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78章 奉旨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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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渊出至大厅里时，众宾客已在傧相与府内管家的安排下各自入席落座。
甫一见他，便有想要攀交的官员堆了满面的笑容，殷切地迎上前来道：“沈大人可总算是出来了，若是再不见人，我们可要以为沈大人撇下这满堂宾客，急不可耐度春!宵去了！”
沈承渊对他这过分的热情并无什么反应，只报以淡淡一笑：“大人多虑了。”
那官员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他这等冷淡反应，便知这沈大人对那礼部侍郎家女儿感情不深，自己这话怕是拍在了马腿上，只好讪笑着扯了些别的，一路跟着回席上去了。
杯盘相撞声、人言鼎沸声交织杂乱，捧着果盘菜肴的小厮丫头们行云流水般穿梭席间，美酒甘醇甜香飘摇游荡。正前搭了个临时小台，上有乐师演奏，丝竹琵琶声不绝于耳。台下，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将这满是艳红喜气的厅堂装点得好不热闹。
沈承渊作为府上主人，又是今日婚宴的主角，自然少不了陪桌敬酒。只是他这一路行来，表情都是淡淡的，连笑容都淡得看不出分毫喜悦来，仿佛只是为笑而笑。
他这样，客人也就不敢拿出平日里灌酒的把式用在他身上，只好规规矩矩地敬酒道贺，还有些怕人家不喝走人的意思。不过还好这沈大人虽面色寡淡，酒却是来者不拒的。这倒是让那些个客人们放心了些许。
有豆蔻妙龄的少女跟着父母前来观礼，眼神时不时偷偷瞄过那高大笔挺的红衣背影，脸颊就不由得染了嫣红，不知想到了什么，忙垂了头，唇边露出一点羞赧的笑意。
这时候，身旁十来岁衣着富丽光鲜的小男孩拿胳膊撞了撞她，嘴里颇为见怪地嘟哝道：“姐，我瞧别人家拜堂成亲都欢喜得很，可这新郎官却是连笑都笑不出三分来，他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没心思啊？那还娶了人家作甚？”
少女满心春水被他这么搅乱，斜着瞥了弟弟一眼，替那人辩解道：“你个小鬼头懂些什么？就在这里胡乱说道。沈大人天纵英才，又岂是你说的那种负心之人？”
小男孩犹自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可你瞧他那样子，若是教人见了，指不定以为他是来客，旁边那个笑眯眯跟他喝酒的才是新郎官呢！”
少女朝那人望去一眼，忙又低下头，似生怕多看一眼就被勾去魂魄似的，含含糊糊地辩驳道：“沈大人他原就是一副清淡性子，素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
一席之隔，临近后院较为清僻的一处，相对坐了两人。明明相距不远，却与那喜气洋洋的热闹大相径庭。
谢临以手支额，大半张脸都掩在阴影里，鸦青色的细密长睫幽幽低垂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排雕刻似的阴影。似是觉得有些冷了，他随手紧了紧裹着的深青狐裘，那料子是极好的雪狐毛，愈发显得整个人宛如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他将那姐弟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淡色的唇微微一弯。
旁人口中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大人，他却见过他最温柔的笑，最深重的愁，最炽热的爱意，最跌宕起落的感情。
他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伸手取过桌上酒壶就要再斟一杯，手还没来得及抬起便被按住。他疑惑地抬眼，对上小九儿一双满含担忧的眸子：“公子，您身子不好，不能喝太多了……”
小九儿今年满了十七，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孩子模样。因为谢怀瑾特意着人授他武功，他如今甚至比谢临还要高出一些来。磨出一层薄茧的手掌盖在谢临比他细瘦整整一圈的手背上，只觉那手沁凉入骨，不觉一阵心疼。
谢临因他这突然的动作而微微一怔，迟钝而麻木的记忆如同抽丝剥茧，撕开重重雾霭，直抵从前。
那时候，也曾有个人不容拒绝地按着他的手，在他身旁低低地说，你喝太多了。
如今手背上暖意似还未曾散去，那个人往后却再也不会这样管着他了。
“放手。”谢临没有在他手下挣动，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声音淡漠得仿佛什么情绪都无，目光里却带着让人揪心的苍凉，小九儿心里一阵抽痛，怔然间手就不自觉地松开了。
得了自由，为自己斟满一杯，谢临却反倒没了饮酒的兴致，捏着小巧精致的玉瓷杯身不动，纤长雪白的手指衬着杯中晶莹酒液，几欲晃人眼。
厅堂中一袭大红喜服的身影落入眼底，仿佛隔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般朦胧，逐渐有些看不真切。谢临就这么静静望着，漆黑清冷的眼眸一眨不眨，直到眼眶都泛起一层酸疼来，才终于不得不合上眼睛。
一阵烦乱涌上心头，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眼前霎时一片模糊，忙抵着额头稳了稳身形，这才离席往外走去。
“公子，你去哪儿？”小九儿也随之起身，因起得太急还带倒了几个酒杯，朝着谢临的背影急急忙忙连喊几声。
谢临没有回头。
小九儿急了，生怕他在这婚宴上四处乱走出什么意外，一边抬脚追过去一边提高了声喊道：“公子！”
这一声喊得十分高亢，甚至将周围喧闹的人声都盖过去了，引来不少人的短暂注目。他也顾不得这些，一路拨开挡路的下人们，果盘餐食丁丁当当落了满地，一片狼藉。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整个厅堂似乎都有一瞬的安静，但人们也大多没太在意，只道是哪家公子生了气，便只摇摇头不再多看，继续宴饮作乐去了。
而乍然听闻此声的沈承渊，脸上原本淡漠的笑终于裂了一道口子。手中握着的酒壶酒杯砸在地上，他怔怔地抬眼往厅门处看去，那道日夜魂牵的熟悉身影正施施然绕过转角，往远处去了。
沉寂到几乎冰封起来的心陡然剧烈跳动起来，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在看见他的一刹那，身体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难以自抑地向他靠近过去。
管家原本跟在沈承渊身侧与他一道敬酒，事发突然不及阻拦，连问都没来得及问一声，就眼睁睁瞧着他们家主子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习武之人的速度本就极快，他一介书生哪里追得上，只得在后头不知所措，唉声叹气。
这下宾客们纷纷好奇起来，方才出去的是何人他们并没有看清，为何沈大人竟跟丢了魂似的，抛下一席众人就这么追过去了？莫非是哪家的小姐，曾与这位沈大人私定终身，奈何抵不过天子圣意，却又难忘旧情？
人的想象总是无限的，当下便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小姐们抵不过好奇心的抓挠，偷偷离了席也往两人离开处跟了过去，想一探究竟。
小九儿原已到了门口，可沈承渊疾步如风，竟先他一步跨出了门，他心里一动，脚步就顿住了，硬生生停在了原地。余光瞥见几个偷偷摸摸想溜出去跟着的人，便把眉毛一竖，喝道：“做什么？回去！”
几个年轻人大都躲着家里大人，本打算不引人注目地跟出去，哪知突然被这站在门口侍卫打扮的给拦了路，纷纷吓了一跳，有眼尖的看他衣着寻常不似贵家公子，当即就壮着胆子跟他对喊：“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拦哥几个的路？”
小九儿冷冷一笑，也不辩驳，只抽出腰间长剑横在几人面前，言辞间颇具气势：“皇上御赐青龙宝剑在此，见此物如见圣上，谁敢硬闯？”
此言一出，席间所有宾客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原先还算热闹的厅堂内人人噤若寒蝉，气氛一片诡异的寂静。
方才与他争执的年轻公子也被唬住了，虽然不知这宝剑是真是伪，但寻常小厮哪敢随意搬出皇上这尊大佛，一个不慎就是假传圣旨欺君之罪。被这么一震慑，也只好悻悻而返。
见他们都原路退回，小九儿这才将长剑一收，重新插回鞘中，收起满面肃然冷怒，一双眼重又望向两人离去之处，一双杏眼里神色迷蒙。
谢临走得并不算快，沈承渊又追得急迫，因而出了大堂不过短短一段路后，两人间的距离便近了。
沈承渊脚步匆匆，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所以谢临是决计知道他跟在身后的，但却不曾停住脚步，甚至连半分迟疑都无，沈承渊不由得心慌起来，急声喊道：“阿临！”
闻声，谢临终于停了步子不再前行，颀长单薄的身形清瘦得几乎随风而去，明明近在眼前，却缥缈得仿佛隔了千里之遥。
他不曾回头，只站在原地淡淡开口，声音清冷而陌生：“沈大人有何事？”
沈承渊听他淡漠的语调，分明就是将自己排斥在外，不再当作最亲近的人相待了。想起从前那一声声柔情如水，似喜还嗔的“承渊”，心上就如同被插了把钝刀，一刀刀割在最柔软的部位，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一时痛极恨极，却不知该何从宣泄。张了张嘴，似是想同他解释什么，可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都像被生生禁锢在了身体里头，五脏六腑都扯得生疼，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这样急匆匆地追出来，又要与他说什么呢？
告诉他，自己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今日愿娶方家姑娘，只是为了想要救他，受谢怀瑾所迫而不得不为吗？
谢临是何等聪慧剔透，先前便已料定他会成为谢怀瑾涌来胁迫自己的筹码，也知道自己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在此之前就曾百般恳求，要他一直守着他直至最后一刻，别将他送进宫去。
可他别无选择。
只要他能活着，哪怕违背再多承诺，应下再多要求，即便是谢临的恨，他也甘愿承受。
如今一切既已至此，再提及前因也无用，反倒会惹得他自责内疚，胡思乱想什么“带累”也说不定，沈承渊只能闭口不言，顿了顿，才勉强稳住翻涌的情绪，沉声道：“无事，只是看你走得匆忙，有些担心罢了。”
谢临勾了勾唇，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沈大人待客果真周到。”
沈承渊知他心里难受，也不理会他刻意的疏远与讽刺，只问：“你要去哪？”
“回宫。”谢临一哂，“紫宸殿不才是我该回的地方么？”
沈承渊被他堵回来，一时竟有些语塞。想起当日自己同他说送他回宫时的情景，只觉恍如隔世。唇翕动两下，声音也沉了几分：“我着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谢临双目直直望向前方虚空，声音很轻，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次，我自己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78章 奉旨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