,低头拿筷子胡乱扒拉两下:“……挺好的。”
“晚上睡得好不好?”谢怀瑾又问。
“还好。”
“那……那可有按时吃饭吃药?”
“嗯。”
谢临始终低着头扒饭,没有抬头夹一筷子的菜,回答时声音也有些低,看起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个孩子,为什么在他面前总这样拘束呢?
谢怀瑾强作的笑容终于有些撑不住了,慢慢僵在脸上,也没有动筷,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声音显然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欢悦:“要是朕在这里你觉得不舒服,那朕就先走了。”
谢临手中筷子一顿。
谢怀瑾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脸,生怕在那上头见着半分喜色。他有些仓促地起身,险些将跟前的碗筷带倒:“你……你好好吃,玩得开心些。”
说着便要离席而去,却听谢临突然开口:“不用了!”
谢怀瑾脚步立即停住。
谢临其实知道,在宫里主仆同桌是不合规矩的,他是为了讨自己高兴才聚来这些人陪他过生辰,他并非铁石心肠,难免有些触动,此时又怎么狠得下心赶他走?
话已出口,也就断然没了再犹豫的道理。他眼睫颤了颤,道:“留下来一起过吧。”
声音不大,听在谢怀瑾耳中却宛如惊雷炸裂,震得嗡嗡直响。转机来得太突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谢临方才是在挽留他么?
温热的暖流从心底汩汩流出,顺着血液经脉传遍四肢百骸,甚至直冲眼底,有夺眶而出的趋势。谢怀瑾重新坐回谢临身边,只觉得自己在冰里火里走了个来回,连手都有些发颤。
谢临自留下他后便不再说话,只低着头兀自默默扒饭,只是他身边坐着谢怀瑾,身心还是下意识的紧绷着,那饭菜的味道就比嚼蜡还不如,什么也没尝出来。
主子不说话,下人们更是不敢多嘴,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的僵硬。
正随口咬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面前的盘子里多了一筷的鱼片,谢临愕然,抬头正好看见谢怀瑾刚刚收回的筷子,又看看盘中鱼片,简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怀瑾似乎是怕他拒绝似的,坐直身体左手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才正经八百地道:“你身子弱,多吃些鱼补补得好。”
谢怀瑾甚少给他夹菜,即便是夹了也并非真心,只是在众人面前的调侃逗弄,对他宣示那可笑的所有权而已。像今日这般饱含关切还带了些紧张的夹菜,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不过半月不见,难道谢怀瑾果真转了心性不成?
谢临筷子在盘中画了个圈,最终还是认命地夹起那“御赐”的鱼片吃了。
见他接受,谢怀瑾大受鼓舞,嘴角立即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简直比被被夹了菜的还要高兴,脑子一热就又要给他夹。
谢临受不了他这种诡异的热情,忙推拒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谢怀瑾夹菜的手顿在半空,半晌才尴尬地收了回去,声音低了许多,应道:“啊……好,朕知道了。”
小九儿目睹了全过程,此时连忙出来打圆场:“皇上,公子,快些吃菜吧,菜都快凉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作和谐,如果除却这君臣两人间奇诡的气氛不谈的话。
谢临埋头吃饭时,谢怀瑾便在他身后盯着他看,目光里含了些迷惘与痴然,这都是一个帝王不该有的。
这目光实在太过炽烈,谢临只觉如芒在背,一片火辣辣的不自在,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暗自叫苦不迭地忍着,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饭菜上。
这时,恰好有个小厮端了酒壶进来,低着头问道:“酒温好了,几位主子可要喝些酒助助兴?”
“我来吧。”谢临见了他就像是见了救星,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那小厮走去。
那小厮自进来起就一直低着头,无人能看清他的神色,自然也没什么人会注意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奴才。他两手端着酒壶,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沉心静气地等着,等到毫无防备的谢临走近了,袖中突然银光一闪!
那真是极短的一瞬,谢临毕竟不是习武之人,等他反应过来时,那闪着寒光的尖刀已猛地朝他胸口刺来。他只能靠本能往后闪去,可那尖刀来势凶猛,持刀者又是个会武的,眼见着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过,谢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被人抱着往旁边闪了开去,险险避开了刀锋。
原来是一直盯着他这边动静的谢怀瑾骤然翻身而起,一手揽过谢临胸前,一手拍向那人持刀的手臂。
那小厮虎口一阵酸痛,再也握不住刀,只能眼睁睁看着刀落了地,不及他反应过来,胸口又正中一脚,身体如同破败的布袋一般朝后飞去,撞上墙壁又滚落下来,剧痛之下张口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自知大势已去,自己再无机会,冷笑着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类似于嘲讽的表情,随即上下牙关狠狠一咬,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整个人软软倒下,再没了声息。
这时候,守在外殿的侍卫小厮也纷纷闻声而来,个个慌乱大喊着“抓刺客”“保护皇上”,场面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皇上您没……”徐公公是最先赶来几人身边的,一见了谢怀瑾,先前还算作镇定的脸色猝然一变,忙朝身边的人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谢临跟死亡擦身而过,本来还有些惊魂未定,此时也被这一嗓子给吼清醒了,这才发现谢怀瑾的手臂被刀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来,此时还在往外渗着血,明黄的龙袍染了一片暗红。
这显然是方才搂在他胸前的时候,替他挨的那一刀。
“你……”他嗓子一顿,登时觉得有些发干发涩,“你没事吧?”
“没事,不必叫太医。”谢怀瑾摆摆手,面色是与方才的温情迥然相异的冷戾,寒声道,“给朕查,务必要弄清刺客身份!若是有什么幕后指使,也一并给朕揪出来!”
“是!”侍卫们领命,拖着尸体离开内殿,另有几人留下来清理现场。
皇后与谢晚晴也匆匆赶来,却又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哎哟,皇上……您这伤……”被他遣去拿药的人还没回来,徐公公在一边急得团团转,一张老脸皱成一团。
他在宫里伺候皇上这些年一直是尽心尽力,生怕皇上冷了热了,便是有个着凉头疼的都叫他胆战心惊,更遑论见着这么大个伤口了,没有当场魂飞天外已经算他冷静。
“无妨。”这时谢怀瑾才想起谢临就在跟前,忙收了一身戾气,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在他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就显得有些惨淡:“阿临,吓着没?”
他手臂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血却流个不停,叫人看着触目惊心。谢临回过神,隔开他拉着自己的手转身走到床边,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药粉来,这才小心地拉过他的手臂,低头细细地洒上伤口,动作耐心又温柔:“这是我自己用的伤药,止血效果应该还好。”
谢怀瑾任他动作,一双眼深深地看着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想伸手把人拉进怀里,却又死死克制住了。
身边没有趁手的绷带,谢临三两下拉开外袍,但这衣服实在不是随便一扯就能扯烂的,只好转而解下腰带,先给伤口做了个简易包扎,看那血堪堪止住,这才松了口气。
谢怀瑾等他包扎完了,才不甚在意地放下手臂,仿佛不觉得疼似的,低声问了一句:“你其实没那么恨我,是不是?”
谢临手上动作一顿,垂下眼眸一时有些无言。这些年来,他擅长应付暴怒的谢怀瑾,冷淡的谢怀瑾,可独独面对低声下气小心翼翼的谢怀瑾无计可施。伸手还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救命的恩情,他总不能跟以前一样对他冷言冷语吧?
气氛再度走向诡异,徐公公连忙上前一步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小心问道:“皇上是不是回去歇息?”
谢怀瑾深吸一口气,这才硬生生把视线从谢临脸上移开,淡声道:“饭还没吃完。朕陪阿临把生辰过完再走。”
只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右手手臂受了伤,终究还是行动不便,谢怀瑾几次夹菜都因伤口发疼使不上力而半途失败。一边守着的徐公公见了,便上前道:“皇上伤口未愈,还是老奴来伺候您夹菜吧。”
“我来吧。”
谢怀瑾原本还没什么神采的眼里顿时一亮,他慢慢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临,双唇微微张开,满脸受宠若惊,生怕他反悔似的。
谢临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取过他的碗筷替他夹菜。
谢怀瑾毕竟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他就是再怎么冷心冷情,也还是过意不去,无法看着他因此行动不便而无动于衷。谢临暗暗一叹,怎么突然就好像是自己欠了他一样呢?
谢怀瑾则满心柔软,眼底带笑地看着他细心地替自己夹菜,心想手臂被划道口子算什么,若能换得谢临如此待他,哪怕是心窝子上被扎一刀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