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闻惊箫》喻不知

2、求佛

　　灰头土脸地晚归，自然是躲不过父母的询问。
　　白箫解释说，是因为路灯太暗，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个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这时他便十分庆幸那条伤口莫名其妙地愈合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糊弄过去。
　　换下脏兮兮的一身衣服，洗完澡后，白箫躺在了床上，回忆着刚刚不可思议的经历。他迟迟不敢相信，那种只会出现在惊悚电影中的东西，会实打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最近是被什么脏东西跟上了吗？
　　白箫当了十八年的无神论者，若不是命悬一线的经历，他是不会这么迷信的。
　　毕竟，如果是别人跟他说起这样一个怪物，他一定会觉得非常扯淡。
　　他思来想去，决定明天去寺庙里拜一拜。除了这个办法，当下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了。
　　就当是个求个心安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白箫很快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沉入梦乡。
　　待白箫睡着后，他房间的窗外出现了一个人。
　　在没有任何着陆物体的窗外，那人如履平地，他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户，然后降落到了白箫的床前。
　　在漆黑的房间中，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
　　他一直盯着白箫的睡颜，一动不动，或深沉，或沉思。
　　良久，他抬起右手，伸出了食指。
　　他的食指尖上浮现了一点亮光。
　　他用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白箫的额头，那点亮光便顺着隐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那人便走到窗前，准备离开。
　　床上的白箫忽然翻了个身，嘴里喃着梦话。
　　“栖……”
　　那人正要出去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白箫。
　　而白箫似乎是睡熟了，也没再继续说梦话。
　　那人回头的动作保持了好一会儿，见白箫不再有动静后，他才离开。
　　走前关好了窗户，一如无人扰夜清闲。

　　辛苦的高三学生在周六这天还要上半天的课。
　　换作往日的白箫，周六铁定会迟到，他的赖床力在这天会达到Max。
　　然而今天，白箫醒得特别早，而且有一种睡到自然醒的舒畅感觉。
　　他出发去学校的路上，正巧遇见了莫晓静。
　　莫晓静见到他很是惊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周六居然起这么早。”
　　“这是什么话？”白箫睨了她一眼，“我就不能早睡早起啊？”
　　“行啊，”莫晓静笑了，“这是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
　　“是啊——，”忽然，白箫想起昨晚的打算，“对了，今天放学我不跟你一起回家。”
　　“嗯？你要去哪儿？”莫晓静随口一问。
　　白箫如实回答：“去寺庙。”
　　莫晓静看向他，不解地眨眨眼，“去寺庙干啥啊？”
　　“额，这不是要高考了吗，我去拜一拜呗……”
　　他当然不能跟莫晓静讲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然莫晓静可能会先建议他去精神病院，于是想了个比较合情合理的理由。
　　“噗，”莫晓静好笑地看着他，“你啥时候这么迷信了啊？要想考得好，自己努力吧。”
　　“哎呀，我知道，我这不是求个心理安慰嘛。”白箫干笑了两声。

　　白箫在学校上课的这一上午精神都特别好，压根就没有平时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想睡觉，他就只有好好听课。
　　班主任发现白箫一早上都非常认真，以为自己的话起效了，激动地把白箫留下来表扬了好久。
　　好不容易等到班主任发表完感想，白箫赶紧往离家最近的寺庙——悯恩寺赶去。
　　差不多到了吃饭的点，寺庙里面人很少，只有两三个和尚在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白箫不常来寺庙，除了大年初一时，被老妈拉着来烧香，讨个彩头外，他没有一个人来过。
　　在寺庙如此庄严的地方，难免会让人不自觉地小心翼翼。
　　白箫走进寺庙后，直奔烧香的地方。
　　他刚迈进门槛，一位和尚就走过来，双手合十，朝他施了礼。白箫也学着对方的动作，微微欠了欠身。
　　“施主是来求学业的吗？”和尚见白箫还穿着校服，如是问道。
　　白箫觉得在“专业人士”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猜测也不是没人来求这方面的保佑。
　　“师父，其实我不是来求学业的。最近我总是遇见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就想来求佛祖保佑保佑，帮我把那些有的没的给赶走。”
　　白箫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生怕被当作神经病。但是，和尚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似乎在听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祈愿。
　　“施主信佛吗？”和尚忽然问道。
　　“啊，不信啊，”白箫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合适，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虽然没有皈依佛教，但是我心里很敬重的，不然我也不会来。”
　　和尚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施主莫慌，我是看施主极有慧根，所以才这样问的。若是冒犯了，还请见谅。”
　　白箫松了口气。
　　和尚回身，在身后的桌上拿起三根香，双手递给了白箫。
　　“施主将这三根香点燃，然后拜三拜，心里念着希望佛祖保佑你的事，心诚则灵，最后把香插进前面的香炉里就可。”和尚再次双手合十，“我佛慈悲，定能为施主解忧。”
　　白箫接过香，朝和尚道了谢，然后照着对方说的步骤，一步一步做得特别郑重。
　　把香插进香炉后，白箫还怕不够虔诚，于是又跪在了佛像前，拜了许久。
　　待他起身时，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跪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男人。
　　在寺庙里也能戴墨镜吗？白箫疑惑着。
　　男人感受到白箫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虽然戴着墨镜，但是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下颚，都彰显着男人的英俊。
　　白箫见被发现后，有些不好意思，朝对方问了个好。
　　“你好，你也是来求佛祖保佑的啊？”
　　男人点点头，“是。”
　　白箫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那你求的是什么啊？”
　　男人没有回答，白箫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正准备道歉。
　　“我求我失去的人回到我身边。”
　　没想到男人竟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感到意外。
　　原来是求感情啊。
　　“那祝你愿望成真。”
　　白箫站了起来，冲着男人友好地笑了笑。
　　男人也回了一个微笑给白箫，说了句“谢谢”。

　　寺庙的门口有个功德箱，白箫走上前，掏出一张一百元纸币放了进去。
　　走出寺庙，白箫觉得身心舒畅，似乎刚刚的祈愿真的起了效果。
　　寺庙里的香火味，和尚们诵经的声音，都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佛像慈悲又怜爱地半阖着眼，仿佛真的在聆听人们的愿望和祈祷。
　　白箫抬头看着寺庙大门前，写着“悯恩寺”三个字的牌匾，似乎心有所感。
　　“莫非我还真像那个师父说得那样有点慧根？”白箫自言自语着。
　　“或许他对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为的是让你们多捐一点香油钱。”
　　白箫未想有人回应了自己的自说自话，循着声音回头，原来是刚遇见的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你说得也有道理。”白箫不是个怕生的人，见男人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拒人千里之外，于是随意攀谈了起来。
　　“看样子，你也不信佛吧？”白箫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曾经信，后来就不了。”
　　宗教信仰还能说改就改？
　　白箫不解：“那为什么还来这里拜佛呢？”
　　男人不急着回答白箫的问题，他抬起头注视着悯恩寺的牌匾。
　　“总有些事，让人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男人看起来像是在回忆一些往事。白箫看着对方的侧脸，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长发男人的面容。
　　白箫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他脑海里的长发男人嘴唇微张，似乎是叫了一个名字。
　　悯……慈？
　　“嘶——”
　　太阳穴忽然像被针扎了似的一疼。
　　男人见白箫异状，便俯身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白箫咧着嘴揉了揉脑袋，“没事，可能刚吹了下风，头有点疼。”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了，”白箫拒绝道，“一会儿就好，我先走了。”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男人有些迟疑地问道。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
　　白箫怎么可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送自己回家？尽管觉得对方一定不是坏人，但是太麻烦一个陌生人总归是不太好的。
　　为了避免对方再次提出送他回家的要求，白箫匆促地朝男人告别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白箫边走边揉着前额，他很不解为何脑海里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容，并且说出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名字。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
　　白箫又想起昨天在课堂上做的那个梦，就像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忆着。
　　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简直过于奇幻。
　　由于白箫思考得太出神，没有注意到拐角处有个女生蹿了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女生摔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白箫即刻回神，一边道歉一边将女孩搀扶起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白箫紧张地看着女孩。
　　女孩摇摇头，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
　　“没事，我也该向你道歉。我走得太急，没有注意路况。”说完，女孩抱歉地笑了笑。
　　“抱歉，耽误了你的急事。”白箫有些愧疚地看着女孩。
　　女孩不在意地摆手，“没什么急事啦，我只是在找路。”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给你指路。”
　　“可以吗？”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那你能带我去吗？是不是有点麻烦你啊？”
　　白箫笑着说：“怎么会，就算是我向你赔罪了。”
　　女孩有点不好意思，两颊微红，“哪有赔罪那么严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白箫问。
　　“我要去‘惜玉街’，可是跟着导航走了好久，都在原地转圈。”
　　女孩看着手机，有些沮丧的样子。
　　白箫了然，向女孩解释：“‘惜玉街’挺难找的，要走弯弯绕绕的小路才能到，导航不一定能识别到。对了，你为什么要去那边啊？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挺僻静的。”
　　“正是因为它僻静我才去的，”女孩将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在做实践调查，想要找一些名字好听，但是并不出名的街道，拍些照片。”
　　“原来如此。”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走着，没多久就到了‘惜玉街’。
　　“果然很难找啊。”女孩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谢谢你啊，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不知道还要找多久呢。”
　　“不客气，”白箫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准备向女孩告别，“那我先走了哦。”
　　“诶等等。”女孩叫住白箫。
　　白箫疑惑道：“还有事吗？”
　　“帮人帮到底嘛，”女孩撒娇道，“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呀？”
　　对于女孩的撒娇，对于一般的男生来说是没办法抵抗的。
　　“好啊，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女孩脸上忽然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可不可以把你吃掉呀？”
　　“啊？”白箫不解地看着女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女孩看上去饿极了一般，舔着嘴唇，“我可不可以把你吃掉。”
　　白箫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突然，一堵墙拔地而起，挡住了他身后的所有去路。
　　“看样子是不愿意帮我咯？”
　　女孩的声音未变，样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身体两侧除了本来的双手，又再伸出了四只手，长长的黑发如水中的海草一样漂浮在她身体周围。
　　白箫背靠着墙，感觉自己的后背不住地冒着冷汗。
　　是因为祈愿时间太短吗？佛祖是不是还没听到自己的愿望啊！
　　要说昨天遇见的那个怪物是个路边小怪，那现在这个一定是boss级别。光是能变成人类，并且说人话这两点，明显属于高阶，白箫觉得自己可能是逃不掉了。
　　“你可是上好的养料，吃了你我的修为一定会变得更高。”女怪物不见眼白的大眼中，流露着贪婪和渴望。
　　白箫大喊道：“我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吃了我也只是填饱肚子！”
　　“普通？”像是听到了笑话般，怪物大笑起来，“你身上可是有神的气息，魔界的人对这味道可敏感了，你别想骗我。”
　　“一定是你闻错了！我全家上下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人了。”
　　见那怪物能听进去自己话，白箫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说服对方。
　　怪物的头朝右偏了九十度，像是再思考，下一秒，它伸长了脖子凑近了白箫，像狗一般嗅起了白箫身上的味道。
　　白箫动也不敢动地靠着墙，肢体变得十分僵硬。
　　怪物似乎闻够了，缩回了它的头。
　　白箫以为对方打算放过自己时，怪物猛地伸出了它的一只手，抓住白箫的脖子，将他高高地提离了地面。
　　白箫霎时间变得呼吸困难，他只能拼命抓住怪物掐在自己脖子的手，整个人剧烈地挣扎起来。
　　怪物眯起眼睛盯着白箫，“你确实不是神，是我判断错了。你身上是凤凰的气息，说不定是他的尾巴上一根凤翎。无论是什么，你今天必定成为我的食物，你该感到荣幸，人类，你将在我身体里获得永生！”
　　窒息的感觉笼罩着白箫，他的脸渐渐变得通红，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佛祖并没有保佑我啊，不过我好像不用高考了。
　　快要晕过去时，白箫又再次想起了那个扎着马尾的长发男人。
　　你……到底是谁？
　　这时，突然吹来一股凌冽的风，将白箫的意识稍微带回。
　　下一刻，白箫感觉脖子上掐着的手一松，他从半空中重重地摔回地上，而空气也重新灌入肺中。
　　白箫长大嘴巴呼吸着，一边摸着脖子不断地剧烈咳嗽。
　　他看见自己的前方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的脚边掉落着那个怪物一只手。
　　那只手就像蜥蜴断了的尾巴一样，还在不断地蠕动。
　　怪物的口中发出痛苦又刺耳的怒吼。
　　白箫眼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近一米七长的黑色木刀。
　　木刀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黑红色的液体。
　　这时，男人偏头看向白箫。
　　白箫这才认出，这个男人便是自己早上在寺庙遇见的那个人。
　　现在，他没有戴墨镜。
　　白箫看着男人的侧脸，再也移不开目光。
　　仅仅是一个侧脸，他却无比确定，这个男人的面容与自己脑海中浮现数次的那个长发男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