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乖》赵云树

12、第十二章

　　徐萦的手臂被她自己划伤后就不方便去补习班，向婉蓉也并没有打算给她休息时间。把她送去了上插花课。这种课程不需要手拿笔谢谢算算，有眼睛有耳朵聚精会神坐在下面认真听课就行。

　　但是她没想到周围来上插花课的人年龄似乎偏年长啊。

　　这里面坐着的貌似就她最小。

　　尤其是当老师走进那一刻，徐萦俨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教室。

　　徐萦没想到经过向婉蓉把关后的插花课任课老师，居然是这么的业余。

　　任课老师意气风发走进来，放下自己授课作品，一瓶插花成品。老师着装严谨，穿白色衬衫，黑色收腰长裤，双手撑在讲桌上，说道：“各位道友好，我是今天授课老师，李阔。”

　　徐萦恨不得将头放到桌子下面去藏起来。

　　李阔道：“花兿是法坦供花必修课程，上周我们已经讲授插花原理和道修的背景，今天是实练操作。大家看到手边的花束，那就开始吧。那位道友。”

　　李阔走下来敲敲徐萦的桌面：“你好面生啊。”

　　徐萦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李阔笑道：“怎么是你？”

　　徐萦也想问：“怎么是你。”

　　原来李阔业务能力广泛到不仅会修车，还会上插花课。徐萦要哭了。这种场面撞见对方略微有点尴尬，她忍不住想消失。

　　“没关系，不要吵，大家继续。”李阔对徐萦说，“你确定不是走错班了。”

　　徐萦摇摇头。

　　李阔轻咳一声弯腰压低声音提醒她：“艺术品鉴插花课程的班级在隔壁。你好像真的走错了。”

　　徐萦睁大眼睛：“那这里是？”

　　李阔：“文化兴趣爱好科普班。”

　　徐萦弱声：“那你是。”

　　李阔闭目第一次对徐萦做有史以来最清晰的自我介绍：“栾江潭樱观第五十二代弟子。”

　　徐萦愕然，她不仅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那个人还真是个道士，哦，他真的是道士，如假包换的道士。

　　徐萦垂头丧气收拾东西离开了李阔所在的授课班级。

　　她走到正确的那个插花课程班，从后门进去安静坐下。后来的整节课徐萦都心不在焉，老师讲的东西她也没怎么听进去。两个小时的课程徐萦三心二意浪费掉了。下课后，隔壁班先下课，这边稍微留堂。主要是徐萦。

　　她的插花成品实在太，丑了。

　　真的很意外，也很突兀。向来徐萦要做的东西没有做到这种差劲的程度，幸好向婉蓉不在，否则徐萦肯定会被向婉蓉骂做事不专心。老师比较负责，留下徐萦单独辅导，并扬言要把徐萦落下的课程全部补上，直到徐萦能自己完成一瓶令老师满意的插花作品才能离开。

　　徐萦是伤员，心受伤，手也受伤。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残障人士。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天黑前离开这里。直到李阔的突然出现。

　　“宋老师好。”李阔突然站在教室后面跟插花老师打招呼。

　　宋老师似乎很喜欢李阔，笑道：“你又来做义工了。”

　　李阔双手抄在裤袋里，走进来，笑道：“是啊。”

　　大家有兴趣爱好，也很清闲，最主要的是来这个学校上课的人各个年龄阶段都有，还很富有。

　　李阔：“不如我来帮助这位同学，宋老师您去吃饭吧。”

　　宋老师求之不得。不过她也不太好意思：“这怎么可以呢，小阔。”

　　李阔：“没关系。我闲嘛。”

　　在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客套中，徐萦又成功插坏一瓶，不能说乱七八糟吧，只能讲毫无章法。花枝该高不高，该低不低，一团乱炖，实在难以过目。徐萦似乎瞥到宋老师因为觉得伤害眼睛而避开不见的表情。

　　徐萦呢喃：“真的有这么丑吗。”

　　李阔坐下来，就坐在她身边：“我觉得还好吧。各花入各眼。插花是有章法和套路的，只是你插的花没有按照她们心目中设想的那样，所以她们不看好。我觉得，自己认为好看最重要。”

　　李阔说话间已经稍微帮她梳理了下架构，将花的层次、颜色都大致重新排开。

　　“果然比我的花好看。”徐萦说，“大概是我没有天赋吧。”

　　李阔将剩下的残枝败柳都收拾好装进垃圾袋里，笑道：“你聪明，家境好教养好，怎么会没有天赋，是你的天赋太多这个就显得微不足道啦。”

　　徐萦望着他，心里十分开心，她还没有听过一个人，如此具体而偏心地夸赞她，最重要的是，是真心在夸她，是真诚的赞许。

　　李阔笑道：“再试试？”

　　徐萦信心倍增：“那好。”

　　韩初年抬手敲敲插花室的玻璃，伏低身体对里面聚精会神插花的两人稍作提醒。

　　徐萦听见声响转头过去看。

　　韩初年指指手表：“到时间。”

　　李阔：“到这儿吧。”他抻抻腰身，打了个哈欠。

　　徐萦旋转自己的作品给窗外的韩初年展示。

　　韩初年眼睛微微弯起，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徐萦看向旁边的李阔，好像在说我们两个合作还不错。

　　李阔不置可否，意味深长笑了笑。

　　三人并肩而走，韩初年礼貌询问李阔：“坐我们的车走吗。”

　　李阔看看大门方向，说：“不用，我朋友来接我。”

　　徐萦：“你又要去打架？”

　　李阔啧了声。

　　徐萦低眸看脚尖前面的路，怀里捧着他们俩人的作品，花香气息沁人心脾，她心里却不怎么舒服。

　　“那我们走了。”韩初年跟李阔打招呼，转头对萦萦说，“上车吧。把花给我。”

　　徐萦抱着花瓶并没有松手，韩初年也就没有强求，帮她打开车门。

　　徐萦低落着下颌坐进车里，花瓶放在并拢的双腿上。

　　韩初年系好安全带打开双闪准备启动车子。

　　忽然车外面有人在敲窗户，徐萦望着花默默出神没有太大反应，韩初年帮她降下车窗。

　　李阔那张明媚阳光的脸出现在车外边。他单手抄在裤袋里，弯曲颀长的身体看向车里的徐萦。

　　“萦萦。”他喊她昵称。

　　徐萦恍然抬头，忙降下车窗：“嗯，什么？”

　　李阔笑着说：“其实我，不怎么爱打架。”

　　“昂。”她抿唇，脸颊往耳后方向逐渐扑红。

　　徐萦不知道怎么的，原本也没觉得委屈或者不好受，她就是随口问问李阔待会儿会去哪儿，如果她和韩初年可以送李阔回家就最好了，就像好朋友分别时不要太草率或者冷清，要高高兴兴把每个人都送回家才算结束愉快的一天。

　　那么，单独扔下李阔走就是冷落他，徐萦心里不怎么愿意。

　　但是李阔说有自己的朋友来接他时，徐萦就下意识想到他那些会打架同伙。那一瞬间徐萦心里泛起不知名的委屈感，她觉得自己不管跟李阔走得有多近，在一起的时候玩得有多默契，分开后李阔总是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他会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圈子里，而那个圈子里并没有徐萦。

　　而且她也不喜欢李阔去打架，打架总归是不好的。

　　徐萦真的好喜欢李阔，觉得他的生活好辛苦，仿佛离正常学生的生活很遥远。

　　也离自己好遥远。

　　他们之间好像只有一道虚无缥缈的校友线。

　　到目前为止，从来都是徐萦主动去搭讪他。

　　如果徐萦没有迈出这一步，那她想，自己跟李阔就不会有更多的交集吧。

　　暗恋或者明恋，辛苦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徐萦希望李阔不要像天上的风筝，没有那条校友线被她攒着，他就会飞走再不会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李阔惹惹她花瓶里花枝，轻声笑着说：“别担心我了。早点回家。记得给它们浇水。”

　　徐萦点点头。

　　李阔收回手臂双手都抄在裤袋里，往后退开一些，韩初年倒车开出去。

　　徐萦始终看着他。李阔扬手挥了挥。

　　直到车驶出大门徐萦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徐萦才从将视线从车外边收回来。

　　徐萦拿出手机，有很多条向婉蓉的琐碎信息，还有一些补习班老师的辅导信息。徐萦忽略掉他们从联系人的旮旯角里把李阔拉出来，点击信息输入框。

　　她一只手抱着花瓶，只能腾出另外一只手打字。

　　韩初年在认真开车，偶尔会通过后视镜注意徐萦的情绪，发现她情绪始终不高涨。刚才去教室接她，她插花时还好好的。韩初年猜测大概是跟李阔分开所以惹得她不开心吧。但具体是因为不开心韩初年就不得而知了。

　　徐萦慢腾腾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敲字。

　　【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打架】

　　李阔秒回，可能他也正在回信息吧。

　　【？】

　　疑问简单的问号。似乎像是回答了问题，又像是什么问题也没回答。

　　既然他不明白，那徐萦就主动说明白一点好了，她缓缓打字道：【打架会受伤，明天去上课吗？】

　　李阔：【嗯】

　　果然，分开以后他的话就少得可怜。

　　徐萦闭掉屏幕，默默看着窗外。

　　直到她回到家下车前，徐萦想看看时间，发现李阔十几分钟前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拍到一个大檀木圆桌，桌上碗筷摆放讲究，有几位穿着不凡的大家长落座。看得出来是手机放在桌上的角度。

　　李阔：【爷爷生日，回来吃饭。】
　　【明天我要去学校上课】
　　【给你稍带我们家今天聚餐的特产】
　　【我挺喜欢那个，给你试试看】

　　徐萦噗嗤笑出声，韩初年奇怪转头回去看她：“萦萦怎么了？”

　　徐萦摇摇头没作声。

　　韩初年看得出她心情由雨转晴。

　　徐萦反复咀读那几条信息，把图片放大放大看，水杯上有他模糊的影子，原来李阔正双手搁在桌沿玩手机拍的照。周围还有其他长辈也在。

　　她不知道，正在此刻李阔回完消息，李闻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哥。”

　　李阔下意识将手机盖在桌面，面无表情转头：“怎么了？”

　　李闻：“装。”

　　李阔睨了他一眼：“去见爷爷。”

　　李闻望着他哥半会儿，忽然转头对那边正在聊天的几个姑姑长辈大声爆李阔的料：“二姑姑三姑姑，我哥他谈恋爱了，正在跟他小女朋友发短信，你们快过来看，不然看不着了啊。”

　　“啊？真的假的。小阔，那姑娘多大？”

　　“真的呀！那小阔不用我们操心了。”

　　“姑娘哪个高校的跟二姑姑说说，什么模样。”

　　然后很快的李阔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团团围拢，寒暄问东问西。

　　李阔耳廓都开始泛红，嘴巴上一个劲儿解释：“没有，没有的事。二姑你别看我手机。”

　　“二姑看看怎么了。我是二姑，这点权限都没有我还混什么混。你有姑娘照片没。”

　　李闻趁机添油加醋：“姑姑你们不知道那女生特别漂亮，是二哥学妹。二哥都请人家吃饭来着，被我无意撞上。”

　　“行啊可以，小阿阔，不用姑姑教啦。”

　　“那你小姨以后肯定不敢再打你。独苗苗长大都会撩姑娘了你小姨可不担心你再回潭樱观。”

　　“妈的，陈诺函打我们小阔？我打个电话撂她几句。”

　　“你注意点，爸在里头呢。”

　　李阔坐在那里被他们围着轮番轰炸，有点解释不清的无力感。

　　李闻俯身过来冲他笑：“二哥，亲过没。”

　　李阔正好没有地方撒火。他的手轻轻搭在李闻的肩膀上，只是找准穴位用了一点巧力。便疼得李闻脑袋一空，两眼翻白。

　　“二哥。哥哥！停停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