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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幕三 真心冒险 ...

  •   自那天幻觉之后,羽人非獍过了好多天都没有再去那个小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站在阳台上看着湖对面,偶尔能看到屋子的灯火亮起来,然后门打开,有人提着灯走出来,似乎在湖边站住,往这边看。羽人非獍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目光仿佛透过了黑暗,忽视了距离,在一片迷蒙中看见了一双眼睛,它非常大胆,正毫无躲闪地跟自己对视。
      羽人非獍缓了几天,换了几个地方拉琴,还是觉得在那屋子旁边最好。自从那次过后,也没有正面见过那个人,不,或许是鬼。也没有听到什么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越在这学校住下去,看多了对面的灯火人影,越觉得那里没什么可怕。
      此时天已经很晚,黑灯瞎火,羽人非獍一个人来到这里,也是一样的心情,没有害怕,平静如往常的白天。他觉得,假如自己正面遇上了那个鬼,如果他长得不太恐怖的话,自己都能淡定。也无端地觉得那鬼既然拥有一副那样自信清冷的嗓子,一双那般平静坦然的眼睛,应该长得不可怕。想是这么想,冷风一吹,脑子里充的热血凉下来,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至于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因为羽人非獍克服了心理障碍,更不是几天不见他就胆子见长。
      今日九九重阳,陶乐剧社组织了个社团聚会,吃完饭,去唱歌,之后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第二次轮到羽人非獍时,跟自己同班又非常活泼的越小枫坏笑着问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羽人非獍已经选了一次真心话,那就选一次大冒险好了。而越小枫挑衅地问了羽人非獍一个问题:让你去鸣湖边的小屋住一晚上,你敢吗?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大家兴致都很高,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起哄着说羽人不敢去就如何如何。羽人非獍也并非是被人激将、怂恿就会冲动的人,这不过是一个契机。当越小枫问出来的时候,自己竟然会觉得去那里住上一晚,或许也不差,无端觉得那鬼就算出现了,也总不会把自己吓死过去。于是把图书馆借的书随手交给跟自己同一栋宿舍的人,拎着酒瓶就往那小屋去。
      此刻羽人非獍像白天一样坐在台阶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雨,白天一直都没有下,如今到了夜里,天色暗沉,不见明月,微微有点凉,这雨怕是终于要下了。
      羽人非獍喝了一口酒,转身看那窗户,近十点了,灯火还没亮。又看了看那房门,试探着想扭开,转动了很久,根本没有反应。竟然……会很期待他能出现。
      不一会儿,雨淅淅沥沥下起来,羽人非獍站起身,贴近门框,有点无奈,眉头皱得更深。深秋时节,露重夜凉,何况还下起了七分惆怅的秋雨,风一吹斜斜地打在身上,久了就觉得有些冷。
      鬼未必能见着,这雨怕是非淋不可了。
      “已经下雨了,你怎么不回去。”
      还是那个声音,羽人非獍记得,听起来舒服沉静。他没有四处看,仍旧盯着外面的雨。心里竟然一点都没有见鬼的紧张,许久回道:“我答应了别人,不能回去。”
      “谁?素还真么?”
      “你跟素还真有恩怨?”羽人非獍皱眉,敏感地问道。素还真果然是知道这里的事情的,他一个音乐史博士后,在这里待了近十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记得。可能有吧,看到他,心情怪复杂的。”他似乎想了许久,又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于是就这么回答了一句。“你应该能看见我,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
      羽人非獍还是没动,不敢看?肯定不是,只是觉得偷偷看或者突然看,都似乎对他不是很尊重。
      “怕我吓着你?哎,我知道你们那边的人常常说我很可怕,一身白衣,上面陈年的血迹斑驳,长长的头发遮着脸,撩开来,面目特别狰狞丑陋,有时候是个男的,有时候是个女的,你是不是害怕?”说话间,语气越来越飞扬。被人这样描述,他难道还觉得挺好玩儿蛮开心?
      “如果你真是这样的,我或许会害怕,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羽人非獍闭上眼睛,叹口气,想拿出二胡来拉,才想起来自己出门没带。自己向来不怕无聊,可现在也无所谓无聊,还有只鬼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话不少。
      “哈,你不看看怎么知道?”那鬼笑起来,似乎心情确实不错,“你倒是比常常来这里盯着门看看就走的素还真好玩儿很多。”
      “你跟他讲过话吗?”
      “没有。可他知道我在。”
      羽人非獍沉默许久,郑重道:“你准备一下,我转过来看你!”
      “哈,要换个可怕点的样子吓吓你么?”他好像更开心了。
      羽人非獍觉得有点无语,这鬼的个性,倒是挺可爱。
      “嗯,你转身吧!”那鬼话音落下,羽人非獍转头,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炽灯照亮了整间屋子,让眼睛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的羽人非獍一时难以适应,视野模糊了很久才能看清物象。门里两三米外,那鬼一身黑色交领纱衣几乎垂地,赤着脚缓缓走过来。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凤眼柳眉,两片薄唇有点暗紫,看着有些刻薄。眼神却是坦荡的,明明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竟然让人觉得有点温柔。穿一身黑色交领纱衣不奇怪,奇怪的是,明明很年轻的面容,却配着花白的长发。那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用个鹿角莲花坠的冠束着,看着十分得体,气质出尘。可脚上却没有鞋,这就更怪。不看那脚,倒是相当体面。羽人非獍莫名地觉得,他应该穿一双宝蓝色带着金色流云纹的鞋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他这打扮虽然怪,却看着相当舒心,还有种让人想一直盯着看的魅力。
      “怎么,太吓人了?”那鬼走过来,贴近羽人非獍微微勾起嘴角,探究地盯着他的眼睛,若是鬼有呼吸的话,怕是要喷到他脸上。
      羽人非獍觉得他的样貌有几分熟悉,就像素还真提到的赦生那样。似乎自己本该认识,可却全然没有印象。他这样貌清丽脱俗跟珠圆玉润的少艾虽然不同,可美感相比也不分伯仲,又怎么会吓人。“没有,你很好看。”
      那鬼噗呲一声笑了,似乎太高兴,飘起来进了屋子里面。羽人非獍跟上去,他飘了一圈坐下来。羽人非獍认真辨认了一下,他坐的是一架很大的三角钢琴,积了厚厚的灰尘,是这屋里唯一的东西,可他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只是坐在那琴盖上,歪着头,双手打开撑在两边,像个孩子一样晃着双腿,雪白的足莹莹有光。一双凤眼认真地盯着羽人非獍看,他那苍白的脸,仿佛月光照拂,看着很清逸出尘。
      那鬼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手一摊幻化出一支灯笼提在手里。墨色的柄,绕着金色的圈纹,很精致古朴。灯笼侧面画着一株看起来很普通的蓝色小果树。但羽人非獍直觉得那图案并不简单。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他说着便从钢琴上跳来。这是要出门去了么?
      “你去哪里?”羽人非獍叫住赤脚缓缓走出门的他。他每天都出去站在湖边么?外面下雨他也出去么?他不会被雨淋到么?他出去做什么呢?
      那鬼回身,挑眉问道:“你难道想跟一只鬼,来一段人鬼情未了?”话刚落下,他自己却先反应过来,眼神一躲,微微低了头。羽人非獍觉得,如果他还有体温的话,那高高的颧骨上,一定已经飞上了两朵红云。
      “……”羽人非獍回过头,不再看他,不再说话。真是太荒唐了,没准明天起来,这就是一场梦。重阳节还没有过,也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聚会,更没有真心话大冒险,也就不会见到这所谓的鬼,这屋子还是寂静如往常。
      “我明天才回来,你放心,我不会吓你。”
      这是羽人非獍和那只鬼的初见。第二天,羽人非獍醒来,自己靠在门外,雨已经停了,脚下的平台有积水,可身上半点没湿。那扇门还是原来的样子,生锈的门把手积着匀称的灰,昭示着从没有人曾打开过,而自己也定然没有进去过。
      或许,那并不是自己看见了,不过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为什么地面是湿的,自己却没有沾到雨水?但这有什么要紧?那只鬼,不,那个人,是个古代人么?那身服饰,跟这小屋传说的时间并不相符,是原来就呆在学院的么?可素还真那副神情,这鬼似乎是他曾经乃至现在都相当看重的人,该是个亲戚或是朋友吧!
      “我明天才回来。”他说。
      已经第二天了,他回来了么?他究竟去了哪里呢?羽人非獍觉得自己很奇怪,竟然会关心一个莫须有的鬼,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照常去上课,越小枫一直盯着羽人非獍看。这人一点受到惊吓都没有的样子,难道他昨天没有去?但是羽人非獍不是这种没担当的人呀!
      “你觉得怎么样?”
      羽人非獍知道她问的是昨天鬼屋一住的事情。想了想,觉得不太想让别人知道那个屋子可能真的有鬼,而且他并不吓人,心肠还不错的样子。但是愁落暗尘曾跟自己说过:“打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这人不擅长说假话。”
      于是羽人非獍说:“我觉得,并不太吓人。”而且还很好看。
      越小枫又问:“你看见啦?有贞子吓人吗?”
      羽人非獍喝口水,没有回答她前一个问题,反问道:“贞子有很吓人吗?”越小枫顿时惊恐又佩服地看着羽人非獍,这个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怕吧!其实,羽人非獍只知道东瀛的贞子名声很大,并不曾看过那些书籍影片,也就不知道到底有多可怕。
      之后,音乐学院又暗地里传开了小道消息:鸣湖边上那个钢琴小屋,真的闹鬼,是个女鬼,比贞子还可怕。
      于是那里就更没人去了,羽人非獍觉得有点开心。
      某天素还真上完西方音乐史之后,难得叫住了羽人非獍。
      “你真的看见他了么?”
      羽人非獍犹豫了一下,点头。素还真这么精明的人,自己不擅长说谎,蒙不过的。
      “他现在什么模样?”
      “白发如瀑,鹿角莲花冠,黑纱交领古装,提一只灯笼,仿佛披着月光而来。”羽人非獍回忆了一下,“那衣服……应该是件道袍。”
      素还真微微眯眼,让人看不清神情,就在羽人非獍觉得他已经没什么想说,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感叹一句:“他沉睡之后,竟然是这般模样,他那样的人,连做鬼都做得跟个仙子似的。”似乎自言自语,没有理会羽人非獍,夹着课本往外走了。
      “老师你认识他?”羽人非獍追出去问道。素还真一定是认识这个人的,不然他怎么丝毫不意外那鬼的打扮!他为什么会变成鬼?羽人非獍觉得,这件事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特别特别想知道。而素还真,一定是知道的。
      素还真回头,又问他:“你知道赦生吗?”
      羽人非獍顿住,这是素还真第二次问他。赦生,这个如此耳熟的名字,自己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素还真见羽人非獍没有什么反应。笑着说道:“你身为一个钢琴生,连赦生都不知道。他或许过几年就会出现在音乐史上,你要等到老师在课上跟你讲他么?”
      “……”不用。当然不用。羽人非獍被素还真这种说法给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向来不怎么关心钢琴的东西。别说赦生,你问莫扎特,巴赫,贝多芬等等,羽人非獍也说不清。
      “如果你够聪明,就会知道他究竟是谁。”
      素还真没再理羽人非獍,继续往前走,声音变得很轻,几乎听不清:“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他是谁。”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遗憾。一如他想让人看见,就能看见。而自己想见他,怎么也见不着。
      羽人非獍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凄凉,他这么关心这件事,又经常出现在钢琴小屋旁边。定然跟那个人交情匪浅,或许是有许多话想跟他说。他一定……很在意那个人。羽人非獍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师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素还真顿住脚步,停了许久,脑子里几经辗转,最后出口回道:“没有。”
      早就没有了。
      竟然是没有么?羽人非獍楞住了,总想见到那个人,却见不着。这时候竟然什么也没有得说吗?转念一想,怕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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